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的问题得到解决,众人也就缓了口气。
接下来聊的自然是预算问题了。
泰亨元年的财政收入依旧维持在两亿三千万,各项支出保持稳定,除了皇帝为笼络人心而提高的军饷外。
解决了军费大头,其他的一些支出就能勉强支应了,这倒是不需要朱敦汉进行过问。
两百年的帝国,一切都按照既有的轨道在运转,宛若一辆奔驰中的火车,即使再轻易的改革,也会导致其轨道进行偏差,后果难料。
故而,朱敦汉觉得,驾驭大明这座大船,远没有魏国来的舒服。
在美洲与美国争霸,这多爽多刺激?
阁老们分管各部,紧接着就是对于余下的份额进行争吵。
毕竟从八部变更为十四部,钱不变的情况下,各部的拨款可是决定未来一年的日常。
眼见其争吵,朱敦汉却懒得理会,径直离去。
他一离开,争吵的反而更加激烈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文州则在一旁随侍,负责解答皇帝的疑惑,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秘书。
“预算多少,有那么重要?”
张文州则解答道:“拨款大头是兵部,京营和巡防营都是从兵部拨款,但兵部无实权;吏部负责人事,但官吏的拨款却是户部直接通过大明钱庄划下。”
“其他的各部,如,刑、工、学等,想要一分高低,那么就必须按预算的多少来算。”
“毕竟拨的款项越多,手底下吃饭的人也就越多,做的事也就越多……”
各部份量轻重,按照常理来说,根本就不重要,毕竟是虚名。
而一旦涉及到政治,就非同小可。
如吏部,八部时排第一,如今分了十四部,依旧第一。
那么,它的特权就极其明显:
其吏部尚书,优先升任内阁,如曾国藩就如此。
各部门尚书缺了,那么吏部左侍郎就是第一人选,本部的左侍郎都屈居第二。
具体到下放,那么部门排名高,那去的地方自然位置更好。
同时,这也是阁老的话语权大小。
所以,在中央,仅仅是排位之争,就足以让许多人打破脑袋。
争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分了明白。
两亿三千万,因为海关要分一半给内帑,所以实际上只有两亿一千万。
其中,军费扩增一千万至七千万,文武百官的俸禄依旧是一个亿,余下的为杂项,如修路、学校、宗禄、养老金等。
亏空为一千万,是新增的军饷。
所以内阁使用乾坤大挪移,左转腾挪,寅吃卯粮来填补。
“文武百官的俸禄怎么那么高?”
朱敦汉惊奇道:“吃了一半的赋税了。”
“皇爷,自世祖爷怜悯胥吏无米,故而将其录入官籍,官吏一体,朝廷既然也按照规矩发放俸禄。”
张文州开口道:“保守估计官吏总数已有五十万……”
他见皇帝来了兴致,就开始讲解官禄。
在大明朝,官禄的发放基本遵循的是年禄,发放的方式是由大明钱庄进行下拨。
同时,七品以上的主官,由朝廷发放俸禄;地方的小吏,佐贰官,则由地方财政供给俸禄。
所以有的时候,有的地方财政不足,所以必须有朝廷下拨,补其缺漏,毕竟再饿不能饿到当官的。
正从九品两级,年禄为十块钱加五石大米;八品为二十块、十石大米。
一旦到了七品,其标准骤增,年禄跃迁至两百块钱,一百石粮;从七品则只有一百八十块,九十石粮,约为其九成。
而在前明,七品官的俸禄则只有九十石,就这还经常拖欠,用纸钞代替,如今则最少翻了三倍。
正六品官三百,从六品两百七;正五品四百,从五品三百六;正四品五百,从五品四百五……
以此类推,到了正一品,其官禄一年就有八百块,四百石禄米。
朱敦汉了解仔细后,却又道:“时过境迁,我记得世祖朝时,一石米才一块半,最高也才两块,如今则三块了。”
“这点钱又是请仆人,又得养幕僚,怕不够吧!”
张文州则细声道:“陛下明见万里,世祖爷当年也是这般想着,所以就按照钱、米同给,无论是钱贬了,还是粮贱了,百官依旧能够过活……”
朱敦汉扭头一想,这道理虽然听起来不错,但仔细一想,却不通。
当年两百块买两百石米,加一百石禄米,也就是三百石;如今两百块一百石米,加上一百石,却是两百石。
缩水了三分之一。
张文州闻言,倒是不紧张,反而继续道:“除了官禄,地方官还有公使钱……”
所谓的公使钱,就是地方上缴赋税后,留下来的余钱,是朝廷对地方的鼓励。
如,田税三七分,商税五五分,矿场承包钱落下两成,这些钱去掉官禄,巡防营等,有的地方还剩下不少。
朝廷就没有掠夺一空,而是鼓励地方进行用度,如增加临时工,亦或者公共服务,如奖学、开荒、治河、铺路、爱老等。
这在前明,修桥铺路是士绅的事,如今却属于衙门的责任。
但实际上这笔,却是官员们公迎往来,吃喝用度,基本上都挂账在公使钱上。
“所以,在如今,官场上言语,宁要江南一知县,不要北方一知府!”
张文州感慨道:“奴婢听闻,松江府华亭县,每年公使钱最少两三万块,衙门的白役就不下千人,华亭知县几乎餐餐挂在酒楼,青楼,好不舒坦。”
“如今朝廷穷困,地方上倒是阔绰的很——”
朱敦汉微微一笑,他自然听懂了张文州的言外之意:“这事,得从长计议!”
来钱快,莫过于搜刮那些地方衙门了,老子向儿子要钱,虽然有些跌份,但管用呀!
不过,朱敦汉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其后果。
昔日户部三分,财、民、户,其中户部负责储存,民部管理户籍、人口,财部专门负责收税。
由中央派遣官吏去往地方进行收税,理论上来说这是个好方法,但实际上却很难施行。
像是关税,设个关卡在河上或者山上,几个人就可以,但去往地方大规模收税,却得不偿失。
商税还能在县城,但田税却分布各个村落乡镇,需要县衙的帮忙。
所以,依托县衙帮忙,财部在各县维持十来人收税应付即可,而作为回馈,就是尽量不拖欠,有时候还能应急救济。
交完中央的,发完官吏的,剩下都是自己的,这样才让地方官吏有干劲。
而如果把地方财政余额搜刮干净了,立马就会挫伤地方积极性,导致财部的税收大减。
这是可以预见的后果。
所以,内阁从来没有谈论这件事,也不会谈论这件事,以帝国来计,长远比短线来得重要。
当然了,朱敦汉更会明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
地方财政少了,那么地方官往北京高官送钱频率不就低了?
表面上在削地方,实际上却是在削京官的收入。
大明预算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哀叹,不一而足。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新成立的战争部了。
作为战争动员的战争部,后勤、兵将、藩国士兵都由其指挥,战争拨款几乎全由其掌控。
其次就是交通部了,作为官道、铁路、水道的管理者,仅仅是每年的修缮费就超过了五百万。
最悲催的依旧是刑部。
由于大明两百年来执行的流放制度,导致监狱人口不断低迷,获得了几十万块,多是流放的费用。
京城各部动荡,雪花也日趋厚实。
年节结束,琉球郡王一家就来到了皇宫中走亲戚。
说实在的,琉球郡王府在外戚中,尤其是作为隆武皇帝的外戚,那是非常低调。
无它,就是其身份。
在世祖朝时,琉球郡王请求内附,琉球就成了大明的一个府。
作为嘉奖,琉球郡王为郡王衔,但是享受亲王的待遇。
王府也是亲王的规制。
朝廷每年给予的拨款,就是八千块,四千石米。
与康王李氏(李自成的后裔)、文莱王博氏,一起合称为异姓三亲王。
同时,又加上察哈尔郡王、北海郡王被称为外家五王。
就因为这五家,都是历代皇帝联姻的首选,除了皇后,每一代都与皇室联姻,关系亲近,人脉广泛。
琉球郡王府嫁嫡女给昔日的舒王,结果外甥就成了皇帝,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但也是因为异姓王的身份,琉球郡王府更不敢张扬,甚至在昔日夺嫡之争时紧闭王府,不敢参与半分。
无它,国舅身份只是锦上添花,长久的富贵才是最佳选择。
如今隆武元年到来,琉球郡王自然开始活跃,受邀入宫。
现在的琉球郡王,乃是皇帝的外翁,时年六十,精神矍铄。
郡王妃刘氏也笑容满面,银黑色的长发盘起,在儿媳的搀扶下走来。
在他身后,则是大舅哥,担任世子的尚志蒽,四十出头,大腹便便,谨小慎微地跟在老父亲身后。
其余的几个大小舅舅朱敦汉只是眼熟,名字倒是记不清了。
“外翁!”朱敦汉身着红色常服,站在宫殿外亲自迎接。
琉球郡王大喜过望,笑得褶子都出来了,却是一个劲的摆手:“陛下不可,不可呀!”
见他要拜下,朱敦汉则搀扶着他,进入殿中。
一通礼节后,众人坐下。
琉球郡王精神奕奕地饮着酒,看着舞蹈,规矩而又谨慎。
至于琉球世子,更是默默吃着饭。
显然,200年来,琉球郡王府的谨小慎微倒是刻入骨子里了。
朱敦汉倒是喜欢这种,不时地与外公聊着天,家长里短地闲聊,就是不会涉及到政治。
作为勋贵中的顶级,聊起了吃喝玩乐,世子可就精神了,什么赛马,斗鸡,那是样样精通。
“陛下,我前不久进了一匹纯血汗血宝马,要了我一万八,但跑起来却快,入冬前给我跑了个第三。”
“您瞧瞧,只要雪化了,区区的第一手到擒来!”
老郡王则冷哼道:“还一万八,往日哪一匹不要三四万?这是人家给的面子,瞧你是国舅,不然能让你占这便宜?”
说着,老郡王抱怨道:“去年,他买了一只蝈蝈,被人讹了三千块,到手每两天就死了!”
“我那铁霸王百战百胜,刚准备大显神威,就被您的猫儿给当宵夜吃了!”世子委屈道。
一时间,欢笑声满堂。
邵秋儿则在一旁暗暗咋舌,三千块买只蝈蝈,一万八买匹马,这群贵族真是骄奢淫逸呀!
但这就是两百年顶尖贵族的生活,乏味而又奢侈。
……
雪渐化,迎来了龙抬头。
顺天府就开始了规划新区,即工业区的建设工作。
李鸿章对于工业区一知半解,一旁的朱时祺也同样如此,不过他们却获得了皇帝的指点。
“先平整地面,都得用水泥铺路,还得加上碎石头!”
手中那些地图,李鸿章指指点点:“还要挖沟渠,燃气管,自来水管,道路也得尽量的宽敞,起码得三丈宽。”
朱时祺点点头,附和道:“至于上面的那些工厂,就让他们自己建吧,但必须要大致统一,不能乱来。”
放下地图,李鸿章则笑道:“工厂倒是简单,唯独卖地困难。”
“周边的那些土地,除了建廉租房外,还得建设学校、衙门,以及公园,但地能卖的出去吗?”
新区的建设,顺天府可出不了多少钱,基本上都想要依靠着卖地收入。
先卖掉工厂的土地,再用这笔钱来建设商铺,然后用商铺钱来建设道路和楼房。
即,三层至五层高的楼房,以每户售卖给普通人。
这不仅能获利,还能缓解京城的人口压力,从而起到其真正的作用:疏散京城人口。
只要楼房获得了普通人的认可,那么顺天府就能开始一项新的盈利模式:
卖地。
让商人买下土地建设楼房,然后再卖给普通人。
这样一来,衙门、商人都赚钱了,百姓也获得了自己的房子,简直是三全其美。
“可惜,百姓们都住惯了平房,楼房效果难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