中秋节一过,南方就开始迎接枯黄的落叶,气温骤降。
道路上的黄泥也被雨水浸湿,泥泞不堪,人马走过都会留下一道道深印,让本就宽敞的官道显得狭窄起来。
一大早,小伍子披星戴月,就穿着草鞋,踏着露水,风尘仆仆得赶到市集上,捡拾那些扒落的残缺菜叶。
无论是在农村还是在城里,青菜一类的东西总是便宜的,但对于小伍子来说,这是一天的菜金。
捡拾一小筐菜,他让弟弟妹妹们煮菜做饭,自己拿着几斤稻米,去村里的脱谷机脱粒。
三斤稻出了两斤米,留下半斤的米糠当做使用费,他才带着米和糠回去。
一大早,煮着菜粥,一家人围着锅热火朝天地吸溜起来。
如今是秋收季节,一家人都很忙。
父母割稻谷,弟弟妹妹则留在家里糊火柴盒,赚取微薄的小钱,而小伍则哼哧地赶到城郊的皮革厂。
牛皮、羊皮,以及来自各乡下,亦或者北方运来的兽皮,清理上面残留的各种肉、脂肪以及毛发等。
他抱着大量的皮草,放在池中的石灰水浸泡,这是初步防腐。
一件又一件的皮草,将整个水池浸满,难闻的气味在散发,小伍则一丝不苟地搬运着。
对于他这样的少年来说,这样的搬运工作不轻不重,倒是适宜。
每天十文钱,管一餐饭,在如今是极好的。
一些工人的孩子,六七岁、七八岁的年纪,也没有读书,来到工厂里拿着把小刀,不断地剐蹭着皮草上的残留物。
而工厂主们只是每天管饭,再加上偶尔一串糖葫芦,就足以让工人们感恩戴德了。
一直从早上干到傍晚,小伍感觉到浑身疲倦,差不多有十个小时了。
顶着黄昏回到家时,偌大的村落忽然就灯火遍地,祠堂前的晒谷地立了大量的火把。
“儿子,去祠堂!”老娘忙活着晚饭,对着疲倦的大儿子道。
小伍只能应下,脚步匆匆地抵达祠堂。
百八十号青壮,席地而坐,面目严肃地盯着前方火炬下的男人。
“大家都是一个伍家人,打着骨头连着筋,上数几代都是同一个祖宗,咱们要是不管,日后还了得?”
听者其面色激动的演讲,小伍问起老爹啥原因。
老爹则道:“你十二叔、十八叔在石灰矿做工,被矿洞埋了,矿里一人十块钱打发了,你三大爷不服呢,想让大家伙一起出力——”
小伍一惊:“寻常的短工,一个月都有一两块,矿上可是三块钱,十块钱只锭三个月的钱,这太便宜了!”
“谁不是?”老爹嘀咕道:“矿山还有十几个干活的,这要是不理论,日后可遭殃了!”
正说着,三大爷举起手道:“狗日的,没有百八十块,老子绝不罢休,十二和十八,他们留下孤儿寡母怎么活?”
一众族人纷纷附和。
“我这就去问祖宗!”
三大爷跪在牌子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就掷起了圣杯。
待出现阴阳两面后,族人欢腾起来。
翌日,小伍子等青少年,包括壮年们,上百人浩浩荡荡地朝着矿山而去,格外壮观。
“刁民,刁民——”
看着提着镰刀、粪叉、锄头的一众乡民,矿山主事被吓了一跳,忙跳脚:“去,去请县巡防营,就说有人造反——”
呼啦啦,脚步快的矿工走着小路来到县城,向巡防营走去。
“么事呀?刁民造反,把我小舅子给团团围住了?”
巡防营指挥使吓了一跳,旋即昂首挺胸道:“这是政绩,老子要升官发财咯!”
他旋即点起两百巡防营,浩浩荡荡的向着矿山而去。
“打死这群刁民——”
面对直冲而来,毫不犹豫挥起刀枪的巡防营,村民们愣了一下,待鲜血染红后,一个个则拼搏起来。
三大爷昂首呼喊:“这群狗娘养的,竟然敢勾结官府,别怕这些兔崽子,咱们伍家坝年年争水怕过谁?”
“干死他们——”
有了带头人,再加上往年抢水的组织干架熟练,村民们立马反守为攻,凭借着血性和熟练,反而过压制住了巡防营。
久疏战阵的巡防营一时没顶住压力,直接被打崩溃了,大量的士兵逃脱战场。
“轰——”
一场大溃败诞生了。
村民们士气旺盛,旋即又攻陷了矿场,获得了胜利。
而这场战事,被巡防营瞒报、漏报、造谣,告诉了县衙。
整个县城惊悚,立马封闭城门,派信去府城。
伍家坝攻陷矿山,并且击溃了巡防营后,立马赢得了县里其他工人的欢呼。
于是,大量不满矿场主压榨的工人们,扭头就开始了反击,抢人、抢钱、抢物。
短短三天时间,就有7座矿山被抢,求救的消息遍布县衙和府衙。
整个金华府为之震动。
杭州的省府更为震怒。
巡抚止不住怒火:“今年乃大考之年,金华义乌就闯出了那么大的祸患来,他们是干甚吃的?”
“抚宪,目前还是镇压为要!”布政使急忙道。
“镇压?晚了!”巡抚哀叹道:“如今有个什么电报,消息这时候怕已经抵达了北京城了。”
“咱们只能上报朝廷,以求宽恕吧!”
御前会议。
朱敦汉对着一众宰相们冷哼道:“短短数日,十几座矿山被占,被鼓动的矿工超过3000人,整个金华府风声鹤唳,府、县城门大关,不知道的还以为沦陷了呢!”
“说说,这是怎么做?”
被皇帝关注的首辅曾国藩面色严肃。
这是他就任首辅以来的第一次大考,如果不过关,不仅威望尽失,还会失去皇帝的信任。
他心思一动,拱手而立:“陛下,矿工受尽剥削,只是因势而起,故而此事不应以叛乱论。”
“如今盛世年华,大规模的民乱也是不可能的。”
“故而,臣以为,应当剿抚并用,并且是以抚为主!”
朱敦汉点点头,面色略放松了些:“确实如此,该抚就得抚,那些贪官污吏,该杀也得杀!”
“当然,不服的,心野的,剿灭也是要的!”
无论这群工人们的初衷是什么,只要他们心野了,不再甘心作为工人或者农民,那么自然就得剿灭。
这就是统治者的严酷。
于是,浙江巡抚为主,总兵为辅,调动数千兵马去往金华镇压民乱就成了基调。
而朱敦汉则从中窥探到了一丝真相:
随着日益增长的经济,尤其是强大的贫富差距,让工人阶级对于自身境况日渐不满,似乎快要达到极限。
所以,他们在某种命运的交织下,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改善自身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