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看见了这句话,可能就要劳烦亲再等一天了。前进......还是固守
所有的五色鹿心中都是明了,他们确实需要做出选择。
就在山林里的五色鹿们各自低头的时候,那位长老无声看过所有族人,放下心中翻滚的思绪,陡然长叹一声,打破了这场由他掀起的沉默。
”我五色鹿族群未来数千年乃至数万年的命数必由今日定下,”他抬头迎上所有五色鹿的目光,”老朽我等兄弟几人忝为族群长老,有决断族中事务之职、之权、之能,但在此等族群大事上,老朽也希望能听听诸位族人的意见。两位兄长……”
五色鹿族群的这位二长老这般说着,便往另一边的大长老与族长看了过去。
这两头老鹿纵然对他没先征求他们的意见心生不满,但此刻看着老弟眼里的恳切与坚定,到底没反驳他,而是选择了默认。
此乃族群百万年间生死兴衰大事,确实不当只由他们兄弟三人决断!
二长老见得,心底微松,眼底凝着的暗色便也一并散了稍许。
然则这二长老不提这事便就罢了,提起来却又平白多出一个问题。
”二长老......我们五色鹿就只有净涪这一个选择吗?倘若我等看中了其他人......”
鹿群中的一头成年五色鹿目光轻瞥过坐在族人中的远乌,忽然扬声问道。
这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啊。
不少五色鹿转头寻到远乌。
远乌却是稳坐在青青草地上,眉眼低垂,神色自若,浑然不觉。
二长老也是闲适,他看向侧旁的两头老鹿。
五色鹿的族长与大长老对视一眼,微微颌首。
”既说了是要听听各位族人的意见,自然也当包括这人选。”五色鹿族长便就开口道,”倘若你们觉得有谁更合适,也可以一并提出来。”
五色鹿族群的大长老也笑。
”我们五色鹿怎么可能只有一个选择呢”
一时间,整一个山林竟也似都轻快了。
和煦的暖风穿过林叶,轻抚过每一头五色鹿的鹿角,也吹去了每一头五色鹿心头沉闷。
浅淡的笑意浮上了五色鹿们的眼底。
“行了,都回去吧,回去后各自好好想想,一个月后,我们再议。”
听得族群的族长发话,一阵阵几乎不可捕捉的波动过后,山林中的五色鹿便就三三两两地散了。
但若打眼细看,却也还能发现五色鹿族群的那三头老鹿非常有默契地聚在另一片遍布禁制与法令的隐蔽之处。
他化自在天魔主将那投注在五色鹿族群的目光收回,投落到景浩界中。
景浩界里,净涪小和尚也如往常一样忙碌地修行。
天魔主凝视过净涪小和尚片刻,忽然摸了摸下巴,微微一笑。
随着他心念转动,丝丝缕缕的魔念幽幽冥冥地生出,如雨如露。
天魔主看着氤氲的魔念,不过轻轻吐气,就有一股微风凭空生出,带着这些魔念飘向五色鹿族群。
魔念落入这些五色鹿身上,只如春雨入泥,须臾无影,叫人难以捕捉。
当然,这并不包括天魔主本人。
天魔主俯视着那一头头心底魔念滋生却不自知的五色鹿,心下略一点头,便又将目光收回,自然而然地看向自家天魔宫中摇曳生长的黑莲。
他毫不意外地正正望入一双幽黑的眼睛。
天魔主唇角的笑意稍稍加深。倒是那双眼睛的主人飞快回过神来,恭敬拜伏,”恭喜魔主。”
”哦?”天魔主不置可否,淡淡问,”既然如此,你且说说,本尊喜从何来啊?”
那天魔童子听得天魔主这么问,便知自己说错了话,他不敢不言,又不敢多言,便只得壮着胆子道,”属下不知,但今日天魔宫里天气晴好,故属下斗胆揣度......”
他边说,边小心地拿眼角余光观察着天魔主的表情。
他化自在天魔主成道已久,神通广大,又经年累月苦心经营,莫说是这一座天魔宫,便是这一整个他化自在天外天世界,也全都在他的掌控中。
一念喜则天地和畅,一念悲亦是天地齐谙。
天魔宫里的天魔童子早已习惯从他化自在天外天的变化中揣测天魔主的心情。不过他化自在天魔主亦非是等闲人物,他的喜怒亦真亦假,变化无定,倘若真有人以此为凭,更认为自己把占了先机,怕就真的落到天魔主的陷阱里头去了。
现下这个才刚踏入他化自在天外天的童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哦?”
天魔主拖长了声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小童子。
旁的天魔童子纵自天魔主问话开始便竖起了耳朵,此刻也尽皆收敛心神,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分毫多余动作,唯恐自己一个不注意招了天魔主的目光。
眼下这副情形,便是傻子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更何况是自下界步步走上来的天魔童子。
只是骑虎难下,如今的情形早由不得他。
这位天魔童子心念急转,却是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只恭敬下拜,任由天魔主喜怒不辨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去。
”嗤......”
一声轻笑声自天魔主的方向落下,随风飘散,几如幻觉。
但拜伏下去的天魔童子却止不住地松了一口气,一直飘飘荡荡的心霎时就安稳了下来。
天魔主悠悠地收回目光,俯瞰着下方星尘一般的小世界。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如何?”
满宫的天魔童子忽然听见天魔主这一句若有似无的问话,俱都精神一震,更有反应异常迅捷者出列深深一拜,答道,”其必不击即溃,不攻自败。”
天魔主并不理会这些拜伏在他座前的童子,甚至也没再多看那边厢的五色鹿们又都是如何行事,只淡淡地看着那景浩界里的净涪。
”本尊果然......最喜欢有野心有原则又有底线的天之骄子了啊......”
众童子俱各垂眸,只在心底暗自揣摩,或有所得。但亦有童子心中好奇,不知这诸天世界中,究竟又是哪一位有这般本事,竟入了他们魔主的眼,竟能让他起意,随手阻道。
是的,随手阻道。
天魔主这般的人物,若真个与人计较,这诸天世界里能始终稳妥的,也不过百数。或许还有许多隐匿天地的大能未被计入其中,但这里头必定不包括什么天之骄子。
只是......
诸位天魔童子好奇的时候,也在心里将自己近期看中的目标信息又再尤其认真仔细地梳理一遍,以确定自己没有异常天运地挑中那位入了天魔主眼中的幸运儿。
阻道成不成功不打紧,了不得浪费一场棋局。可若真是和天魔主撞上,扰了魔主的兴致,怕不是得将自家的道途和命途一并搭上,落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幸运不幸运,净涪自己不知道,不过说实话,哪怕这会儿他真知晓自己的处境,约莫也不会有什么感想。
既然不是他先招惹上的人,却又偏挡在他的去路上,那么不论是强者还是弱者,就都是敌人。
对于敌人,在狭路相逢之际,他净涪从没有不战而降的道理。
从没有!
净涪睁开眼睛,伸手自头顶虚虚拈指,拿到眼前细看。
纵然净涪着意钳制,被拿定在他指尖的那道黑色晦气还是很快就消散于无形,轻易难以寻觅。
净涪也没强求。
是天魔主。魔身甚至连猜也不用猜,直接便找到了正主。
三身不过一个对眼,便有了决定。
净涪佛身自识海中显化,合掌与佛身及本尊躬身一拜,便又随即消散了身形。
但就在佛身消隐的那一刻,净涪肉身头顶冲出一道浩荡的金色佛光。佛光凝而不散,盘旋回环之后,竟化作一顶金色的顶盖。
顶盖上并无佛陀菩萨,只有三十二片金灿纯净的贝叶,其上一个个篆文来回流转,如璎似珞,堂皇光大。
细看那篆文,却正是一部《金刚波若波罗蜜经》。
冥冥中一道无形的微风抚过,便有篆文来回碰撞,几如金玉交击之声。然则细细听去,却是那自景浩界各处传来的诵经声。
这诵经声浩大时如钟鸣,微弱时似静水,但不论何时听去,却总是清晰可辨,静心悦神。
这顶华盖撑开之后,又有道道功德华气自净涪身上显现,自发环绕在华盖周侧,更显神异。
天魔主自他化自在天外天上见得,又是一声轻笑。
一时自又有死死晦气魔气自无形中生出,丝丝绕绕地缠上净涪。
净涪头顶华盖上垂下的篆文转动,佛光随之流转,径自撞上那些缠绕过来的魔气晦气。
只是缠上净涪的这些魔气晦气到底起自他化自在天外天的天魔主,和它主人一样的难缠。净涪头顶的华盖纵是神异,对上这些魔气晦气实在不足,到底力怯,未见奇效。
识海中的魔身见此,心中不满,却也无怨。
啧。
他看了净涪本尊一眼,什么也没说,合身一跃。
一道纯黑的幽光自净涪头顶冲出,不过绕着那顶佛光华盖一个盘旋,便直直撞向华盖。
每有一处气机爆发,清源大和尚便总会顺着那些气机传来的方向张望了两眼,待见得妙音寺的大和尚接应防护的时候,才会收回心神,继续陪着清见大和尚闲等。
着实忙碌得很。
若是往常时候,看见这般忙碌的清源大和尚,清见大和尚必得打趣一二的,可放在当下,清见大和尚却着实没有这个闲心,他只一眨不眨地看着旁边的清恒大和尚,时刻关注着他那边的变化。
所幸,清恒大和尚今日突破异常顺利,并没有生出什么波折。
但见清恒大和尚身侧那三位装扮不一的清恒和尚各自见礼后,仅只静默对视了片刻,便笑得一笑,同时化作金色的佛光没入清恒大和尚百会穴中消失不见。
清见大和尚见得清恒大和尚的三个法身散去,心念一动,收回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法相,目光炯炯地盯着清恒大和尚。
清源大和尚也不在意自己的待遇,他往侧旁偏头,对刚刚站到他身边的净涪点头回礼。
许是刚才借助《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重现祗树给孤独园中世尊讲经着实吃力费神,刚才已经调养了一会儿的净涪脸色尚有些发白。
清源大和尚不甚赞同地看着他,压低声音道:“你今日也累了,过来干什么,还不回去好好歇着?”
“上师突破,我既然在,怎么能不过来看看?”他合手,低头领了清源大和尚的好意,“师叔放心,我有分寸的。”
清源大和尚仔细看了他两眼,见他除脸色苍白些外确实神机饱满,元气充足,看着并无甚么大事,便也就罢了。
这边厢师叔侄两人不过闲话得一两句,那边清见、清恒两位大和尚也已经走了过来。
净涪站直了身体,率先与两位大和尚见礼。
清恒大和尚却不托大,也是脸色郑重地回了一礼。
虽然有着上师之名,但他与净涪之间情分几何,他们心中各自清楚,往日是没个由头掰扯清楚,今日里净涪正式领受菩萨大戒,正是难得的好机会,清恒如何又真能继续坦然领受净涪礼敬的上师之礼?
故而纵然净涪一再以礼相待,清恒大和尚也都是一力固辞,只承认师叔之名。
清源大和尚在旁边看着,笑过后,倒也帮着清恒大和尚道:“既然清恒师兄坚持……”
净涪和清恒大和尚之间的渊源,清源大和尚并不十分清楚,他只知道点皮毛,但现下看着清恒大和尚的态度,他稍稍沉吟后,也已经有了决断。
侧旁的清见大和尚明显也是一个意思。
净涪抬眼看过清源、清恒、清见三位大和尚,略想一想,也没再坚持,改称道:“师叔。”
清恒大和尚这才坦然受了。
清见大和尚在旁边看着,虽然心中颇觉惋惜,但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净涪这比丘别说他天静寺,就是景浩界都留不住,真要是强攀着这一段因缘,怕不会是个德不配位的结果。到得那时,因缘反噬……
他们承受不起啊。
清见大和尚分神的时候,清恒大和尚却已经与净涪聊起来了。
“我今日方才明白,往日里是我自己着障了…….”
净涪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这个时候,其实也不需要他来说什么。
“……今日破开迷障,方才得见性光……”清恒大和尚说着说着,竟然侧身,合掌与净涪拜了一拜。
“多谢师侄你这一日的劳心。”
净涪一惊,连忙闪到一侧,避过清恒大和尚的谢礼。
“师叔言重了,这都师叔多年潜修积累下来的功果,又岂是弟子这三言两语的功劳…….”
清恒大和尚抬眼,瞧见他那模样,立时就笑了开来,却也没再坚持。
一旁的清见大和尚已经收拢了心神,见清恒大和尚脸上笑意,也惊了一下,然后也跟着笑了开来。
今日的这一场法会异常成功,在清恒大和尚之后,陆陆续续的就有突破的和尚找来,要与净涪道谢。
净涪送走第三位和尚之后,远远看了一圈,见其他突破了的僧人还在调整气息,体味玄奇,一时半会儿的还抽不出空来寻他,便当机立断地转头看向清源大和尚。
清源大和尚仔细看过他表情,又看了看那些破关的僧人,也着实有些担心,便道:“行了,这边的事情就交给我来,你今日也很累了,就先回去歇着吧。至于明日的法会…….”
景浩界大劫过后的妙音寺第一场法会,当然不可能只开两三天。
事实上,这就只是个开始而已。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都是妙音寺这一场法会的时间。算起来,这一场法会将会持续整半个月的时间。
清源大和尚梳理了一下接下来这段时间的法会安排,直接拍板道:“乃至之后的法会,你且好好休息着。”
好好休息着的意思……
净涪看了看清源大和尚。
清源大和尚冲着他笑,笑容慈蔼宽和。
净涪也就都明白了,他点了点头,“是,师叔。那接下来的事情……”
“都会由净音师侄接手,你好好调养便是,莫要太挂心了。”清源大和尚极其利落地接话道。
显然,清源大和尚是已经认真想过了的。
净涪偏头看向另一侧,清笃大和尚正正往这边走来。
迎上净涪的目光,又看了看另一边清源大和尚的表情,清笃大和尚瞬间了然,也劝道:“自半年前你跨过那道门槛后就忙这忙那的,一直没能停下来。早先是因为情况所迫,但现在……我们不急。”
妙音寺需要放慢脚步稳打稳扎是每一个妙音寺僧人的共识,净涪自然也是一样的盘算。更何况比起妙音寺众僧的尽心尽力,为妙音寺的未来费煞苦心地诸般筹谋,净涪又更疏远一点。如今妙音寺里的大和尚们有了盘算,净涪也就没有再坚持。更何况下来接手的那个人还是净音……
净涪本打算顺势应下,但恰在这时,他心头一动,低声与清源、清笃两位大和尚说道:“师叔、师伯都是知道的,弟子曾将一枚追随者副令赠予一位女子……如今她心中已有决定,不知寺里可有安排?”
此时的妙音寺山门下,皇甫明棂握紧了手上的那块铭牌,忽然垂眸,向着身前的妇人跪下,毫不含糊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娘亲,孩儿去了。”
那位挽高髻、披长帛的王妃狠狠地闭上眼,压下到了眼眶边上的水珠,却掩不住那自眼角泛开的红晕。
“嗯。”她顿了顿,才若无其事地开口,“你去吧,不用记挂着我,好好修行,莫要辜负了你今日的这一番心意。”
皇甫明棂又是沉沉应得一声,最后看得她一眼,才转身上前。
妇人一瞬间紧握了拳头,才没让那再度盈满眼眶的泪水掉落,可饶是这样,她眼前仍是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看不清她女儿的背影,看不清那条长长的石阶,更看不清长阶尽头那朴素却庄严的山门。
眼前俱是混沌。
但她依然看见了。
看见她的女儿坚定地踏上阶梯,看见她在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中劈风斩浪地一往无前,似要在那混沌世道中开辟出独属于她自己的一片风景。
我的孩子啊,愿你今日一去,能扶摇直上,海阔天空……
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水珠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束缚,跌落地面,碎成细小的水花。
皇甫明棂能感知到身后母亲变化浮动的气息,但比这更明白更厚重的,是那始终没有挪动的视线。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依旧一步步往上走。
妙音寺里的所有大和尚一时也都心有所感,凡是闲着的,竟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上的动作,转眼望向妙音寺的山门。
沙弥尼、比丘尼……
景浩界佛门缺失了千万年的那一块,终于要补全了吗?
清源大和尚看了清笃大和尚一眼,对清笃大和尚点了点头。于是清笃大和尚便就偏头跟净涪说道:“这事寺里既然已经交给了你,便都交由你来决断吧。”
净涪沉吟着点头,片刻后,他往某个方向招了招手。
稍顷,一个年轻沙弥上得前来,合掌躬身向此间三位大和尚见礼,方才看向净涪。
净涪吩咐道:“你且去山门处,将皇甫明棂这位女檀越领到这里来。”
年轻沙弥领命而去。
认出这年轻沙弥的身份,清笃大和尚心下点头,却也不急着以此询问净涪,只一边与两人闲话,一边等着。
幸而,此刻这曜剑峰的山头上也没有旁人,只有左天·行自己一个。而和他交谈的净涪更是远在妙音寺里,什么都没看见。
净涪也没多在意左天·行是什么个想法。
他只是道,“自我陨亡,魔门仍存,只是后来那天魔童子降世,才将他们收入座下。只是即便如此,也有四一不从,被拔出打杀。”
后来的事情,其实都是净涪自己慢慢窥探天机推算出来的。毕竟经过世界重塑,那些昔日旧事,除了世界本身之外,再无人记得,更无从记录传下。
左天·行静默半响,道,“那些‘忤逆不顺’的魔修不是大多被投入重塑法阵,成为祭品了吗?”
以那世界重塑法阵的威能来看,成为祭品的那些修士大概都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饶是以净涪的自制,在左天·行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也禁不住漏出三分哀色。
事实上,那些已经成为祭品的魔修,绝大多数都已经灵光破碎,仅有万份一保存了一点灵光。
也就是说,昔日天生魔君皇甫成座下万万千的魔众,侥幸能得以保存魂魄的,其实不过千数,魂魄残破的也只有万数,而仅仅保存灵光的也只得数万,剩下的,统都已经烟消云散。
而在世界重塑,轮回转生混乱的当下,身体与魂魄统一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只有几百。
几百......
就剩了几百。
那些将魔修难得的忠诚交到他手上,拜他为主的部属,真正全须全尾,完完整整的只得几百。
“剩了数百。”净涪晃了一下神,才道,“我需要一处地方安置他们。”
他需要一处地方安置这些人,也需要一处合适的地方温养剩余那些魂魄残破甚至是只剩灵光的部属,然后......
等他们清醒,让他们决定他们自己的人生。
转生也好,重生也罢,修魔也好,道、佛也罢,作为他们昔日效忠的主君,他需要给予他们一个交代。
左天·行皱了皱眉头,“冥府预备的景浩界生灵转生之所,这一点,你确定你清楚?”
净涪毫不犹豫地答道,“我自然清楚。”
“冥府将由我定下,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左天·行看了看他的方向,只道,“只要他们能够按照冥府预定的规章行事,不干扰尘世,不扰乱天地法则,不昧公正,那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净涪合掌,又是向着左天·行的方向一礼,“多谢。”
左天·行也没有避开。
“冥府的方案,不需要给我过目。”
反正,这些都有景浩界天道意志把控,若真出了问题,景浩界天道自然会有提醒。左天·行不担心这个,再说,负责这个的是净涪,他对他也尚算是有信心。
净涪应道,“好。”
“关于天宫......”左天·行想了想,还是问道,“大概将会负责景浩界世界的法则梳理和运转,调理四时,你们佛门有什么意见?”
净涪也是在诸天寰宇中游走过的修士,听左天·行这么一说,便猜到这个天宫大概会是个什么样子了。
“你打算册封神祗?”
左天·行点了点头,自家就揭了自家的短。
“因为景浩界世界本源不足,法则运转不良,所以需要人手帮忙调理,放到别的世界来说,这就是神祗。但因为景浩界只是个小世界,而且刚刚渡过魔劫,世界破败,本源不足,这神祗的实力不会太高。”
哪里只是不高而已?这么说吧,如果说其他世界的神祗起码都是天人之上的修为,那么景浩界的这批神祗就只有金丹或者元婴而已。
说得明白一点,他们的神祗称号只是说得好听的,实际上只是个仙吏而已。
对于世界来说,这些人事勉强凑合着用。而对于这些人来说,就是多了一个赚取修行资源和功德的地方而已。
净涪沉默了一下,直接问道,“你打算从道门和散修找人?”
这样的事情,佛门是看不上的,那真的是太忙了。佛门的弟子自己修行还来不及呢,再要额外加领一份日常任务?
谁有那个闲工夫。
而且还有暗土世界里还会有数不清的怨气、戾气等着呢,这个还能说是顺带修炼磨砺了,可那些调理四时,转运山水地气什么的,那就算了吧。
佛门看不上,而魔门?被景浩界天道记上的那笔还没有消,怕是想都不要想了。
这样挑挑拣拣的,剩下的也就是道门各脉、各地世家和散修了。
左天·行点头,“也只有他们合适了。”
净涪想了想,却是道,“天宫佛门不会插手,但佛门需要监察的权柄。”
他们都是顶尖的聪明人,知道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却绝对要分割。
“可以。”左天·行点点头,“但具体事宜需要再议。”
说罢,他也接着道,“关于冥府这边,天宫也需要一份监察权。”
想了想,左天·行又强调似的道,“冥府的人事和运转,天宫绝对不会插手,但天宫需要监察。”
净涪也能理解。
天地人三才,天在上,地在下。天宫既然有神祗的名号,那么也该有统摄天地的名分,冥府自然也不例外。
但冥府作为景浩界世界的生死轮回重地,作为净涪留给自己昔日部属的自留地,他们绝对不能失去自主权。
于是他道,“我会考虑。”
左天·行斜睨了他一眼。
净涪面不改色,“毕竟关于冥府的具体情况,我也还没有真正确定下来。所以......我会考虑。”
左天·行点了点头。
“可以。”
他们两人,一个是世界选定的天命之子,一个几乎是佛门各脉共尊的真正“佛子”,他们的修为和实力都足以支撑起他们的位格,所以当他们两个达成共识,这个世界的大势基本就已经确定了。
而此刻,左天·行和净涪就都产生了一种明悟--天机正在酝酿。
净涪看了看左天·行,合掌一个稽首,便又重新在他的蒲团上落座。
一层接着一层的禁制重新将这个不大的禅院保护起来,真正地隔绝了来自这个世界的窥探。
看着净涪气息消失的方向,左天·行只是合掌还了一礼,就也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