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9 章 第 509 章

如果看见了这句话,可能就要劳烦亲再等一天了。

被净涪一个眸光提醒,引礼师快速回过神来,一边又取过线香燃起,捧给净涪,一边高声唱道:“上来既请竟,当礼敬诸佛菩萨。”

净涪捧香在手,向四方垂挂佛光的佛陀、诸菩萨躬身而拜。

“一心敬礼和尚释迦牟尼佛。”

“一心敬礼文殊师利龙种上尊王佛。”

“一心敬礼当来弥勒尊佛。”

“一心敬礼十方一切诸佛。”

“一心敬礼尽过去际一切诸佛。”

“一心敬礼尽未来际一切诸佛。”

“一心敬礼尽现在际一切诸佛。”

“一心敬礼十方三世一切诸佛。”

“一心敬礼十方同学等侣诸大菩萨。”

“一心敬礼三世一切诸菩萨众。”

“一心敬礼十方三世一切僧宝。”

净涪每敬得一礼,那自各位佛陀、菩萨应身中散出的金璨佛光便开始汇聚。

华彩汇聚之际,渐有神光闪耀。法场之上的僧众不敢直视上方虚空中越渐神异的诸位佛陀、菩萨,又不敢作声打扰净涪的受戒,只在心底虔诚默念诸位佛陀、菩萨法号,礼赞诸佛。

引礼师倒是前所未有的镇定。等到净涪一一礼拜过,将线香插入香炉中,他又恰到好处地唱道,“礼诸佛诸菩萨竟,受三皈依。”

净涪听得,合掌而立,应道:“弟子净涪,愿从今身尽未来际,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皈依佛两足尊,皈依法离欲尊,皈依僧众中尊。”

他连唱三遍,才又道:“弟子净涪,从今已去,皈依佛竟,皈依法竟,皈依僧竟。”

“从今已去,称佛为师,更不皈依邪魔外道,唯愿三宝慈悲摄受,慈愍故。”

听得净涪说完,引礼师又正色合掌,“善,当问难法。”

早已等在一旁的清源大和尚上前一步,先是合掌与上首虚空中观礼的一众佛陀、菩萨应身拜得三拜,然后才转过身来,直面净涪。

“佛子,汝从今已去,能舍离一切恶知识否?”

“能。”

净涪端正应声。

今日种种章条程序,其实早早就已经在净涪眼前转过一圈了,还是净涪点头,妙音寺才真正拍板确定下来的。

但就净涪看来,妙音寺的这重问难还是相对保守拘泥了。

知识从来无善恶,阴暗的只是人心。

“佛子,汝从今已去,能常念佛,亲近善知识否?”

“能。”

“佛子,汝从今已去,能……”

净涪微微垂眼,顺着上首清源大和尚的问话,一一应答。

清源大和尚听得净涪答完,双掌一合,转身向虚空上的诸位佛陀、菩萨深深一拜,朗声道:“仰启十方一切诸佛及地上诸菩萨僧,此佛子比丘净涪,欲从诸佛菩萨僧,乞受菩萨戒。此佛子已是真实能生深信,成菩萨种。诸佛慈愍故,施予菩萨戒。”

听得清源大和尚的话,一直安静似浮云一般悬在天中的诸佛、菩萨应身眸中一亮,转向法场中央的净涪。

净涪笔直地站在原地,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仅仅只是过得片刻,诸佛、菩萨的应身齐齐笑了开来,合掌唱得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清源大和尚又是深深一拜,回身对净涪唱道:“佛子净涪比丘,可受戒!”

净涪遂又一拜,道:“弟子净涪,于景浩界妙音寺受菩萨戒。”

清源大和尚道:“且先忏业。”

“我净涪,从无始以来,至于今日,身业不善,行杀盗淫;口业不善,妄言旖语两舌恶口;意业不善,贪嗔邪见。如是三业,多作众罪,自作教他,无量无边。今日惭愧,发露忏悔,愿罪灭福生,见佛闻法,发菩提心。”

这忏悔三业文,净涪极其认真地按照仪轨重复了三遍。

他声音清朗干净,落地可闻,下首观礼的那些僧众、信众听得,不知为何,竟也心生触动,跟随净涪一道,在心底默默诵念起来。

许是因为法会上诸佛陀、菩萨应身俱在,得了这些尊者加持护佑,许也是因为净涪那不疾不徐平静缓和的声音在前方指引,法场上的这些僧众、信众们即便是面对自己人生中有意、无意施予他人的痛苦乃至是死死缠绕在自己身上始终不去的业力与隐蔽,也都能够坦然面对。

是的,人活一世,真的能够时刻怀抱善意,对这世界充满希望和耐心吗?真的就没有伤害到其他人,造就业果吗?

当然不可能!

何所谓佛观一瓢水,十万八千虫?人身这副皮囊长至今日,吞食了多少粮食、荤肉,耗去多少资源?这些资源来自何方,如何得来,谁曾去细究过?更何况,谁又知道,哪个时候的无意一语会在某个时刻某个角落伤害到某一个人甚至是更多?

业无处不在,无人不有。无法消去,只能渡化。

渡化之道,首在忏悔。而忏悔之要,则在诚。

仅仅是诵念得两遍,此间僧众、信众有一个算一个,都觉得自己像是卸下了一层厚重的包袱一样,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

清源大和尚认真听过净涪的忏悔三业文,又是一点头,道:“汝已忏竟,堪受菩萨戒。但于此之前,需更稳遮难方受净戒。”

七重遮难一一问过之后,清源大和尚点点头。

一旁另有比丘僧奉上一个条案,案上整齐叠放着一件袈裟。这件袈裟虽是青條玉色,但细看,却还是能发现袈裟上缝制的每一片布片都是不一样的。

看见这一件袈裟,净涪尚且没有什么异样,下方法场里安安静静的信众们却忍不住一阵雀跃。

说是雀跃,也只是这些信众们挺直了背脊,目光炯亮非常而已,并不是说他们就敢在这个当口上走动或是作声喧闹。

都是一同坐在法场里的信众,这些同伴的异样,很快就吸引了旁边其他人的目光。

迎着其他人的目光,那些欢欣雀跃的人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又将头更昂高了几分。

不知道了吧,那件袈裟上的布有一片是他家施舍的呢!有他家的一部分!

清源大和尚将袈裟取出,展开抖了一抖,才上前两步,将袈裟披到净涪身上。

袈裟披覆在身上的那一刻,净涪似乎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似乎……有一股柔和而精纯的意念?

他不由得低头多看了他身上那件材质不一的袈裟一眼。

再帮着净涪整理了一下袈裟,清源大和尚往后退开,告诫道:“佛子,汝应起专注心发殷重心。今欲授汝等戒,若心专志,如仰完器,即有所克,……”

净涪仔细听完,才道:“弟子谨遵教诲。”

清源大和尚点头,又再一次问道:“佛子,汝可知三相?”

净涪面色一整答道,“三相者,摄律仪戒、摄善法戒、饶益有情戒。”

清源大和尚又道:“佛子谛听,汝今于我所,求受菩萨戒。此戒是诸佛菩萨所行径路,过去诸佛已说,未来诸佛当说,今来诸佛今说。过去一切菩萨已受已学已解已行已成,未来一切菩萨当受当学当解当行当成,现在一切菩萨今受今学今解今行今成,当来作佛。”

随后,清源大和尚一气将律仪戒、正法戒和摄众生戒一条条拿来问过净涪。

净涪一一郑重回了。

清恒、清见及其他各寺的大和尚们听着,也都若有所思。

清源大和尚却不理会他们,笑着点头,“善!”

他转身,又对着上首虚空中央的世尊释迦牟尼佛应身合掌一拜,朗声唱道:“仰启十方尽虚空界一切诸佛,于景浩界妙音寺处伽蓝佛前,有弟子比丘净涪,来于我所,求受菩萨戒竟,惟愿诸佛为作证明。”

上首一众沉默的诸佛陀、菩萨应身看了净涪一眼,俱各点头。

通天贯地一般占去整个天空的佛光在那一顷刻间,忽然汇聚,化作一道道线似的光,缝入净涪身上披着的那件袈裟中。

净涪只觉周身光芒大盛,晃得他眼睛有点疼。

好不容易光芒黯淡下去,净涪才睁开眼。他不去细细打量那件袈裟,也不去理会那些一脸震撼、惊诧、羡慕犹自愣神的僧众和信众,上前一步,礼谢诸佛菩萨。

“志心敬礼释迦牟尼佛。”

“志心敬礼羯磨阿阇梨龙种上尊王佛。”

“志心敬礼教授阿阇梨弥勒尊佛。”

“志心敬礼正戒尊师十方诸佛。”

“志心敬礼同学等侣十方诸大菩萨。”

被净涪的礼谢唤回神,众人再抬头去看的时候,头顶赫然一片蔚蓝苍穹,除了染着绯色的云霞之外,哪儿还有一道佛光,一尊佛陀、菩萨金身?

竟是都散了……

引礼师好不容易能将目光从净涪身上挪开了,才一不小心瞥见了净涪身上披挂着的那件青條玉色的袈裟,动作不免顿了一顿。

净涪转眼,询问也似地看他。

引礼师一笑,合掌合十,躬身退到一侧。

净涪也就收回目光,礼貌地看向法场中央的清源大和尚。

清源大和尚也不多话,简单地说了两句便宣布今日的法会结束。

真要继续下去也不是不行,毕竟一整个妙音寺包括今日里来观礼的僧众们都是修士,定中调整片刻,这一日里耗损的精气神也就回来了。可是,法场中除了一众僧侣外,还有数目远胜僧侣的信众。他们今日一大早便守了这里,中间又只稍稍歇息了一会,就算精神亢奋,身体也扛不住,万一出了问题……

可哪怕法会里的僧众已经散尽了,信众们也仍然精神抖擞地留在会场里,和附近的同伴说得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看见了没,看见了没,是佛祖释迦牟尼诶…….”

“还有文殊菩萨、观世音菩萨和弥勒佛……”

“果然不愧是净涪比丘诶,就是厉害!”

“什么净涪比丘?净涪师父如今可不是比丘了,是和尚!今日之后,得改称呼了!净涪和尚!”

“没错没错!是净涪和尚!”

“哎?说起来,净涪和尚应该是我们景浩界里最年轻的和尚了吧?”

“错不了的,真要说起来,净涪和尚还是我们景浩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和尚呢!”

“哇……”

净音哪怕被妙音寺年轻一代僧人簇拥着,也依然能够清楚地听见后头会场里传出来的声音。

净音无声地笑了起来。

一旁暗自观察他的比丘们见他脸上的笑容,悄然松了一口气。

“净音师弟,听说不久之后会有一批净涪师兄手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送到藏经阁里,是不是真的?”

几乎一整个妙音寺的比丘僧们都转了目光过来盯着净音。

净音笑着点了点头,“是真的。”

那些比丘僧的呼吸一下就重了。

“那净音师弟你知道……这一批《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是有多少吗?”

“听净涪师兄说,”净音答道,“有三千数。”

三千。

一众比丘僧们几个对视,都从各自平和友好的外表上看出了内里的暗涌。

既然谁都想要,那就各凭本事好了!

将寺里各位比丘僧的暗潮全数收入眼底的净音笑了笑,全不多话,又走过一段路后就跟他们分别了。

三千《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个数目听上去真的不小了。可这三千经文绝对不会全部放入阁中,势必是要往各处分一分的。天静寺、妙潭寺、妙理寺等各大寺庙不必说,总得送一些过去,然后就是妙音寺建在各地的分寺……

这样分派下去,最后真正能留在妙音寺藏经阁里头的,还剩下多少?

僧多粥少,不一样得看谁更快一步。

当然,净音是不急的。早在净涪出关的那一日,就有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送到了他面前。

也是净音走得快,不然那些盯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盯得两眼发红的比丘僧们就一定会想起他手中的那本,打起他的主意来。

直接拿走是不可能的,也没有人能够开这个口,但仅仅是借阅或是誊抄副本可以啊!

净音走得确实很快,但他的速度还是及不上净涪。他站在自家禅院门前的时候,净涪禅院里的灯已经亮起来了。

净音在门前站了一小会儿,到底还是推开了自家闭合的门户。

今日里净涪也累得够呛了的,还是不去打扰他了,等以后吧……

此时的净涪正在烛火下细看他那件袈裟。

凝神翻看过两三回之后,净涪皱着眉头想了想,重又将这一件青條玉色的袈裟披在身上。

昏黄幽暗的烛火之下,这件布料各异的袈裟居然也晃出了一片明亮且柔和的光泽。

净涪低头打量了两眼,转身来到佛龛前。

他拈香合掌拜得三拜,才在佛前的蒲团上坐了。

坐定之后,净涪想了想,又捧出一本贝叶经放到身前,翻开书页诵读开来。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

意料之内的,当诵经声在室内响起的时候,净涪身上的袈裟也亮起了一片微光。

然而这光虽微弱,甚至还比不得此时屋里那摇曳的烛火,却有一种别样的清亮。

如水光一般清透,又似月华一样明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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