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 149 章

待到他回来的时候,安元和拿到了能填满他半个储物戒指的物资。

别看只得半个储物戒指,可这已是杨元觉三番两次为了沉桑界一行调动资源以后,最后能够被他动用的物资了。

安元和看看手上的储物戒指,又看看眼神与往常大不相同的杨元觉,没说什么,直接将储物戒指收了起来。

“虽然提升修为确实很重要,但护道手段也不能少。往后,说不得还需要我们去支援他呢。”

安元和提醒杨元觉。

杨元觉转眼看他一阵,终于点头道,“我知道。”

安元和此刻看着是要比杨元觉来得平静,仿佛不曾受到什么影响,但其实也没有那么平静。

他在杨元觉这里坐了一阵,便不再逗留,与杨元觉告辞。

杨元觉亲自送了他出去,看着他离开之后,他才转身回了洞府。

洞府里,任子实正在堂中等着他。

“师父。”杨元觉躬身行礼。

任子实抬手扶起他,细细打量过他,心下默默叹了一口气,“我来送送你。”

杨元觉低声道,“多谢师父。”

任子实微微摇头,“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任子实伸出手来,手掌上静静躺着一枚玉珏。而那玉珏上,一缕炽白的火焰无声跳动。

杨元觉没有说话,对着任子实拱手再拜,就伸手去,拿过那枚玉珏。

玉珏被杨元觉的气机引动,炽白的火焰瞬间破开封锁,倒映在杨元觉瞳孔里。

火焰现身的那一刻,空间仿佛都被引动,一股无形的漩涡凭空生出,拖拽过杨元觉投入其中,消失不见。

原地只剩了任子实一人。

任子实看着这空荡荡的堂舍,沉默良久,到底低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这样的成长,对他来说,是福还是祸......”

待到杨元觉再度清醒过来,睁开眼细看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一方处处涌动着火气的小天地。

或者说,是小秘境。

杨元觉打量得这方小秘境几眼,也不停留,寻了个方向就往前走。

这方小秘境本来就是他们宗门所有,经过漫长岁月改造之后,更是成了他们宗门真传弟子修行的圣地。

杨元觉也是真传弟子出身,这方秘境,他自然是来过的,不过上一次他在这里完成突破之后就急急离开了,故而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而已。

这一次不同了。

杨元觉一边往前走,寻找合适的地方落脚,一边还自分神去惦记了一回安元和及净涪。

尤其是净涪。

“不过就是玄仙,净涪,你得等我!”

没有人看见,这一刻的杨元觉,眼中有神光闪烁而过。

无独有偶,此刻正纵剑去往景浩界天地的安元和心中也有一个声音低低吼叫。

“玄仙!”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离开之后,净涪一人在灵舟上坐了许久。但哪怕这灵舟里也就只得净涪一个活人,他却委实不孤单。

识海世界里,还有着心魔身和佛身。

‘如此,就这样定下来了?’

净涪本尊往识海世界里看了一眼,默默问道。

心魔身点头,‘就这样定下吧。’

他话语虽说极是平淡,但那波澜不惊的语调下,却隐着汹涌激越的暗流。

佛身扫了他一眼,却也点头道,‘我没有意见。’

净涪本尊便就收回目光,他目光在自己身上的随身褡裢、储物戒指、储物袋上一一扫过,半响后转回心神的时候,他手掌上已经拿了一截黑沉黑沉的木头。

这木头的生机非常灵动,而且木头上显露出来的纹理与人身上皮肤的纹理异常的相像。若不细看,单只凭神识、灵机观照,怕不是会有人将这块木头当作人身上的器官。

净涪本尊取出这块木头,细看过一阵之后,暗自琢磨了一阵,随即又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两颗透亮、清澈的灵珠来。

他将这两颗灵珠用一块红布托着,放在面前的案桌上,又将灵舟上所有的防护手段打开,最后吩咐了一声被留下来的北鹞,“别轻易让人打扰我。”

北鹞郑重躬身而拜,“谨遵令喻。”

净涪微微阖首,便不理会他,盘膝坐定,双手托着那块木头捧在腹前,随即垂落眼睑,沉定心神。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过去,净涪手掌上托着的那块木头本来没有什么动静。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块木头竟自动自发地颤动了起来。

随着它的震颤,这块木头居然像是一块软烂无骨的象泥一样,开始拉长、塑形。

身体、四肢、头部......一一成形。

最后被雕琢的,是五官。

但五官的塑就也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起码不比塑造身体花上更多的时间。待到五官堪堪成形时候,那两颗被净涪本尊安置在身前案桌上的灵珠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收摄,准确无误地嵌入那木人头部两个空空的眼眶处。

眼睛成就,一股生机自木人周身勃发,这木人的胸膛竟已开始有规律的起伏。

时机已至。

识海世界里一直闭目安坐的心魔身忽然化作一股淡灰色的雾气,裹夹着一座幽幽寂寂的九层宝塔,从识海世界里飘出,轻飘飘地落向那个木人。

淡灰色的雾气轻而易举沉入了木人的身体,待到淡灰色雾气再无踪迹之后,木人直接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木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前方不远处如巨人一般的净涪肉身。

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随即便反应过来。

木人笑开,“这个身体......”

他边笑着,还边将双手伸到自己眼前,饶有趣味地细看过一阵后,又去打量自己现在的身体。

只得巴掌大小的人,纵然心魔身哪儿哪儿看着不正常,也不会让人觉得惊悚。

甚至看得木人久了,还会觉得好笑。

只是这会儿睁着眼睛定定看他的,也就只得一个净涪本尊,再没有其他活人,倒也没有谁真会笑他。

心魔身研究了自己的这个身体好一会儿,又拿出幽寂暗塔来感觉了一番,最后点点头,“还不错。”

不过,仍然比不上他们自己的肉身就是了。

净涪本尊默默地看定他。

心魔身点评过自己的身体之后,才从净涪手掌上跳了下来。

他不过甫一离开净涪的手掌,身体就在快速的拉长、扩大,到得他终于在船舱中站定的时候,心魔身已经与那边坐着的净涪本尊没什么不同了。

不,认真细究的话,还是有许多不同的。

譬如表情、动作以及神态。

若不是一模一样的五官和身体,他们简直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心魔身绕着船舱走动了一阵,才重新在净涪对面坐下。

随着他坐定,他身上活泛的气机一扫而空,瞬间端正严肃的表情,又会弄得人脑袋糊涂,不知道他们这两人到底谁是谁。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的吗?”心魔身问道。

净涪本尊摇头,“就按我们说定的去做。”

心魔身就笑开了,“哪怕我捅出篓子来?”

净涪本尊也扬起了唇角,反问道,“你会?”

心魔身没有说话了,他就那样笑着看向净涪本尊,好半响后,才对净涪本尊伸出一只张开的手。

净涪本尊将收拾出来的一个储物戒指摘下,放到了那只手掌的掌心之上。

心魔身接住那只储物戒指,随意地往里间瞥了一眼,然后就将那储物戒指套在手指上。

活动了五个手指头,确定这个储物戒指不会真正影响到他,心魔身才抬起头来,对着净涪本尊笑笑,“那我走了。”

他这话,不单单是对此刻执掌肉身的净涪本尊说的,还是跟一直隐在识海世界里的佛身说的。

净涪本尊无声点头,看着心魔身从座中站起,不紧不慢地走到船头处。他在船头处站定,回头看了净涪本尊一眼,随即又笑了。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开,他整个人就已经合身化作一团淡灰色的雾气,飘飘荡荡般似慢实快地游向那方被天地胎膜护持住的天地。

净涪看了他消失的方向一阵,才闭上眼睛。

待到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候,他的眼底就少了几分淡漠的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淡漠稍稍柔和一点的暖融。

净涪佛身执掌得肉身,却没有去做什么,而是又垂落了眼睑。

因无光而显得黑沉的眼前,渐渐地,有一幕又一幕的画面流转。

那快速交换的画面里,有正在人心鬼蜮里沉浮挣扎的沉桑界凡俗,有已经渡过了天魔魔劫,却也未曾得到超脱,仍然在为抓住一点生机拼命挣扎的景浩界众生,也有......他自己。

因为那童子意味不明的提醒而生出的愤怒,因为那阴魂一样缠绕不散的天魔主而生出的愤怒,因为沉桑界修士算计谋划而生出的愤怒,因为险些连累两位好友一同被拖入浑水里而生出的愤怒,因为自己的修为太弱,不得不入局的愤怒......

对童子、天魔主、沉桑界修士的愤怒,对自己的愤怒,乃至......对佛门诸位大尊者的愤怒,这许许多多理智的、非理智的怒火因为净涪放开了控制,而用净涪心底蹿出,灼烧着净涪的灵台。

从净涪佛身所掌控的那部分神魂,到净涪的肉身,狰狞而扭曲的怒火开始爆发,直欲焚尽他的理智,灭去他的清净,要将他拖入无尽的怒火之中。

净涪本尊一直隐在识海世界里,漠然地看着被有形、无形的怒火灼烧的净涪佛身,看着净涪佛身神魂上蹿出的火苗,看着他神魂上出现焦黑的碳烬,看着他的理智渐渐蒙昧。

他只是这般看着。

因为此刻还不到他出手的时候。

被眼睑彻底遮掩去的眼眸深处,熊熊的怒火飞快地攻陷了大半的领土,挑战着净涪佛身的理智,将他的心念不断逼迫。

到了最后,只能保住最后一线清明的净涪佛身在无边的愤怒乃至愤恨中,近乎本能地生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谋算他?为什么要这样逼迫他?为什么就一定要这样拿捏他?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就是他?

他问着那位童子,问着那位天魔主,问着沉桑界修士,问着沉桑界天地,甚至,问着西天净土佛国里的诸位佛陀、大尊者。但同时,这问题,他也在问着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落入旁人的谋算之中?为什么他要入局,成为旁人的一枚棋子,认人驱使?为什么他不能随意地做他自己?为什么?!

这些有序无序、有理无理的问题,不曾在童子、天魔主、沉桑界修士、沉桑界天地乃至是诸位佛陀、大尊者那里得到答案,也不曾在他自己那里得到答案。

不,他自己是有答案的。

只是回答他的声音即便用尽了他自己所有力气,也不曾真正地落在他的耳中,被他真正听入心里去。

那边才刚刚落地,就将自己身形遮掩在人群中,不叫沉桑界那四处巡游的修士们发现自己踪迹的净涪心魔身察觉到了什么,微微摇了摇头。

真没想到,佛身居然也有这么急的时候。

看来,无恚行这一境界的修行,还真是考验自己的控制力。

虽然心魔身想是这样想的,但他也没有太过担心就是了。

毕竟他虽然是离得远了,但识海世界里可还有净涪本尊在看着呢。有净涪本尊帮忙把控,净涪佛身就是突破失败,也能及时止损,大不了就是再休养一整而已。

比起担心来,净涪心魔身其实更遗憾。

遗憾佛身突破的这个时候,他自己不在识海世界里,反而是跑了出来,不然他可不就是能够看佛身的乐子了吗?

净涪心魔身放慢了脚步,行走在人群中,只目光不时地越过人群,往沉桑界中四下巡行的修士们身上看去。

佛身的乐子他是看不着了,但没关系,这里可是一滩非常浑浊的浑水呢。他在这里,该也能寻到不少好玩的才对!

净涪心魔身笑了开来。

他也不停留,脚下加快,寻了位置就走。

比起当日进入沉桑界天地时候束手束脚的净涪本尊来,有着景浩界天地烙印庇护的净涪心魔身,在心魔意蕴越发浓郁的沉桑界天地里可谓是龙入大海,自由而肆意。

他已身在局中不假,但在这局中他要怎么做,又将会怎么做,可都得问过他自己才是啊......

要问过他的啊。

净涪心魔身走着走着,渐渐汇入了微风中,轻盈而去。

虽然净涪心魔身一时借着木傀儡脱离了净涪肉身,乃至净涪识海世界,去往沉桑界天地中,但净涪心魔身毕竟也是净涪,在没有遭人特意截断联络的时候,他的心念还是自然而然地感染到了净涪本尊与净涪佛身。

尤其是当下正在被怒火熊熊包裹着的净涪佛身,则更像是被迎面泼了一盆冰水。

要问过他的啊......

这盘冰水在滔天的怒火面前,其实抵不上什么大用。但就是这样的一盘冰水,却为净涪佛身的理智寻到了一条可以挣扎的缝隙。

不是因为什么“得问过他”这样的话语,也不是这句话所代表着的意味,而是更虚无、更脱离实质的意蕴。

......是话语里透出来的自由与理智。

净涪佛身被怒火炙烤着的神智终于挣扎出了一丝清明。

为什么?

因为......他弱小,他有弱点,而且......他还有所求。

因为他弱小,所以当日他好端端的修行,就被无执童子盯上了。

因为他太过弱小,所以那无执童子才会无所顾忌地对他出手。

因为他弱小,偏他又不愿认命,要求生,所以他入了佛门。

因为他不甘心自己始终那样弱小,因为他要明晰自己,追寻最真实的“我”,他又要有可以护持自我的实力和手段,因为他与《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契合,所以才引来西天诸位佛陀、大尊者的侧目。

因为他手段不差,又确实有几分机运,所以他身上的分量越来越重,而又因为他身上的分量渐渐增强,所以他又想要求更多,而因为他想要求得更多,对西天诸位大尊者的索取也就在增多......

因果如此循环,他就渐渐在局中深入。

所以其实归根究底,他不能怨西天那几位大尊者。

是他有所求,又借了人家的庇护,才到了这个境地的。

随着净涪佛身的心思渐渐清明,几点稀薄的细雨渐渐在净涪识海中出现,纷纷扬扬地洒向那些汹涌的怒火。

势不可挡的怒火被这基底细雨灭去了三分的气焰,净涪佛身的理智又清醒了几分,周身也渐渐地升起几分清净意蕴。

北鹞察觉到灵舟中的变化,却没有去探看净涪的情况,反而又更盯紧了灵舟之外的状况。

为什么?

因为他不甘、不愿束手就擒,所以他才会反抗,用尽一切手段去反抗,所以,天魔主才会盯上他的啊。

如果他不反抗,放任一切事情发生,眼睁睁看着无执童子抢占他的身体,再次覆灭他的道途,天魔主也不会将目光投注过来。

是因为他自己啊。

可是......他后悔了吗?

净涪佛身慢慢恢复的理智停顿了半响,蒙昧无知地在识海世界中,任由怒火灼烧。

好半响之后,才有一个声音从他心底升起。

不。

不,他不后悔。

随着这个声音的出现,更多的理智被唤醒,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在他心底浮现,拉回他更多的神智。

他不后悔。

因为无执要夺走的是他的“我”,是他的道,他可以隐忍一时,但不能隐忍一世。

他不后悔!

哪怕他的反抗为自己招惹来更加恐怖的敌人,让自己的未来更加的混沌未知,他也不后悔。

所以......

怒火骤然灭去大半。随着怒火熄去,净涪佛身神魂的温度快速下降。因为早先那几乎要将自己整个燃烧殆尽的怒火,与这会儿持续降下的温度出现了一个庞大的缺口,使得净涪佛身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错觉。

有凉意自他自身意志所在的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甚至淹没了他。

更多的细小雨珠从识海世界中落下,打在净涪佛身的神魂上,为他洗涤去更多的灰烬与尘埃。

为什么?

净涪佛身的理智沉默了一下,久久没有回答。

但这会儿,一直闭着眼睛的他终于掀开了眼睑。

他不去看另一侧坐着沉默的净涪本尊,只是静静地、静静地望着自己身上只剩下几许火苗的火焰。

不知他到底看了多久,但净涪本尊看见净涪佛身狼狈面容上扬开的弧度。

他竟是笑了起来。

为什么啊......

他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童子到底是谁。就算他是有些猜测,但不是还没有确定么?既然不确定,那就是尚且存在者变数。既是如此,他又怎么知道那童子的身份呢?

他也不知道那童子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或许是他另有谋算,或许是他不想遂了某个人的心愿,或许是他还想看一看变数,除了那位童子,谁又知道呢?起码净涪佛身自己是不知道的。

而且,这个世界上的问题,每一个都能有答案吗?

不是的啊。

就算真是有答案,在他尚且没有能力支撑自己去寻找答案的现在,他也只能暂且将这个问题搁下。

更何况,那童子到底为什么要来提醒他,要谋算他,答案很重要么?

净涪佛身静静地笑着。

或许重要吧,但或许,又没有那么重要。

净涪佛身慢慢地将那笑意收敛,最后,他对着占据了识海世界三分之一的灰烬,合起了双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声落下,那满满的一层灰烬顿时被无形的风裹夹着带起,向着净涪佛身包裹而来。

这个灰黑色的大茧在净涪的识海世界里也没存在太久,就被一片金色的佛光破开,露出内中更平静、也更锋锐的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抬眼看去,正正望见前方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对他笑了笑,说道,‘恭喜。’

净涪佛身也是笑笑,合掌回了一礼,道,‘同喜。’

沉桑界天地里,本正融汇在风中,与风一道同行的净涪心魔身心海里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多谢。’

净涪心魔身扬唇笑了笑,却暗自回道,‘我记下了。’

净涪佛身也不生气,他只微微点头,应道,‘可。’

净涪心魔身轻轻撇了撇嘴角,继续往前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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