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一道女声。
居然是一个比丘尼。
慧真罗汉想了想,还是掩下那点犹疑,答道,“我是住在隔壁的慧真和尚,今日将远行,特来与邻居告别。”
邻居?告别?
那比丘尼似乎也有些迟疑,过得半响后,寺庙里才有回应传来,“麻烦稍等一下。”
慧真罗汉只得等了。
好一会儿之后,才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一直到得脚步声来到门边的时候,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出来的是一位老尼。
看着眉目也是慈和,但不知怎的偏就是浑身透着一股凛冽的煞气。
慧真罗汉也是有些诧异。
虽然他也已经在这处地界上居住修行很久了,但一直没见过这位邻居,只知道这里有人住着。
就是平日,他也没能见到这比丘尼出来活动,只偶尔时候,听说到这边的动静。
他当日入住的时候其实也想拜访这位邻居,可几次递了拜帖都不曾得到回应。原来是因为这是一位比丘尼。
难怪他不受待见。
慧真罗汉这般想着,却不曾失礼,合掌与比丘尼见得一礼,“小僧即将远行,故来与邻居告别,打扰之处,还望原谅则个。”
比丘尼回了一礼,却不应话,只打量了他一阵,忽然问道,“远行?是要归去景浩界?”
慧真罗汉沉默一瞬,点头应道,“是。”
比丘尼嗤笑了一下,又问,“是景浩界那边有什么大功德不成,居然劳动这许多年未亲自降临凡尘的慧真罗汉屡屡归去?”
慧真罗汉心底很是难堪,但到底还是为自己勉力解释了一句,“......只是想要回去化解身上的大因果而已。”
比丘尼就沉默了。
都是住在这一片荒僻之地的佛弟子,谁身上没有阻挠他们继续修行精进的大因果在。慧真罗汉身上有,她自然也有,谁都莫笑谁。
不过她所以排斥慧真罗汉,也不是为的什么,只是听说景浩界自佛门现世到目前为止都未曾出过一位比丘尼甚至是沙弥尼而已。
比丘尼长叹一声,唱了一声佛号,“恭喜同参,还是踏出了这一步。”
慧真罗汉并不觉得如何高兴,但对于这位明显不太喜欢自己的沙弥尼,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就道了声谢,然后又道,“我还要去往各处辞行,就不再多打扰同参了,希望日后还能再回来与同参一叙。”
比丘尼点点头。
慧真罗汉合掌与她一礼,转身就走。
比丘尼在身后看着慧真罗汉的背影,心中一动,忽然叫住了他,“慧真同参,请留步。”
慧真罗汉疑惑地转过身来。
比丘尼向他递出的手掌上托着一片锋锐如刀煞气无边的金色佛光。
“同参即将远行,我身上别无长物,就赠同参玄光一道,希望能对同参你有所助益。”
慧真罗汉简直惊喜。
他建立佛门天静寺之前是一位国王,本就少有力战的机会,后来到了这极乐净土,也只待在这净土佛国里一意修行,更是不曾与人死争过。所以......
虽然说来很有些愧疚,但他的杀敌手段真的不够。
而这位比丘尼,她明明比他还要更早登临极乐净土,却到了现在都还未曾散去的满身煞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慧真罗汉急走两步,双手接过比丘尼的金色佛光,“多谢同参赠礼,我......我无以为报......”
他的全幅身家已经带上了,却是准备全数投入景浩界那里的。而且他不觉得自己身上的这些东西能入得了这位比丘尼的眼。
果然比丘尼只是一笑,“无妨......”
但她仿佛想起了什么,话风一转,忽然跟慧真罗汉道,“我听闻景浩界佛门里似乎出了一位佛法高深的大德,叫净涪?”
慧真罗汉动作停顿了一瞬。
比丘尼完全不在意,仍笑眯眯地道,“待慧真同参从景浩界归来,可否替老尼向净涪和尚请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慧真罗汉望入比丘尼的眼睛。
提到净涪的时候,这比丘尼的眼神可比提起他的时候软和多了,虽然眼看着都是一样的煞气满满。
久未等到慧真罗汉的回答,比丘尼不免唤了他一声,“慧真同参?”
慧真罗汉能如何?
“是,我记下了。”
如果他真能重归极乐净土,就算他没能从净涪那里再求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大不了他就将恒真僧人手里的那一部送过来。而若是他不能......
他既都不能重归极乐净土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比丘尼脸上笑意更盛,向着慧真罗汉行礼拜谢。
慧真罗汉沉默无言地回得一礼,转身就走了。
他才走出两步远,后头就传来了门扉碰撞的声音。
都不必回头再去看,慧真罗汉也知道这是那比丘尼关门了。
他心里默默叹了一声。
但想到刚刚被收入随身褡裢里的那一片如刀似芒、煞气逼人的金色佛光,他心里还是很有些安慰的。
好歹也是拿到了一样得用的宝贝。
站在路口边上的慧真罗汉看了看随身褡裢里的那道金色佛光,禁不住抬头看了看道旁那些笼罩在层层禁制中的道场,有些心动。
不如......再去辞别几位?
可是站了好半日之后,慧真罗汉到底还是放弃了。
虽然去辞行确实很有可能得到些临别赠礼,但回礼会很麻烦的啊。
是的,慧真罗汉没全惦记着人家的赠礼,他还是想到了自己归来时候需要回赠的土仪的。
他还想着自己会重归极乐净土佛国的一日,他也希望自己能有重归极乐净土佛国的那一日。
叹了一声,慧真罗汉直接加快了脚步,去寻同样出身景浩界的各位罗汉、金刚。
他曾答应净涪与景浩界佛门,会在踏入景浩界世界之前,先往他们这些前辈那里走一趟的。
不过慧真罗汉先去见的,还是天静寺出身的那些个罗汉、金刚。
其中一位罗汉是他的徒孙,见他来访,不仅亲自迎了他入内,更是细细询问过前因后果。
慧真罗汉本还想瞒着,但后来看着他徒孙面上的忧色,他还是将景浩界当前的情况与清见、净涪对他的提醒简单说了一遍。
那罗汉想了想,又打量过慧真罗汉的面色,权衡再三,到底还是低声问道,“师祖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呢?”
如果是旁人,慧真罗汉大概还是会虚言搪塞过去。
但这位他素来宠爱,也敬重他的徒孙来问,他还是诚实答道,“自然是以正法为主。”
那罗汉悄悄松了一口气。
慧真罗汉看得分明,笑指着他道,“你真当我老糊涂了不成?”
那罗汉连连摇头,“怎么可能?师祖明见且心里自有成算,怎么能说老糊涂?师祖哪里老了?”
慧真罗汉笑够了,却就收了脸上笑意,“我知你担心我。且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那罗汉见慧真罗汉确是没想钻牛角尖,就挨近了稍许,低声问慧真罗汉道,“师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罗汉也是有些怕了。从恒真僧人投入景浩界以来,自家这位师祖的行事已经转了好几个弯了,若他亲身到了景浩界上再转圜念头,到时候他这师祖怎么办?景浩界佛门要怎么办?天静寺又要怎么办?
还是让他想明白一点为好。
慧真罗汉似乎看出了这位徒孙心里的顾忌,他自己在心里颠来覆去地想了又想,到底还是选择与这位徒孙说过明白。
尽管他自己很少有这样与人剖白心理的经验,说话间难免磕磕碰碰,非常的不利索。
“我确实......是想过自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的沉积入手......也确实取得了......那些后辈的同意......但是......”
他是真的想定了,回头等恒真僧人出了妙音寺,还该专心于传道布道一事。而他......
他确实还是想在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沉积这件事情上插上一手,但这已经不是他主要的目的了。他此行最主要最重视的目的,还是护持住恒真僧人,不让景浩界那几乎无处不在的魔韵再继续影响到他。
当然,如果景浩界之外的那些魔头招惹到他的话,他也不是不介意送一两尊魔头入灭。同样,如果他能够抽出身来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为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的沉积出几分力,从景浩界那里得到几分好处,也拉扯景浩界一把。
他想要的有些多,但主要的目的却是非常明确了的。
那罗汉知道慧真罗汉的不易,所以他只是垂着眼听着,不曾紧盯着慧真罗汉看。
慧真罗汉开始的时候非常的尴尬难堪,但后来就全当这徒孙不在场,他只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
那罗汉也没打断他。
一直等到慧真罗汉自己说完,又重新想起他的存在之后,那罗汉才恰到好处地出声赞道,“师祖还能转圜回来,可见师祖福缘也是不浅,恭喜师祖。”
慧真罗汉想了想,也是笑了。
但他其实心里也很清楚,清见愿意提醒他,是因为他是天静寺祖师,而净涪愿意提醒他,却多是因为他还有用处。
不过也罢,他自己的性格比净涪也好不到哪里,又非亲非故的,哪儿就能强求净涪全心为他?
那罗汉这时候笑着问他,“师祖,景浩界现在的情况不怎么好,你要回去的话,可要多带上些东西。”
慧真罗汉笑着点点头,“放心,我自知道的。”
那罗汉想了想,目光又在慧真罗汉的面上转过两圈,再次压低了声音问道,“师祖还记不记得......塔林那里?”
塔林?
慧真罗汉不意自己这个徒孙居然会忽然问他这个问题。
可既然他真的问到了,那必定不会是他所知道的那些个塔林。所以,是指景浩界天静寺那边的塔林吗?
慧真罗汉点点头,犹疑着问,“你说的是......那个......法号圆微的弟子?”
那罗汉点点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
慧真罗汉也是一下沉默了。
圆微,天静寺第八代主持,修行严谨且颇有功果,本来也是能够在卸下天静寺中诸多事务后登临极乐净土佛国修行的佛弟子。
但为了天静寺,或者说为了替他这位祖师堵住景浩界中的悠悠众口,他以自身一生功果为引,送了可寿那位凡僧踏入极乐净土。可寿入了佛国顺利成就金刚果位,称可寿金刚,而他却只剩一道幽魂禁锢在天静寺塔林,甚至都未能得以往生。
慧真罗汉身上的大因果中,其中一道小因果就牵系在这位圆微身上。可自恒真僧人投落景浩界乃至破开胎中之谜以来,他还没有去见过这位圆微。
是他连累了这位后辈。
那罗汉又低声道,“塔林里不是只有一个圆微在......还有......其他人......”
是的,以幽魂之身被禁锢在天静寺那塔林里的,并不是只有圆微和尚一人。有这般遭遇的,同样也不是只有他一个。
不过目前而言,那处塔林里寄居的幽魂也就只有圆微和尚一个保持清醒,甚至还可以时常在塔林中走动。其他的那些弟子,却是因为岁月久远和那无执童子一番动作的原因,已经彻底地陷入了沉睡。
也不是就醒不过来,只是需要填补些资粮。
慧真罗汉沉默地点点头,半响后,他说道,“我会想办法的。”
仅仅只是“会想办法”这么一个答复实在不能让那罗汉满意,更不可能让罗汉的徒子徒孙、圆微和尚的师父师祖满意。
“师祖......”
慧真罗汉转眼看去。
那罗汉就又说道,“师祖,那些弟子都是为我们所累......他们已经煎熬了这么多年,再这样继续下去,怕情况更不好......”
所谓更不好的情况能不好到什么地步,罗汉没有明说,慧真自己也是知道的。
他不免滞了滞。
那罗汉细看慧真的面色,道,“如果真是那个最坏的情况,他们到最后连一线生机也没有,只剩一点真灵重入轮回的话......师祖,这因果更不好偿还啊......”
慧真罗汉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是刚刚那反应的。
他化解身上的大因果本就艰难,如果这份大因果上联接的小因果成了死结,那就必定会为他化解身上因果再添上几分难度。
还是得想个办法安置塔林里的那些弟子......
恰在这个时候,那罗汉又道,“圆微他们都是好孩子,为了我天静寺的法脉传承委屈了这么多年,却未曾生出怨怼,也是很难得的了。既然祖师已经下定决心,那我们更不好再委屈了他们去......”
慧真罗汉点点头,他听出了自家这徒孙背后隐藏的用意,便笑指着他问道,“行了,说说吧,你是个什么想法?”
那罗汉就笑,“师祖智慧深广,自然有安置他们这些弟子的好法子,弟子又需要有个什么想法?”
慧真罗汉摇摇头,面色却又更好看了几分。
那罗汉悄悄地松了口气。
慧真罗汉想了一回又一回,最后只叹道,“净涪手上拿着的‘小地府’其实也是一个好去处,可惜已经允了他了。”
那罗汉听得慧真罗汉这么一说,非但不惊,反而更安稳了几分。
虽然他自己功果、修为都不差,也已成就了罗汉果位,但若不是不得已,他实不太想去招惹这位,幸好慧真师祖似乎也有同样的顾虑。
果然,慧真罗汉顿了一顿之后,却是提出了另一个方法。
“你觉得暗土世界那件事,如何?”
就当前景浩界那边的情况,能够让人动心的,除了净涪手头上的那个‘小地府’之外,就只剩下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沉积这一桩事了。
那罗汉状似思考地琢磨了一下,叹道,“确实是个好差使。”
可说是这般说,他面上还是露出了几分忌惮,“但圆微这些弟子现在都仅只是魂体之身,没有肉身作宝舟护持,只怕他们在暗土世界里......很难受啊。”
暗土世界是个什么地方?
世界上无量众生阴暗沉积之地,在那里,满满充斥着的全都是再激烈最尖锐不过的恶意。
活人有肉身护持,若没有特定的护身手段根本不能在那样的地方久留,更何况是圆微这些连肉身都没有了只剩下魂体的修行者?
只怕他们一旦踏入暗土世界,就先会被暗土世界里的那些恶意恶念催逼坠落,这结局比圆微这些弟子只剩一点真灵转世投胎都还要凄惨。
慧真罗汉道,“这不是还有我等么?”
那罗汉当即就问,“师祖你的意思是?”
“既是我的因果,我当偿还。”慧真罗汉确实已经有了决断,“回头我会多与净涪商量一下,看看他能不能再多行些方便。”
净涪......
罗汉一时就放心下来了。
如果是净涪的话,或许还真会有护持的手段。毕竟净涪可是掌控了景浩界暗土世界权柄的那个人。
他是景浩界暗土世界名正言顺的王者。
“但我们也不能将这件事全数推给净涪和尚......”
慧真罗汉点点头,“我想替他们塑造一个可以护持他们在景浩界暗土世界里行走的庐舍。”
不一定得是肉身,但一定要有个庐舍。
事情顺利来到这一步,那罗汉心里又更放松了几分。他又再做出一个思考的模样,重复着道,“庐舍......庐舍......”
他边这般想着说着,边快速地起身,在殿中转来转去,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慧真罗汉也只看着他行事,并没有拦下他,心里更是生出了几分期待。
那罗汉在殿中来回转悠了两三遍,翻找了好几个柜子箱子,最后终于捧了一个盒子回来。
慧真罗汉看看他这徒孙,又看看他手上的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那罗汉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师祖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
他不急着回答慧真罗汉的问题,而是像献宝一样巴巴地捧着这个盒子凑到慧真罗汉身前,“师祖打开来看看?”
慧真罗汉接过盒子打开,看见这个不大的盒子里面只有一个柔软的丝织袋子。
那罗汉只对着慧真罗汉笑。
慧真罗汉看了他一眼,小心地取出那个丝织袋子,托在手上拉开袋口细看。
只一眼,连慧真罗汉也被惊了一下。
“这!这是......”
那罗汉只呵呵地笑,直到慧真罗汉终于将目光从那袋子里的东西挪开来看他,他才道,“功德池里生长的莲花结的莲子,怎么样?师祖,合适吗?”
是的,这丝织袋子里装的不是其他,而正是一颗颗拇指大小的圈着一层功德金光的青莲子。
当然,这些莲子并不是他们佛门八宝功德池里那些莲花结出来的莲子。那些莲子异常珍贵难得,不是他们这些出身小世界又无甚机缘的罗汉可以拿到手的。
不过佛门各处胜境中都有八宝功德池的建造法门流传,三位世尊虽然将佛门的功德、气运全都汇入八宝功德池里,可也不曾阻止胜境中的佛弟子自行修建功德池,用以汇聚自身功德气运。
他这徒孙拿出来的这些青莲子,就是出自这样仿制八宝功德池而成的功德池的。
慧真罗汉托着青莲子的手都有些颤抖。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终于能问出口,“这些功德莲子哪里来的?”
罗汉就答道,“好像是许多年前功德池里收的,我一直都放在这道场里。也是师祖你提起庐舍,我才想起这些东西。怎么样,师祖,这些功德莲子能用吧?”
他这般说得轻易,慧真罗汉就会信了?
不可能的。
但不信也得信,不然慧真罗汉还能细究是谁在哪里建的功德池?还是谁的功德气运?
他都不能问。
他甚至不能问这些弟子准备了多久。
天静寺是景浩界佛门的祖脉,他更是景浩界佛门祖寺天静寺真正意义上的开山祖师。可是佛门法脉传承中的问题非但让他与景浩界众生、景浩界佛门结下大因果,也在他的这些徒弟徒孙心里留下了芥蒂。
他们所以还能待他恭敬,对他礼遇孝顺,也不过是因为他是他们的师长,昔日对他们多有指导、庇护而已。
可就算是这样,那些芥蒂也不是就不在了。
修行者修行到了他们这一步,都有各自的体悟,有各自的坚持,还有各自的决断。
他们是他的徒弟徒孙不假,可这并不就代表他们会完全听他的。
如果他还想维持当前这幅和乐、安稳、团结的境况,他就不能细问,糊糊涂涂地遮掩过去。
慧真罗汉笑了,然后他又冲着罗汉扬了扬手上的功德莲子,“这些都让我带入景浩界?”
罗汉脸上一下子泛起了苦色,但在慧真罗汉的目光中,他也只能点点头。
慧真罗汉才算是有些满意。
“很好。”他瞥了自家这徒孙一眼,又看看手上的功德莲子,权衡过一遍后,还是安抚道,“放心,我会用好它们的。”
“就不要太惦记着了。”
那罗汉只能点点头。
慧真罗汉一边收起这些功德莲子,一边暗自盘算。
别看这袋子不大,但里头的功德莲子数量却很不少了,足有近二十数。这么多的功德莲子,就算塔林里的那些个弟子一人一颗,也是尽够了的。而且还会剩下三、四颗。
或许,他可以给净涪留一颗......
净涪不会想到慧真罗汉归来这一趟还会给自己分上些难得的好处,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多惦记慧真罗汉那边,正静心体悟《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好从这一部经典中寻找到真正适合他自己的饶益行修持法门。
如果能够同时补益魔身和本尊的修行法门,那就更好了。
不过任净涪再想要参悟《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义,到得妙音寺中晨钟响起的时候,他还是得将这部经典收起。
没办法,昨日清源方丈还特意邀请过清见、清遥、恒真僧人这些客人一道进行早课。清见、清遥、恒真僧人这些客人都没拒绝,他作为妙音寺的大和尚,总不能缺席吧,所以还是得去。
净涪略略打理过自己,方才推门走出去,又碰到同样刚刚从屋里出来的净音。
净音见到他,当即就笑了,“师弟也出来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净涪点点头。
两人出了各自的禅院就一并往妙音寺的堂行去。
这一路上,净音还是禁不住多看了净涪两眼。
净涪自然不会发觉不了,所以他就直接问了,“师兄?”
被净涪发现,净音丝毫不觉得意外。
所以净涪问,他也就应道,“昨日你去见那位恒真祖师......怎么样?他没对你怎么吧?”
净涪很有些好笑。
“师兄觉得恒真祖师是会对我发脾气的人么?”
净音却也有他自己的道理,“昨日可是连清见主持都在恒真祖师那里受了气呢。”
果然,真不是只有他与清源方丈注意到了清见主持与恒真僧人之间的不对,其他人包括净音其实也都看在了眼内。
但对于净音的道理,净涪只是淡淡道,“清见主持是清见主持,我是我。而且......”
净音很有些好奇,就来追问净涪道,“而且什么?”
净涪笑看了他一眼,“而且那位恒真祖师不是什么蠢人啊。”
“呃......”净音没想到净涪会这么说,不由得嘟囔道,“我也没觉得他是蠢人啊。”
“但他脾气不好啊,连清见主持都没在他那里落得个好呢。”
净涪收了脸上的笑容,只唤他道,“师兄。”
净音转了眼睛来看净涪,见净涪的脸色甚是正经,也一同端正了脸色,“师弟放心,我并没有因此就轻视了那位恒真祖师去。”
净涪细看了他几眼。
净音又道,“看师弟的模样,看来昨日里那位恒真祖师还真在师弟面前收敛了脾性。”
他又点点头,“不论这位祖师是看在什么份上这般厚待师弟,有一点是能够肯定的。这位祖师其实相当能够克制自己。”
“果然小瞧不得他啊。”
克制,也是一个相当了不得的特质。
尤其是像恒真僧人那样的,明明都已经被清见主持挑起心火了,再去面对和清见主持一个意思的净涪师弟时,还能控制住自己周到妥善地对待净涪,不让自己失礼,更是难得。
管中窥豹,这恒真祖师身上或许有不少的毛病,但确实也有成事的资质。
净音是妙音寺当代佛子,必将支撑起妙音寺法脉传承,而恒真祖师不论是要归入天静寺法脉,还是在天静寺之外另立凡僧一脉传承,都会是他的对手。
既然是对手,净音就会保持必要的重视,直到对方彻底失去了他对手的身份为止。
开始时候,恒真僧人给净音的印象确实不太好,但这丝毫不影响净音给予他作为对手应有的尊重。
至于恒真僧人会不会像昨日里他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将他本人绝大部分的精力投入到暗土世界里这个问题,净音压根就不曾有过疑问。
开玩笑,他师弟都亲自去找恒真僧人了,恒真僧人还能坚持他自己的立场?这是不是太小看他师弟了?
净涪也提醒他道,“寺里的诸位师叔伯大概都会专注于暗土世界那边,师兄,寺里这边很快就会交到你手上了的。”
净音惊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会接过妙音寺,但真没想到会这么快。
可是景浩界目前的状况就是这样,也由不得他。
“但人手还是真的缺......”
净涪就笑,“所以师兄还是多考虑一下该怎么调用居士和俗家弟子吧。”
净音沉沉地点头。
确实,如果再要找人,除了信众之外,也就只有居士和俗家弟子能够用得上了。
“我会再找个时间和方丈师伯谈一谈。”
师兄弟两人这一路走一路说,很快就从小道转入了大路,与其他同样去往堂的比丘、沙弥汇合。
净音再没在提起其他事。
一是因为这里人多口杂,不太适合讨论这些事务;二则是,他师弟没空。
净音跟在净涪身边走,看着从四面八方投落到他家师弟身上的视线,又看他家师弟每走出几步都要对左右点头回礼。
净音是真的有些心累。
他其实还庆幸这会儿晨钟已经敲过一遍,距离早课只剩一点时间,没多少能留给他们路上挥霍,这些师兄弟也不太敢在路上拦下净涪。不然,他们怕是再耗上半个时辰也未必能去到堂。
“师弟......”
净音往净涪耳边传话。
净涪含笑转头来看净音,暗自回话道,“抱歉,连累师兄了。”
净音又自摇头。
被自家寺里的师兄弟这般簇拥着,他们两人好不容易才进入了堂。等他们找到自己的位置的时候,旁边的蒲团上已经坐了人了。
清见主持、清遥方丈、恒真僧人等一众来客都齐了,此刻正上下看他呢。
净涪理了理衣袖,与净音一道来见礼。
清见主持这些人各各回礼,看着净涪在蒲团上坐了,才笑打趣道,“净涪很得妙音寺弟子的信服礼敬啊......”
“就是,比我们都要好多了。”
“这阵仗,真是比不过......比不过啊......”
清源方丈在一旁也是笑,“可不是,净涪在寺里可真是独一份的,这待遇我看着都眼红。”
净涪只在一旁笑,很有些无奈。
净栋这些个佛子看着净涪也很羡慕,但他们的目光偶尔落到另一侧的净音身上时候就变成了同情。
净音在一旁看着,自然知道这些人都想的是什么。
他全不以为意。
他家师弟就是这般的例外,他都比不得,他们又怎么可能比得上?羡慕吧,也只能是羡慕了。
至于同情,只能说他们想得太多了。
净音不太在意这些人,趁着这会儿早课还没有真正开始,他分出了一点心思去观察清见主持和恒真僧人两人了。
而这一留心,他就多少看出了几分端倪。
清见主持和恒真僧人之间似乎又更冷淡了几分。而且看情况,好像是恒真僧人有意修补双方之间的关系,而清见主持无意配合?
净音若有所思。
不过恒真僧人与清见主持之间本来也没有太大的矛盾,双方确实有些小别扭,但也没有真正的闹崩,表面上来看,他们两人也还是昨日的模样。
净音发现的这些东西,其他各寺的方丈包括稍微留心一点的凡僧都看出来了。但哪怕是那凡僧,也没觉得这会是清见主持的责任。
比起恒真僧人来,他们更相信清见主持。
这样的态度其实并不怎么明显,但恒真僧人还是看出来了,怒火当即就烧起来了。
那一瞬息间,恒真僧人的脸色都更淡了几分。
净音、清遥方丈等人看见,各各心下皱眉。
所以这是怎么了?
这么轻易就情绪失控的吗?
他们一时半会儿不太清楚,清源方丈和清见主持却是多少猜到了一点,净涪更是对此知道得非常清楚。
这是魔念在滋长了。
也幸好他此时的魔念还没有强盛到足以孕生心魔,否则恒真僧人的情况还要更糟糕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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