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1 章 第 451 章

到得那天火将净涪身上的因果线与神魂、道心等等各处的晦涩焚去大半,一点纯粹明净的白金之色在净涪神魂身体中渐渐亮起。

这便是,不朽之金性。

随着不休之金性的诞生,净涪感觉到了某种桎梏。

它囚锁着他,也支撑着他。

不,与其说是桎梏,不如说是一种支持。

那是净涪诞生之初,便得到的来自诸天寰宇的支持。

正是因为这种支持,净涪也才能够存活下来。

可是这种在他弱小时候的支持与帮助,到得他长成的此刻,却成了一种桎梏。

就像未长成的婴儿总是需要母体的供养,方才能够维系自己的存在,甚至是成长。

但等到婴儿渐渐长成,他就得离开母体,自己去面对那真实的世界。

净涪而今,就是一个初初长成的婴儿。

当这白金之色在这诸天寰宇中确定自己存在的那一刻,它却又倏然隐了去,没在净涪心神中、肉身里,更藏在净涪的道则法理中。

玄光界天地中,忽有天乐飘渺而来,华彩垂落,遥遥在净涪头顶徘徊。

它在等待着。

等待净涪真正地迈过那道门槛。

净涪没有迟疑,心合着神,神带着体。

他轻易向前一跃。

耳边心头,同时传来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他仿佛脱去了什么,又仿佛凝聚了什么,但当他从解放一般的自由中醒转过来时候,映照在他的灵觉与心神中的,便是那更瑰丽、更壮阔也更浩瀚的天地。

肉身、神魂、精元......

在这一刻,他的一切都合成了一体,完整而坚固。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他将完全摆脱物质的桎梏,在超脱的道路上再迈出一步。

“原来,”他轻笑着喟叹,“这就是金仙。”

而也是在净涪突破的那顷刻间,一直悬在他背后,只将他牢牢护住的紫青玲珑宝塔,此刻也落入一团灵光之中。

灵光似是火焰,又像是灵水,更像星光,在一遍遍的冲刷往复中坚定地提升着这座紫青玲珑宝塔的本质。

相比起诸天寰宇各位金仙大修,紫青玲珑宝塔的根底说来还是太过薄弱了些。

也没办法,谁叫紫青玲珑宝塔最初的胚胎,也就只是一座以数百万凡俗生灵祭炼而成的白骨玲珑宝塔呢。

人家诸天寰宇的各位金仙大修,哪个的本命灵器不是以各种天材地宝为底,刻入层层契合阵禁后历经漫长岁月的祭炼下成形的。

不论是资源的投入、心力的投入还是时间的投入,谁不是将净涪给丢到九霄云外?

既是这般,净涪的紫青玲珑宝塔又要拿什么去跟人家的本命灵器比呢?

紫青玲珑宝塔里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被净涪收在光明佛塔之中,日夜为净涪诵经祈愿、伴随净涪修行的那二十余万魂体了。

净涪随意地瞥得一眼紫青玲珑宝塔,便抬起了手。

那些仍自焚烧着他身上因果线的天火猛地扭曲了一下,轻易地被剥落,化作火星跌在净涪那张开的手掌上。

但凡存世,必有因果。只凭眼下的净涪自己,是不可能完全斩去一身因果,真正达到不沾因果的程度的。

那是证得大罗道果的大罗仙的威能。

而净涪呢......

他眼下也就只是一个金仙而已,哪怕身上已经渐渐出现大罗特质,他也做不到因果不沾。

所以只凭他自己,想要让这证就金仙过程中,由修士道心与诸天寰宇天心相干,追逐修士因果而来的天火自然熄灭,还做不到。

因为修士本身因果无尽,天火自然也不会灭去。

但这天火毕竟只是修士成就金仙道果劫数的一环,在修士证得金仙道果以后,也能自然而然地从天心中感应到隔绝这天火的方法。

净涪如今的心神中,就流转着一道道这般用处的法门。

只要他愿意,先前半个月时间里带给他无尽炙烤焚烧痛苦的天火,便会轻易隐去。

就像现如今,天火就只剩一点火星安分地停在他手掌上一般。

他将那点火星收了起来。

仿佛知道净涪已经真正做好准备,玄光界天地的意志垂降,在净涪附近徘徊环绕。

这一刻,同样沉默等待了足有半个月时间之久的玄光界凡俗生灵们,也似乎从天地的变化中探知了什么,同时停下手上的动作,转眼看定那东方的天穹。

它和他们都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在这样弥漫了整个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寂静中,净涪又一次抬起了眼睑,目光轻易锁定了那尊可怖的神魔。

“看来,诸位也已经准备好了。”

有玄光界魔门各法脉大修士的掌控,那尊可怖神魔早不复初初诞生时候的呆滞,他更灵动了。

面对此刻看定他的净涪,听见净涪的话语,他赫然笑了笑,眉眼生活真切,恍似真人。

单只看他眼中神光,不去深入探究这位的根底,怕是谁都不敢怀疑他的身份。

“净涪法师真就以为吃定了我们吗?”

净涪心神一动,没有动作,只是凝神细看这尊神魔。

那尊神魔也没有当即出手,他身形微晃。

原本撑天柱地的庞大身体忽然缩小,化作一尊七尺大小的人身。

“不敢。”净涪道,“但为了我道,还请各位道友清算此间因果。”

话音落下时候,先前一直安定站在那里的净涪再往亲迈出一步,同时,那指长的火苗也是漫天蹿起,循着净涪早先在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道则法理中撕扯出来的裂口,轻易顺着那些已经断去的锁链状道则法理上残留的痕迹,循着因果线焚烧而去。

早先时候就已经说过,此间诸天寰宇天地里,也就只有大罗仙这等人物,方才能够做到因果不沾。

净涪这般新成的金仙身上仍有诸多因果缠绕,玄光界魔门各法脉如今还留在这暗土六重天里的这些大修士们,顶天了也就是太乙仙境界,他们又如何能够做到完全化去自身的因果?

是以,只在瞬息间,那被净涪汇聚无尽数真灵投影,借他们最后余留在这方天地的情感力量熔炼所成的火焰,便越过了一切空间与时间的距离,缠上玄光界魔门各法脉的大修士们。

不,也不独独是这些魔门各法脉的大修士们,暗土六重天里的魔门各法脉修士、玄光界人间里驻留的那部分魔门修士,身上也都沾染上了火星。

那火星落在他们身上,就像是落入了油锅里一般,都不需要任何帮助,哗啦的一声便开始暴涨,直接将整个人吞入火焰中心里去。

金仙以下境界的玄光界魔门修士中,除了廖廖几个出身、福缘不俗的,得了护持勉强支撑以外,其他人简直就没有任何抵抗之力,轻易失去了神智。

若不是这些修士们即便昏睡过去,身体也仍在不自然地抽搐,面色也是肉眼可见的狰狞扭曲,只怕都不会有人相信这些魔门修士正在被人清算因果。

生机不减,甚至可谓充沛盎然,神魂的气息也仍旧明显......

这些昏睡过去的修士们顶多了也就只是处在一种奇特的状态中而已,可不见他们遭遇什么真切的重创。

单单只凭这一点,玄光界天地内外的修士里,大多都悄然松了口气。

就如成年人的生活里没有太过纯粹的对错一样,修士们中亦有诸多利益纠缠。

尤其在玄光界天地间的局势变得越发混乱复杂以后,这天地里的各位本土修士们都悄然加强了各自的联系。

即便他们之间,有着千万年敌对厮杀的仇恨,即便他们中,曾经殊途而行。

但......

从诸天寰宇各方天地因着种种缘由踏足这方天地的各位外来修士们,在观望暗土六重天中小自在天里的情势发展同时,也偶尔分神查看玄光界天地各方势力的形势。

当玄光界天地各方势力中,也有一个个境界、身份不一的修士乃至是凡俗百姓被那火焰吞没,也神智昏沉,久久不能清醒,这些从诸天寰宇各处而来的大修士们,也是忍不住慨叹。

“果然啊,玄光界道门、佛门、乃至各地散修里,也都有不少人被这位净涪法师循着因果找上门去......”

“相互渗透嘛,这样的事情太过常见了,不值当大惊小怪的。”

“道友这话太过武断,事情都没查清楚,又怎么能如此肯定这些势力就是被魔门渗透了呢?就不能是人家两方势力之间的相互交流?”

“不错,道友这个交流用得着实了灵醒。来,道友,贫道敬你一杯.......”

当然,除了关注玄光界各方势力之间关联的这部分外来修士以外,也有相当一部分大修士留心这些昏睡过去的修士。

“道友看出来了么?”

“唉,情况这么明显,又怎么能看不出来?这位净涪法师的手段,也是够狠绝的,不过就是些凡俗生灵而已,值当这般折腾修士么?”

“是啊,明明就是一些活在别人庇护下的弱小生灵而已,哪里就值得这般重视了,还用这等手段来折腾修士?!”

“你这话不对。那些凡俗再怎么弱小,那也是他们的同族,面对自家同族,又怎么能够随意杀戮?还是那般暴戾?!”

“呵,你这话才不对吧。同族?凡俗与修士怎么可能是同族?!你也是我妖族的,似乎是个象妖?诸天寰宇里那么多的大象,你也拿它们当同族?”

“呵,这话说出去,你自己信么?!”

“我妖族,所以会将妖修与平凡族属划开,也是因为平凡族属没有灵智。不开智,它们就只是兽,成不了妖。但人族跟我们不同,他们生来就开了灵智,尽管还有凡俗的说法,但比起真正的兽类来,他们已经是灵属。”

“灵属和凡属之间的差别,难道还要我来与你仔细分说么?!”

妖族自己就争吵起来。

虽然这样的情况看起来相当的可笑,毕竟这就是一个很清晰明白的问题而已,完全没有争吵的必要,偏偏他们就是能够自己吵闹起来,但这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各位大修士们却都是见怪不怪了。

妖族内部原就有许多矛盾,明面上说是一族,但实际上不知划分出了多少个族群山头,族群山头之间又各有嫌隙,他们自己说着说着就争吵起来,实在是太常见了。

有一部分玄光界本土大修士细看过这些在火焰中昏睡过去的修士们,不知是笑还是哭地低叹了一声。

“这位净涪法师的手段,还真是......”

这位说话的大修士顿了一顿,居然发现自己找不出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了。

但要他赞同先前听说到的一位妖修的评价,他又不能认同。

狠辣?

不过就是让这些修士自家尝一尝被人随意欺凌、压榨甚至宰割的滋味而已,这也能叫狠辣?

既然这样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手段叫狠辣的话,那这些修士当日为什么要用这般的手段去折腾那些凡俗?

真就觉得那些凡俗不是人,而只是野草一般割了就能再长么?!

至于这些修士里,每一个人不仅仅只是经历一场血腥欺凌、压制、宰割,而像是落入传闻中的无间地狱一样,一次次地经历过人家曾经遭遇过的惨剧这样的事情......

有什么问题?

那些修士在修行的这些年里,也不单单只是那样折腾一个人啊。他们手下到底制造了多少怨魂,就承受几回人家的惨剧,实在是再公平不过了,怎么能说人家狠辣?

另一个玄光界的本土大修士微微摇头,脸上也是说不出的复杂。

“但这样一番折腾下来,魔门那些家伙,说不定就得都折进去了吧......”

旁边又有一个玄光界本土大修士开口道,“我看不是说不定,是确定啊。”

在无间的情况下,一场接着一场不停歇地经历弱者被人无端宰割的人生,还无有尽头......

哪怕他们被送了出来,又能如何?

怕是连自己到底是谁,往后又要走向哪个方向,都要错乱了吧。

这样的修士,还有前途可言吗?

简直就废了吧。

更何况,经历这样一番遭遇的,他们玄光界里可远不止一个两个,而是近乎全数魔门修士。

甚至,连他们玄光界魔门以外的其他法脉修士,也有相当的一部分被牵扯了进去。

这要怎么整?

刮骨疗伤,本来就是大伤元气的做法,明智之人轻易不会择定这样的方法。尤其是在他们玄光界眼下这样的局势里......

面对外来修士,本来就落于下风的他们,又要怎么在这种情况下,稳住自家的根底?

即便眼下看来,净涪还是要拿不住魔门那边厢最顶尖的那几位,哪怕将他们这些本土势力折腾得人仰马翻、元气大伤,他自己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这些玄光界本土的大修士们,也没有几个能够笑得出来的。

各个脸色凝重复杂。

尤其是当他们看见自家里也被火焰包裹着沉入无间噩梦中的门人后,脸色更是难看得能拧出水来。

但净涪没能顾得上他们,他双目沉静,姿态蓄势待发,仿佛下一刻就会催动手段,竟在忽然间笑了开来。

玄光界天地内外,许多大修士都被净涪的这改变惊了一下。

“再来......”净涪说道。

可他明明是这般说的,却仍然稳稳当当地立在原地,身上气机未有半分浮动。

“诸位是更想听到我这般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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