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

妙音寺这祖师堂里满满当当的佛弟子,唯独恒真僧人,此刻脸色忽青忽红的,都不知是羞是恨。

这篇祝祭文说完妙音寺历代先辈筚路蓝缕的传法过程,才将话头一转,提到净涪。

“......及至当代,乃有弟子净涪出世,得世尊释迦牟尼亲授《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以为妙音寺法脉传承根本经典,方真正立下妙音寺禅宗法脉传承根基。又至......弟子净涪于南海普陀山上听经说法,得遇法脉先辈阿难尊者,方知我禅宗初代祖师迦叶尊者之名......”

这篇祭文还将净涪得到迦叶尊者卷轴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虽然这其中缘由早已在妙音寺上下来回传了即便,妙音寺中诸佛弟子无一不知,但此刻由清笃大和尚写在祝祭文中,又在妙音寺祖师堂中高声唱告于妙音寺诸位祖师时,妙音寺上下,哪怕是年岁最小的小沙弥,也仍然听得津津有味,与有荣焉。

净涪倒是听得有点脸红。

按清笃大和尚手上的那篇祝祭文所用的辞藻来说,这普天上下,不,是整一个诸天寰宇里只怕都数不出一个能强于他的人了。看这祝祭文里夸成那样......

那大和尚写得出来,清笃大和尚也唱得出来,他自己却未必能听得啊。

可是这会儿,谁又会去在意净涪自己到底是怎么看这一篇祝祭文的呢?

一个个听得激动又热切,满脸殷红,反将净涪一个人搁在那里了。

幸而净涪也见识过很多很多的大场面,纵有稍稍不适应,也很快就调整过来。

只当那祝祭文里说的是别人就行了。

净涪就那样立在祖师堂中央,双手托着一幅卷轴,静静听着清笃大和尚唱诵祝祭文。

也正是因为祖师堂里的所有人都很是认真,所以全没有人发现,自清笃大和尚唱诵起祝祭文的那一刻起,这祖师堂中悬挂的一幅幅画像各各有淡淡的金色佛光升腾流转。

仿佛连已经离开景浩界世界,身在西天佛门胜境中修行的诸位妙音寺先辈们也都分化了心念下界,于这座祖师堂中见证仪式。

便连祖师堂中最高最大的那一幅世尊释迦牟尼佛画像与它侧旁的阿难尊者画像,也同样的有金色佛光流转。

开始的时候,这祖师堂里熙熙攘攘挤了一殿的人谁都没注意到这些异象。可是随着祝祭文的唱诵,画像上的金色佛光越渐升腾越渐明亮,甚至调动了一整个祖师堂的灵机,方才真正地引起了堂上一众人等的注意。

许许多多的人被硬生生地从祝祭文分去部分心念,去留心外间的变化,又被那外间的变化再引去更多的注意力。

幸而每一个分神的弟子都只是愣愣怔怔地抬头看着祖师堂中的种种异象,没有出声打扰,也还能让这一场仪式继续下去。

这许许多多的观者中,还是要以恒真僧人的脸色最为沉暗,最为晦涩。

不过他还算是好的,景浩界世界之外的那些大魔们脸色才真是难看。

他们死死盯着早先那片扫荡而过的佛光升起的地方,一个个连话都说不出来。

静默得半响,还是没有人开口打破沉默,但却有人旋身远远退避出去,再不露脸。

过不得一时半会,这些大魔与景浩界世界之间久违地出现了一片没有人烟的洪茫地带。

不抓紧当前这个时机拉开距离保重性命,难道还要再贴近些去好重蹈此前那些倒霉蛋的覆辙么?

而且看那景浩界中正在酝酿的气息,只怕等会爆发的那一遭还要比先前那一片佛光可怖。

这一众大魔虽然胆大,但也没想拿自己的一条命去试试人家的刀有多利。

没有哪一头大魔胆敢再往景浩界世界逼近,都只是远远地躲着。可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死死地盯紧了,没有人舍得离开。

由此可见,这些大魔忌惮归忌惮,但也没改了贪婪本性啊。

妙音寺祖师堂里,清笃大和尚仍自高声唱诵着祝祭文,外间一切动静全无知觉。

“......我妙音寺传承禅宗一脉,乃是禅宗初祖迦叶尊者接过万佛之师世尊释迦牟尼佛心传法门传承下来。是以我妙音寺禅宗一脉,实应以迦叶尊者始,经阿难尊者、商那和修尊者、优婆毱多尊者......”

“......今我妙音寺上下弟子,特以此水陆道场奉请祖师迦叶尊者归位。”

唱到这里,清笃大和尚深吸一口气,喝道,“拜!”

妙音寺上下佛修听得这一声大喝,齐齐将所有杂念抛到脑后,深拜下去。

同时,又有法音应和响起,热闹喧嚣。

以清笃大和尚为首,这祖师堂中的所有人齐齐深拜下去,包括分站在净涪身后左右两侧的清源方丈和净音,也都一并大礼参拜。

便连清见主持、恒真僧人这些外客,也都恭敬地浅浅而拜,以示敬意。

满当当的一整个祖师堂里的人,此刻也仅有净涪稳稳地站定。

清笃大和尚听着外间传来的法音,收礼站起,又大喝一声,“再拜。”

众人再度跟随着清笃大和尚的节奏,再一次大礼参拜。

净涪仍双手托着卷轴站定。

清笃大和尚于是又喝得一声,“三拜。”

清笃大和尚与一众妙音寺僧众又再度深拜下去,也正是这个时候,外间诸弟子敲响的法音中,第一次响起了鼓声。

“咚!”

鼓声传来的瞬间,净涪就稳稳地寻到了节奏,踩着鼓声步步向前。

随着他的前进,原本就有金色佛光流转回环的卷轴竟然又一次飘升起来。

卷轴脱出他双手的时候,净涪是有一些惊讶的。但他面上分毫不显,仍自踏着鼓声前进。

那卷轴虽然自发飘升了起来,但仍然配合净涪的动作,按着他步伐前进的节奏一点点靠近那一片空白的墙壁。

在此,就不得不提一下妙音寺祖师堂的格局了。

妙音寺立寺的年月确实远不及天静寺遥远,但也有数万年之久了。这么漫长的年月中,妙音寺就算法脉根本未明,可也很是出了许多大德。

因着种种原因,这些大德并没有全都登临西天佛国,可作为妙音寺的祖师,他们的画像也都经过妙音寺一众大和尚公议,被供奉在妙音寺的这祖师堂里。故而妙音寺的祖师堂确实很大,但真要将妙音寺一众祖师安置在这堂中供奉,其实也还是挤得很的。

所以妙音寺这祖师堂除了正堂外,又分了东西配殿。配殿之外,又另有稍间。

许多妙音寺祖师,也都是被安置在东西配殿里,唯有寥寥几位为妙音寺法脉传承做出大贡献的先祖才会被供奉在正堂中。

顺带一提,这祖师堂尚且空荡荡的墙壁上,必会有净涪的一个位置。

不过那就说得有点远了。

理所当然的,即便妙音寺中几位祖师也被供奉在祖师堂正堂中,正堂里的主位还是世尊释迦牟尼佛。便连原本被妙音寺上下认定为世尊释迦牟尼之下第一位祖师的阿难尊者,也仅仅只在世尊释迦牟尼佛侧旁而已。

不过为了安置迦叶这位禅宗真正的初祖,也出于对阿难尊者的敬重,妙音寺这一回并没有将阿难尊者的画像往后挪移好给迦叶尊者的画像让出位置,而是另外在世尊释迦牟尼佛的画像左侧位置收拾出了一个空档。

现今只得一片空白墙壁与一个供案的空档,就是妙音寺这边预留给迦叶尊者的位置。

此时净涪就正往那个位置走去,而迦叶尊者那渐渐打开的画像,也正飘向那一片空白墙壁上。

净涪距离迦叶尊者的画像最近,能轻易将那卷轴的每一点变化全都收入眼底。然而,无论是越渐明亮堂皇的佛光,还是卷轴表面上仿佛呼应某种波动的玄奥纹理,甚至是净涪头顶虚空那一顶气运华盖外侧盘旋回环正在蠢蠢欲动的气运金龙......

这一刻全都拉不住净涪佛身的心神。

他只紧紧地盯着那正在一点点拉开的卷轴,看着卷轴中渐渐展开的画像。

那画像里先出现的,是高邈的苍穹,接着是茂密的树盖。

只一眼,净涪便认出来了,这是菩提树的树盖。

树盖的下方,是树干,而树干的旁边,是一个结跏趺坐,双手拿定佛珠,身上穿一件破旧袈裟的头陀。头陀双耳极长,紧贴腮旁,乃是佛门妙相之一,很是吉祥,可他嘴角下撇,眉关又是紧锁,眼神淡漠,并非是慈悲祥和之态。

这就是......迦叶尊者?

一时之间,不说清见、恒真这些客人,就连妙音寺上下都彻底沉默了下来。

卷轴里的那位尊者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态度,极冷极淡地看着他们。

这就是迦叶尊者了。

迦叶尊者原本信奉外道,后来便是皈依佛门,也是修行的头陀之道,非是菩萨道。这些消息,他们早前不是已经听阿难尊者细说过了吗?如今不过是这位尊者的外相与他们猜测的不太相符而已,又何须耿耿于怀?

外间鼓声已然停下,就连所有相互应和的法音也都停了下来。

净涪微微低头,合掌跪落在供桌前的蒲团上。

他这一动,拉回了妙音寺上下所有人的心神。

清源方丈和净音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却是各各合掌,也跪落在他们身前的蒲团上。

清笃大和尚也已回神,站起身来,履行他的司仪职责。

“妙音寺上下弟子等,拜请迦叶祖师归位。”

净涪合掌拜下,也唱道,“妙音寺上下弟子等,拜请迦叶祖师归位。”

净涪之后,又有一阵山呼爆发。“妙音寺上下弟子等,拜请迦叶祖师归位。”

如此一拜之下,那幅已经完整打开,却仅仅只是悬浮在半空中的卷轴才真正飘向那面墙壁,稳稳当当地挂在墙壁之上。

净涪见得,又是合掌一拜,领着妙音寺上下诸佛弟子再拜,“妙音寺上下弟子等,拜请迦叶祖师归位。”

这一拜之下,净涪头顶虚空那一顶气运华盖忽然一顿。原本仿佛被锁住一般只在华盖侧旁盘旋回环的气运金龙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一样,长啸一声后,旋身脱离气运华盖,径直扑向那一幅迦叶尊者画像。

那迦叶尊者画像也不知阿难尊者是如何炮制出来的,即便那条气运金龙挟着一身风雷俯冲下去,那画像也是纹丝不动的,更别说其他的变化了。

倒是那气运金龙,扑向那幅卷轴之后,就像是水珠落入了大海一般,悄无声息。若不是清见主持、恒真僧人等一众大和尚看得清楚,也无比确信自己的眼睛的话,只怕还真会以为这一切只是错觉。

然而,这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第一条气运金龙没入卷轴之后,又有第二条气运金龙长啸一声,脱出净涪顶上的汽运华盖,同样扑向那一幅迦叶尊者画像。

接着又是第三条,第四条,第五条......

如此接连九条气运金龙脱出了净涪的气运华盖,投入了那迦叶尊者画像中去。

然而,迦叶尊者的画像仍然无甚变化,还是它初初被打开时候的那般模样。倒是净涪顶上的气运华盖,在失了这九条气运金龙之后,虽然还能保持一个华盖的模样,但比起方才九龙环绕护持的威势来,却又真是失色太多。

对此,在识海世界里看得一清二楚的净涪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却是不曾在意,他们更留心净涪佛身。

别看净涪佛身现下一切正常,果真就是一个专心祭祀的妙音寺弟子模样,但事实上,自那幅卷轴完全打开,迦叶尊者的面相坦露在净涪佛身眼底的那一刻,净涪佛身的气机就隐隐发生了变化。

这变化仿佛是源自于那幅卷轴。更明确地一说,是那幅卷轴里的迦叶尊者。

旁人或许是不太看得清楚的,就连近在他侧旁的清源方丈大概也没有察觉,可同为净涪的心魔身和本尊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们心中甚至还有一种预感,今日这一遭,或许会为佛身带来一场蜕变。

对于净涪来说,为了这一场有可能会发生的蜕变,即便失去一些气运,那也是值得的。

不过他现下头顶上的那诸多气运并不仅仅只是他自己的气运,还包括妙音寺乃至景浩界世界的气数,若真是失陷在迦叶尊者这画像里,多少还是有些麻烦的。

只是......

迦叶尊者和阿难尊者都是佛门的大德,总不会真的吞了他们的那点气运吧。

净涪心魔身和本尊细想了一下,也就放心了。

阿难尊者若是知道净涪心魔身和本尊对他的信任,或许是会笑一笑的。但这会儿,他却是无暇关注这些小事,只盯紧了下方的那一幅卷轴,盯紧那些气运的去向。

那景浩界里,净涪佛身又自合掌,再度深拜下去,“妙音寺上下弟子等,拜请迦叶祖师归位。”

这最后的一拜拜下,那卷轴里的迦叶尊者仿佛动了动。

阿难尊者一时提起心来,细看着卷轴里的迦叶尊者。

可那卷轴里的迦叶尊者只是动了动眼珠,细看了一回下方跪拜着的净涪,又目光一转,看遍所有的妙音寺弟子,然后就停了活动,甚至再无动作。

阿难尊者纵早有所料,此刻看见仅仅只得画像回应,未曾真正沟通得到此刻仍在无穷道理中沉沦的迦叶尊者元神,还是禁不住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唉......”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道恢宏的声音唤他,“阿难。”

阿难尊者立时收敛了所有杂念,站起身来,肃容应道,“弟子在。”

世尊释迦牟尼的声音响在他身周,“你若真放心不下......”

不谈世尊释迦牟尼如何开解阿难尊者,只说在净涪三拜下去的那一瞬,迦叶尊者动作之后,那卷轴仿佛抖了抖。一条较之早先时候更灵动厚实的气运金龙竟从卷轴中探出头来,摇头晃脑地飞向净涪头顶的那一座气运华盖,在那华盖左近盘旋回环。

这第一条气运金龙回归之后,就像是一个信号一样,紧接着又有同样生出变化的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乃至第九条气运金龙陆续脱出卷轴,回归到净涪头顶的气运华盖去。

而每回归得一条气运金龙,那座气运华盖也就更明华更凝实了一分。如此九条气运金龙尽数回归之后,净涪顶上的那座气运华盖竟较之早先初初成形时候还要更华贵更厚重了许多。

这幅卷轴,竟然还有镇压气运的效果。

净涪心魔身与本尊分神对视一眼,又自收敛了心神,盯紧了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全然未觉其中变化,如此三拜过后,便自蒲团上站起,静立等待仪式的继续。

清笃大和尚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转过清源方丈和净涪三人,在供案侧旁站定,才又高声唱道,“迦叶祖师今日归位,当礼祭祖师。”

他深吸一口气,“灯来!”

他唱得这一声,也不需要旁人,净涪便自上前一步,从随身褡裢里取出早早备下的两个灯盏安置在供案两侧。

清笃大和尚见他将灯盏摆放妥当,又自高唱一声,“灯盏以备,当添灯油。请灯油。”

这一回,净涪稳稳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但清源方丈、净音乃至是祖师堂里每一位妙音寺弟子,包括作为司仪的清笃大和尚以及一直在殿外敲击法音的诸礼仪弟子,尽皆列队前来,一一将手中备下的灯油添入那两个灯盏之中。

那灯盏本就是特意炼制的,别说是妙音寺这些弟子们供上的灯油,就算是整个佛门弟子尽皆来此添上灯油,这两个灯盏也一样能够装得下。

待到站在最后的皇甫明棂添上灯油,重新回到她的位置坐定之后,清笃大和尚又是一声高唱。

“灯油已进,请点灯。”

此时,净涪上前一步,并无其他动作,只是合掌躬身一拜。

待到他站直之后,那供案上的两盏灯盏上已经各自燃起了一点明黄的灯火。

净涪这回点灯用的非是明火,而是心火。对于这一次水陆道场来说,心火比之明火要来得合适。

净涪点了灯,又自退回原位。

清笃大和尚微微阖首,又再唱道,“灯火已明,当上香。”

佛灯乃佛眼。佛前灯火已经点亮,即便意味着所供诸佛已然就位,此刻正睁眼往他们这里看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章有些短了,但我已经尽力了,这一章真的太难写了。

咳,各位亲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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