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齐音早早预备了早膳,让人去前院请贝勒爷。
哪知夏叶兴冲冲去了,不过片刻便回来道,前院说贝勒爷打天明就进宫去,如今不在府上。
一连三日,她也未等到胤禛的人。
初初还以为是真忙着呢,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人是明显躲着她呢。
这日用过午膳后,她便领着塞恩候在前院,大有今日见不到人便誓不罢休的架势。直到天黑,胤禛裹着一身夜色回府,远远便瞧见在里间忙活的女子,挽着袖口,正在案前张罗着晚膳。
胤禛站在门口望着里面忙碌的小女人,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九弟那满是污血的双腿。他紧皱着眉头许久不松。
“贝勒爷,您回来了。”
正犹豫着,海棠从一旁出来。
里间的齐音闻声抬头,笑望着他道:“发什么呆,快进来用膳呢。”
一边端着碗盛汤一边柔声道:“今日你有好口福了。你闺女睡了大半下午,这一桌子晚膳可都是臣妾自个儿做的。你看,这里,被汤水溅的。”
说着举着腕子放在他面前,洁白的手腕处清晰地两个红点点。
胤禛一直端着的表情松懈了些,面上却无多余的感情。
齐音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是堆着笑道:“爷不必担心,已经抹了药膏,定不会留下疤痕的。臣妾伺候您净手用膳吧。”
不待他发话便将人拉进净房,小心洗干净手,又用柔巾擦干净,抹了香润,再牵着他的手进了正厅。齐音平素很少这般伺候她,一来是懒,二来多少端着点架子,这种上赶着不是她能做得出来的。
如今心里有事,自然头低三分。
胤禛在进入正厅后才开口道:“玉音,你不必如此。”
“偶尔为之嘛,爷就当是臣妾孝敬您便是。”齐音见他说话,委实松了口气。
胤禛望着她,挣扎片刻,沉声问:“那日咸福宫,皇阿玛与你说了什么?”
齐音心里陡然一沉,终是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挥挥手叫屋里伺候的全数出去。苏培盛望了眼自家主子,又看了看福晋,到底还是低着头夹着尾巴退出去关了门。
“你可知那夜咸福宫里处死十来位宫女,皆是贴身伺候的。”
胤禛抓着她的胳膊问道:“皇阿玛与你说的话这般要紧?”
至于处死宫女一事,齐音确是不知,那日她进殿后一直低着头,若是康熙想杀人灭口也是在这之后。
于是,她摇头道:“皇阿玛说不日要废了太子爷,问我可曾后悔。这个答案不知爷可满意?”
齐音望着胤禛的脸,见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犹疑,心里更加坚定了不能与他细说地念头。
“当真?真要废了太子?”
“爷这话问得,如今爷不信我大可进宫问问云妃,她可是清楚得很。只是,贝勒爷,您难道觉得如今废太子是好事?”
胤禛已然恢复方才的冷静,紧攥着拳头,目光望着前方,前年老冰山仿佛是松动了一脚。
“那你可曾后悔过?”
齐音见他这般忸怩,加之这几日本就郁结于心,真是越想越觉得气不顺,将手中布菜的银筷重重放下,背过身子去,闷闷地道:“那臣妾后悔又怎样,不后悔又怎样?当初是臣妾求了恩典非要嫁给贝勒爷的,臣妾可曾问过一句您可后悔的?若是贝勒爷悔了恼了,大可以一纸休书将臣妾送进庵子里去。只是苦了我的孩儿,没满周就要没了额娘。呜呜~~”
她初初是做做样子,越说越觉得委屈,这一桌子菜她过晌午就忙碌收拾了,结果这狗男人一点都没看在眼里,居然问她可后悔?
她现在悔死了!
早知道直接穿成他额娘,打小虐待他,才能解了她心头之恨!
越想越觉得不行,放下袖子,站起身道:“这饭菜爷用便用了,不用就倒掉便是。臣妾想起还有些事情,就不伺候了!”
说完便出了正厅。
胤禛耳边清楚传来三个字:狗男人!
可他嘴角却都是笑意,这一桌子菜,他是笑着吃完,又要了两壶酒,自斟自饮。那日,他想过,若是他真要被幽禁杖毙,她要如何是好?
原以为太子会护着她,额娘也能护着她。
如今看来,多虑的是他。即便他没了,他也相信皇阿玛不会亏待了她。
但是,他可不愿自己的闺女唤别人一声阿玛!
他就是没了,也会从地底下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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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音一路气呼呼回了芙蓉斋,海棠知道她晚膳没怎么用,便端来一早温好的银耳莲子羹。她哪里吃得下,也不叫她们近身,关着门与团子吵架。
“不干了!太难伺候了。大爷我去哄他哎,居然给我脸色看。狗男人,真是给我气死了。年氏还没进门呢,这是想给我气死好续弦吧!”
团子蹦跶着,脸上挂着笑问:“主子,要换尊主不?您还有一次机会?咱也不一定就非要辅佐四阿哥是不是?”
“换!现在立刻马上换!”
“好叻!那您是想换哪位阿哥呢,论出身八爷也不错,论亲疏十四爷也可取,再不济七爷也尚可,就看您的选择了呢。主人,团子当初就跟你说过,这个尊主跟您休戚相关,四贝勒绝对不是唯一人选。嘿嘿,当您跟他解除相关,恐怕贝勒府要过很长一段朝不保夕的日子,也算是给您出气了呢!”
“那他会怎样?”
“谁?贝勒爷啊!那就各凭本事呗!不过按照历史上还有二十年熬得!主子,那团子现在就给您修改,咱们先解除,其他的您可以慢慢选。咱们先过一段潇洒日子再说!”
“等!等一下!我如果现在改,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我的小塞恩又要怎么办!你别说废话,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改!”
齐音恶狠狠地道。
团子倒是委屈了,小声呢喃着:明明说要改的也是您啊,主人大大!
胤禛来芙蓉斋时,伺候的丫头说福晋自打前院回来便关了门在里头。他听了心里一惊,三两步将门踹开,脸上的担忧和焦虑来不及收回望见她捧着盒零食抱腿坐在榻子上,一边吃一边擦着眼泪,哭得泪流满面不能自已。胤禛哪里还端得住,疾步上前将人搂在怀里,好个卿卿安抚个不停。
苏培盛从里头慢慢退出来,一边叫海棠等张罗茶水,一边想着这门是今晚休还是明早再说。
齐音从某男怀里探出头来,方才实在憋闷,便叫团子买了部催泪炸弹的片子来治治泪腺。如今被人紧搂着,心里到底是甜的。
团子托着下巴,被主人狠狠瞪了两眼,在消失前坏坏地想到:主人最近危险哦,可别怪人家没有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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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家宴过后,因着齐音不再能随意进宫,季格格为这事可冷嘲热讽了好几次,宋格格惯常不说说,倒是有回给李娉儿在花园听见,当下便怼了回去道:“莫不是季格格能随意进宫去。”狐狸小说网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季氏不好相与,当场掌掴了她不算,还罚人跪在日头下,热倒是还好,平白喂了千儿八百的蚊子,咬了一身包。
待齐音知道,人已经跪了半个时辰。
素儿那丫头也是傻,怕主子在季氏手里吃亏,只敢以身护着,不知道去叫人。若不是夕荛撞见,这还不知道跪到什么时候。
当夜,齐音便于胤禛商量,说了想提了李氏侧福晋一事。
“娉儿素来与我投缘,也算是府里知根知底的人儿,将来也好给我搭把手。再说了人家大哥替我做事,总不好一直叫人家做个侍妾的,太委屈人了。”
“此事你与额娘提了便是。不过如今,还是一切从简。”
如今太子和九弟都在缠绵病榻,他府里操办不了喜事。
“这个自然。只是想给她个名分。”
胤禛这边没了问题,次日一早齐音便叫了李娉儿将此事与她一说。李氏初还不信,只当福晋是拿话骗她,待取出送给德妃娘娘的亲笔信才知道是真的。
“福晋,您当真愿意让妾身……”
“别的不敢保证。可我说过不能叫人随意欺辱了你。花园里的事有一次是我失职,再有一次是绝不允许的。你知道贝勒爷这个人,怕是做了侧福晋也于事无补。娉儿,我只是想你日子过得好些,至少不受委屈!”
“福晋大恩大德妾身一定铭记在心!若是有日妾身背离福晋,定叫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好了。我知道你安分。能护你多久便护你多久就是。”
当着李氏的面,齐音让春柔将信送进宫里。
“你也准备准备,如今虽不能大办,但该有的总归有。府里就先不说,等宫里回信再公开商讨。你哥哥和嫂子,还有家里人愿意请的,到时候叫进府里吃顿饭,可好?你嫂子总归是常常得见,家里人你愿意叫的都请了来,不必怕麻烦。至于你跟前的丫头,素儿倒也忠心就留着,你嫂嫂在外面采买,回头你先挑着几个。你那院子也要换,你要是不介意,芙蓉斋后头的琳琅轩不错,我这几日便叫人收拾好,待礼成了再行搬迁。”
齐音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李氏举着双泪眼,眼巴巴地望着她,像是新生的羔羊望着自己的至亲,啜泣好一会儿才道:“福晋为何待我如此之好,娉儿真是……”
“因为你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