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凶盗

“公司?”

朱逢春听到内务府的通知,为之一愣:“这是啥玩意?”

“跟这跟咱们有什么区别?”

一众的皇商们也面面相觑,

“就是商号!”作为内务府大臣,柏尚智亲自登台解释:

“凡一类目,只能有一个商号,比如,卖粮食的就不能卖木头,卖棉布的就不能买丝绸,必须来到衙门登记注册,才能买卖!”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某个大皇商嘀咕着。

“没错!”柏尚智冷声道:“就是脱裤子放屁,但就是有那么个步骤,次序,缺一不可。”

说着,他环视众人:“而且,即今日起,矿、铁等行业,将会对民间商人开放,他们也会参与其中。”

“坐着享福的其中,结束了!”

言罢,他竟然直接离去,惹得众人面面相觑。

这时候,有消息灵通的则道:“不知道吧,内务府要分家了!”

“啥?”

朱逢春大惊,抓住他的手连忙问道。

“皇爷决意把内务府一分为二,专门管理咱们的是外务府,负责管理皇商!”

“那内务府呢?”

“傻呀,当然是管理皇爷的庄子、银号了,这叫内外分离,互不干涉,术业专攻!”

这时候众人才恍然大悟,难怪柏尚智没有给好脸色,原来是权力被分了。

要知道内务府最大的权利就是对皇商的管束,而通过皇商又能影响到大明的方方面面。

如今断了皇商,如断一臂。

一众皇商们消息灵通,有的亲戚在潮顶,有的亲戚在后宫,他们又互相联姻,立马就互通有无了。

朱逢春闻言,大为惊悚:“内廷不再要上供,而是要股份?”

“最少三成,每年到年底还要查账,这,这,这——”

此则消息一出,满堂皆惊,一个个面露难色,匆忙离去。

朱逢春也不例外,他回到朱家,端坐在主位上:“请各位族老们过来吧!”

一个时辰后,朱家八支族老纷纷抵达。

朱家自世祖朝受宠,一开始分为五支,后来别出两支,一支在朝为官,一支入军,百年来已经没有多少往来了。

剩余的三支不断繁衍,有的去了藩国,有的去了别的省,北京宗脉如今也只留下八支。

这么多年以来,男女老少加起来,已经突破了八百,可以说是皇商的标杆。

朱家主要经营北京,不仅是四大粮商之一,同样还经营着西山的煤矿,唐方的铁矿,草原的贸易,以及东北的人参鹿茸。

可以说,其经营范围至广,就算在皇商之中也是有数的。

“各位族老,今日召集大家过来,是我作为这个族长有要事相商!”

说着他就把内务府听到的消息全部都述说出来,惹得族老们大动肝火。

“那么,咱们以后要给陛下上供利润的三成?那我们的份额岂不是要减少?”

皇商对皇帝的上供其实并不多,例如朱家,一年二三十万就罢了,约占净利润的一成。

这也是皇商们的默契,绝不能上供太多,也不能太少,这中间有个度数。

皇帝翻了三倍,那么其他人自然就得锐减了。

朱逢春沉声道:“恕本族长无礼,列位族老都是家中的长辈,在此时就莫要喧哗了!”

“按照条例,我各大商号即日成立,陛下拿了三成,我拿四成,余下的三成由你们七支来分。”

“但我可把话说到前头,股份虽然分了,但是各大商号却依旧由主脉做主,由不得你们乱来!”

这番话,让一众族老们有苦难说。

族长可不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而是整个家族中唯一的官。

世祖不允皇商从政从军,不然就要分家,不再拥有皇商的身份。

而皇商的标志,就是在内务府任职,挂着官衔。

顶级的是郎中,然后是员外郎、主事,以及书吏。

所以别看朱逢春年纪不大,但他头上挂的就是员外郎的官衔,天然具有权威。

皇商们的改革轰轰烈烈,而内务府自然也不会停歇。

外务府与内务府并存,权势一分为二,可谓是让人惊叹。

但最让文官们喧闹沸腾的却是大理寺的改革。

各地的通判就地转任大理寺,官职提升半阶,与各地主官平起平坐,可谓是颠覆常理。

这也就形成了另一个后果,地方主官的考成中,诉讼的比重大降,同时也对司法的影响力骤降。

而许多的通判,可是想主政一方的,可不想拘束在大理寺这个小系统里。

于是,还是有许多文官要求转职。

可关系背景强的终究少,大部分人只能满腹牢骚的留下。

可这玩意儿就像是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

俗话说的好,京官最穷的是两种人,翰林和御史。

翰林无权,忙于观政学习,除内阁中书,不然都穷得借债度日;御史有弹劾权,但只能打老虎,打不苍蝇。

人家商会怎会给你送礼?

更别提,御史被要求清正廉明,乃至清流的代表,私自结交臣子,日后说的话怕是就没人相信。

而实际上,夹在中间的中小官吏,却是最难熬了。

他们有权有限,但却轮不到地方官来送冰炭孝敬,有俸禄,但不足以养家。

京城居大不易,开门七件事,件件要赊帐。

不过在京城里很有些用处,起码煤铺、油盐店的掌柜去要帐,不敢象对穷翰林那么不客气。

借债的钱庄、银行,也耐着性子,等其外放。

何自清就是这样的人。

作为同进士出身,在地方徘徊多年后,不得不走关系,利用妻舅这个吏部主事的人脉,来京担任太常寺丞,正五品。

这个官职在京城,随便就是一大把,落在太常寺这样的清闲衙门,更是无人注目。

听到大理寺的消息,何自清心头大动:“我是正五品,一旦去了太常寺,最少也是掌一府诉讼,那也是正四品了。”

“就算是没油水,那也比太常寺强!”

心里有了计划,他迫不及待地找来了妻舅,商议着如何进入大理寺。

虽说是妻舅,但年纪与他相仿,都是四十出头,对于这个外甥女婿的不务正业,他不解道:

“所以说你职务清闲的,但这可是北京城,等过几年给你活跃其他衙门,当个郎中岂不是手到擒来,那日子就快活了!”

“舅舅,实在是熬不住!”

何大清拍手道:“屋不过五间,还是租的,一个月才吃上两三回肉,还不如那些当兵的!”

“这个位置,倒是不好找!”妻舅低下头,思量起来:“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不少,不少人出来,还有不少人进入。”

他起身,踱步而行。

这时候送来茶水的妻子则开口道:“舅舅,你得帮帮他,在京城待了五六年,欠了上千外债,何时是个头?”

“怎么可能让我儿子接着还吧?”

“知道了!”舅舅点头,忽然拍手道:“有了,在湖北,你去不去?”

“湖北富庶,河流纵横,昔日世祖因之取得天下,然而其湖北自有烦恼,那就是多盗,各地通判苦不堪言,脱离者甚广——”

凡是一地,必有其特色。

例如山西多矿,自然有许多人私开煤矿;江苏多盐枭;浙江多走私;山东多果木,私酒坊数不胜数。

这些都是当地官员的难题,顽疾,难以根治,也是各地的苦恼。

“您这不是坑他吗?”妻子忙皱眉道:“你可是亲舅舅呢!”

“我怎么会坑他?”

舅舅笑着说道:“实在是今个是个好机会!”

“机会何来?”何自清目光炯炯。

“大理寺初改,人员往来密集,一下子就吸睛无数,新官上任三把火,大理寺也得有三把火呀!”

“不然的话,改革之后还是老样子,那不是白改了吗?”

舅舅如实道:“去了湖北,你莫要害怕那些本地人,也不要怕得罪人,以直办案,到时候给你撑腰的可是大理寺,甚至是陛下呢!”

“这就是大势——”

“舅舅,你怎么不去?”何自清闻言,瞬间激动起来。

“我怕扛不住!”舅舅犹豫了会儿,直截了当道:“吃喝嫖赌,老子是样样俱全,沾了这玩意儿就离不开。”

“半夜人家送个美人过来,我指定是扛不住,只能同流合污,你不同!”

“廉甫,你是穷惯的,又有妻子看着,定然是能撑过去的!”

听到这,何自清哭笑不得。

“放心,我看着他!”妻子在旁,握紧了拳头。

有了妻舅的安排,去的又是湖北,不到半个月就妥当了。

湖北黄州府中等法院大法官。

官场还没来得及改口,依旧称他为通判。

刚下船,府衙上下皆来迎接。

如今他品阶不同,不再是知府的副手,而是同阶同品,地位自然大为不同。

一通熟络的宴请后,何自清就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衙门。

小而精致,让人心神恍惚。

在京做官那么多年,还是来到地方上才会威风。

没过几日,下面的黄梅县忽然上报了一个案件复核。

初等法院初审,拿不定主意,或者原告被告双方不同意审理,中等法院就会复核。

如果再不定,就由按察使亲审。

“案子是怎么个情况?”

初来黄州,何自清正是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

一旁的刑名师爷闻拆得案扎,顿感棘手。

这位刑名师爷是妻舅介绍来的,是典型的绍兴人,为人精明强干,钻研刑名多年,律法可脱口而出,官场密情陋规一清二楚。

何自清考核一番后,以每年八十块的年俸留用。

有了师爷的帮助,也是他来到大理寺的底气。

他如今跃入四品,年俸达到了四百块,两百石禄米,换算下来就是八百块,住在衙门,压力并不大。

如果不贪,仅仅是底下官员的三节两寿送礼,他就算是极为富裕了。

“东家,你我倒霉了,这些案子极为复杂,一个不好,还会牵扯到省里……”

何自清一愣,然后心中大喜。

如今正是他缺表现的时候,越大的案子他越高兴。

“快细细道来!”

刑名师爷这才吐露开来。

湖北多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同样因为捉盗贼要靠捕快,所以盗贼一多,捕快也多,大县列名‘隶籍’的,竟有上千人之多。

即衙役加白役的,不下于千人,这还仅仅是通判衙门,没有包括县衙的。

某种程度来说,盗贼和捕快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而湖北有句俗语说的好:‘捕快贼出身’。

白天坐在班房里的捕快,正就是黑夜里明火执仗的强盗。

全湖北最有名的一个捕快,是武昌府通城县的谢云,相传他就是一个坐地分赃的大强盗,号称绿林扛把子,关系网遍布全省。

几乎每个县都有他的徒子徒孙。

而在黄州府,自然有趴地虎,那就是黄梅县的胡须刀,仅仅是县衙的捕头,在黄州府可谓是一手遮天。

他做官,自然不需要亲自出手。

同时因为乡土情关系,他也不在本地做案,黄梅县的盗贼稀少,甚至堪称夜不闭户。

胡须刀在本乡,更是有名的大善人,修桥铺路,兴修河坝,名声极佳。

但是在外县,他的名声却是极臭。

因为钱财不是凭空而出,他往往指派徒子徒孙劫人于数百里外,或者招募贼偷去旅店、客栈偷盗。

绑票、抢劫、偷钱、拐卖,无一不做,养着上千人做事。

而凭借着湖北地区无处不在的水网,他甚至沿着长江往下,去安徽安庆府做水贼,整村整村的抢劫,充分利用了黄梅县的地利。

由于手段狡猾,而且声气广通,更在别省,所以很少出事。

而如果案子闹得太大,追得太急,耽误了官老爷的考成,他最后还有最后一着:以重金买出贫民来‘顶凶’。

而这一次,黄梅县也压不住了,实在是因为牵扯过大:

胡须刀的徒子徒孙,抢劫了一位退休致仕的官员。

离家数十年,口音变了,相貌变了,快到家了就被抢了。

虽然人家只有五品,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官身,对于顶凶自然不认,于是不肯罢休,就告到了衙门。

黄梅县不敢吱声,只能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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