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涪法师,你可要做好准备。”
无欺童子认真告诫道。
净涪心魔身点头,应道,“小僧知道,多谢童子提醒。”
他等了无欺童子片刻,居然没等到无欺童子动作,反而迎来这位童子奇怪的眼神。
顿了一顿后,净涪心魔身索性直接跟无欺童子开口。
“既是天魔主许我在此间便宜行事,那信物呢?都没有信物的么?”
无欺童子作恍然大悟状,但他很快敛去所有表情,“我道主都已经直接发话了,又哪里还需要有什么信物?”
“不需要的!”
净涪心魔身定定看了无欺童子片刻,还是没见到无欺童子给他一个信物,他就知道这一回是真的没有信物给他了。
他沉默过后,问道,“没有信物的话......不会我在这里行走的时候,还会再出现先前那种情况吧?”
“先前那种情况?”无欺童子也多了几分好奇,“先前什么情况啊?”
净涪心魔身有一瞬间怀疑无欺童子就是故意的。
他直直地看着无欺童子。
无欺童子还是无辜地回望他,仿佛完全不知道净涪心魔身担心的是哪一种情况。
僵持之下,到底还是净涪心魔身退了一步。
“被人指着和尚骂秃驴的情况。”他淡淡道。
但这句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切的恼怒,又到底有几分看戏的玩味,那就真是只有净涪心魔身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哦,不对,还有一个佛身。
佛身撩起眼皮子来遥遥觑了心魔身一眼。
净涪心魔身只当没看见,仍旧漠然地看着无欺童子。
无欺童子也是仿佛到了这个时候,方才领会净涪心魔身的意思。
“原来净涪法师你担心的是这个!让净涪法师你遭遇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抱歉了。但......”
他还一派正气地与净涪心魔身解释道,“这种情况会不会再出现,我也不能保证。”
“我们小自在天的情状,净涪法师你这段时间以来应该也已经摸清摸透了。事情发生的根本原因是这里佛门各寺和尚自身的缘故。”
“是他们借着佛门的名头鱼肉百姓,所以才会导致佛门声名扫地。想要扭转这种局势,甚至是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还需要改变此间百姓对于佛门的印象。”
“而印象这个问题......”
无欺童子看了净涪心魔身一眼,“就没有捷径可取,只能踏实行事。想来,净涪法师你也不会想要走捷径的吧?”
作为修士,而且是修为境界极高的修士,真想要改变如今小自在天里各方百姓对于佛门和尚的观感,自然有的是手段。可......
这位净涪法师会愿意走捷径吗?
还是在小自在天这般的末法时代里?
净涪心魔身又何尝不知道这位吃定了他?
他面上微微蹙眉,心里却是全然不恼,他甚至还带了一点笑意看向佛身那边厢。
佛身漠然地回望他。
‘佛身,你会想要在这样的事情上走捷径吗?’
心魔身这家伙居然还有些不依不挠,追着佛身问,非要净涪佛身开口明说方才罢休。
佛身垂落目光,很平和地给了心魔身答复。
‘不必了。’
他话说完,又抬起目光扫了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见好就收,只笑了笑,便将心神抽回,再度面对无欺童子。
他完全复刻了一回佛身方才的情态,回答道,“不必了。”
无欺童子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他了然点头。
净涪心魔身又抬手,将杯盏里的茶水饮去半盏,方才开口道,“先前我在此间行走时候,听闻有僧侣越狱。”
无欺童子点了点头。
净涪心魔身又问,“此事错的,到底是哪一方,我们都知晓。那两位越狱的僧侣乃是难得的明见种子。我希望,童子你能将那两位僧侣还给我。”
这也确实是净涪佛身的意思。
如果不是净涪佛身还惦念着这件事,心魔身方才没那么容易在佛身那里讨得他想要的便宜。
无欺童子想是也早猜到净涪心魔身会跟他开口的可能,这会儿是半点不奇怪。他甚至都没有花费时间去权衡判断,当即就对净涪心魔身点头,“可以。”
净涪心魔身合掌对无欺童子一礼,唱了一声佛号,道,“多谢童子成全。”
无欺童子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
净涪心魔身又陪着无欺童子坐了一阵,方才告辞离去。
无欺童子坐在石台上,看着净涪心魔身远去的背影,面上笑意渐渐淡了。
他沉默半响,也是长袖一拂,便随着一阵山风散去了身形。
那石台老松下,哪儿还有什么案桌,什么茶盏呢?
只有空茫茫的一片,不见了前人。
但等到天边日星沉落,月兔直上天中之时,在这一片清冷的天地中,却仿佛看见了白日那两道道韵昂然的身影。
他们在这方石台老松下安坐,品茗闲话,举手投足间自有道意挥洒,看得人心神沉醉。
只是这一段光影也只在这月光下显现,待到那月色昏沉,那东方天际渐渐亮起,这光影便又如它最初显化时候的那般,悄无声息地隐去了。
这是一场足够叫人惊喜的缘法,就不知哪个后来者能够在这一段光影里有所收获了。
不论如何,这一道缘法都在等待着后人,等待那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有缘人。
在那段光影刚刚在月光下显化的那一顷刻间,净涪心魔身便转了目光遥遥往那处石台看了一眼。
他面前,有一位僧人夜中惊醒,见烛火中净涪心魔身的异样动作,心里的奇异居然压过了多年积攒下来的惊惶,让他的情绪更加放松了些。
净涪心魔身此时已经转了目光回来,见得这僧人的神色,对他笑了笑,又继续就这身前的烛火翻看手中的典藏。
那惊醒的僧人是一个老僧,年老体乏,夜里多梦不说,惊醒后更难以入眠。
他索性也就不睡了,小心地查看过身边弟子的情况,帮着他小心地掖了掖被褥后,也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这老僧也不敢太过靠近净涪心魔身,生怕打扰到他。
但这会儿还是深夜,能帮他照明的,除了这殿中燃起的篝火以外,就只有净涪心魔身身侧的那盏烛火了。
虽然说不论怎么看,都该是这篝火照得比那烛火要明亮许多,可不知怎地,老僧就是觉得净涪心魔身身侧的那盏烛火更叫他舒坦。
也更让他心神清明。
于是他小心地判断过净涪心魔身的态度以后,便不犹豫了,轻手轻脚走到净涪心魔身不远处坐下,借净涪心魔身那盏烛火的光来翻阅他随身携带着的一部经典。
那是一部《佛说阿弥陀经》,净土一脉的根本经典之一。
净涪心魔身在见到这一对师徒的那一刻便知道了。
他无声地看了看那部《佛说阿弥陀经》,只与另一边厢的佛身说道,‘看看,看看,禅宗的法脉传承比起人家净土一脉的法脉传承来,只这一样就输了。’
佛身连个眼神都不分给心魔身。
心魔身却是一点不在意的。
‘唉,说来我最开始听你说这两个越狱的僧侣都是明见的种子,我还以为会是禅宗法脉的传承呢。’
毕竟,明见么?向来不都是更多会出现在禅宗法脉传承里的么?
没想到,居然是净土一脉的。
‘委实是,太叫人失望了。’
心魔身一套连场好戏演下来,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要给自己赞一回了,偏生净涪佛身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完全不接心魔身的招。
净涪心魔身眯了眯眼睛,到底是将所有的作态通通抛开,直接与佛身说道,‘这两个僧人怎么办?别是要我在这里给他们当保姆吧?’
心魔身的态度恢复正常,说的也是正事,净涪佛身不好再将心魔身给晾到一边。
‘放心,明天了章法师就该到了。届时,你将人交出去就行了。’
心魔身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佛身看他这般模样,很有些奇怪,便问道,‘虽然我们已经得到了那位天魔主首肯,可以在这小自在天里便宜行事,但在我等行动之前,终是需要时间来探查清楚的,也需要时间来准备。’
‘我怎么感觉你有些急了?’
心魔身顿了一顿,看向净涪佛身。
两人对视一眼后,各自收回目光。
‘我只是奇怪。’心魔身道。
佛身应了一声,‘嗯。’
他明白心魔身这家伙到底是在奇怪什么,他也很奇怪。
毕竟这小自在天乃是那位他化自在天魔主的地盘,若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又或者那位天魔主要借着他们的手布置什么,天魔主必不可能那么容易让他们随便行事。
不论是什么原因,这件事后头代表的意味都一定很不同寻常。
哪怕他们后头有未来的净涪作为依靠,他们也不是不可能在某个时刻,被他们拿了来当棋子。
只不过......
佛身陪着心魔身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将他心里更倾向的那种情况说道出来。
‘难道就不可能是未来的我们出手,硬生生从那位天魔主手里讨来了这份好处?’
心魔身一脸复杂地看了他一阵,‘确实也有这种可能。但......’
‘你是知道我的,佛身。’他道,‘哪怕存在这种可能,我也会心存怀疑。’
他低低叹了一声,‘这是本性。’
佛身沉默了。
确实,这是净涪三身各自的本性。
就如他会下意识地去信任什么一样,心魔身那家伙也会更多地保持疑虑。净涪三身中,唯一不会有这种烦恼的,也就是净涪本尊了。
或者说,在心魔身与佛身两人各自分去了这样的一份人之本性以后,净涪本尊才能更加地超然。
他能够更理智地去判断,去思考,不会轻易被这样的倾向干扰。
沉默许久,佛身低声道,‘本尊那家伙都不曾发表过任何意见,显然事情不似你所猜测的那般复杂。你只管安心去寻找那个脉络就是,别却琢磨更多。’
心魔身到底点了点头。
佛身又问道,‘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心魔身低低笑了起来。
‘自然啊。’
佛身给心魔身的这个答案给惊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真的?’
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另外三分之一地界,那本来沉默的所在也亮起了一片微光。
那是净涪本尊在倾听。
心魔身得意地道,‘当然是真的。’
净涪本尊的身影显化了出来。
‘说说看。’
心魔身对净涪本尊点点头,然后便心意一动。
玄光界天地便即在这方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亮起微光。
天地内中的种种情况更是直接在净涪三身面前显化,尤其是暗土那里的六个重天小世界,看着真切又细致,仿佛他们净涪三身真的就在玄光界天地之外仔细观察着这方天地的暗土一般。
但净涪三身到底境界不足,远做不到将玄光界天地的种种细节在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完全复刻重现,所以这会儿出现在净涪三身面前的玄光界暗土六重天,其实就只是一个花架子而已。
不过在这会儿,哪怕只是一个花架子也已经够用了。
心魔身先道,‘你们看,这就是暗土六重天的结构。’
随着净涪心魔身的话点明,他们面前那个花架子一样的暗土六重天隐去表相,将内中的真实展现在净涪三身面前。
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水月天、无羁天和小自在天,当时净涪一一走过时候,曾经仔细看过那勾连重天小世界的空间通道,知道它们是单一联系的。
在无遮天时候,他只能通过空间通道去往胭脂天,而不能从无遮天去往白骨天等另外四重天小世界。
换一个更简单直白的说法的话,那便是,这玄光界的暗土六重天,当时展现在净涪三身眼里的真实是串在一条垂直绳子上的六颗圆珠。
但现在......
映照在净涪三身眼里的,是像花瓣一般结构的重天世界。
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水月天、无羁天和小自在天,它们根本就是那一朵花里的六片花瓣。
心魔身的目光直接就落在了这六重天世界的中央,那个类似于花托一样的地方。
净涪本尊仔细看着这个重天世界架构,又借了心魔身所掌控的傀儡肉身仔细查看过玄光界暗土那六重天后,夸赞心魔身道,‘做得很好。’
佛身也在另一边厢点头。
这一次还真的得夸赞心魔身。摸清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架构,对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相当重要。
这是事情开始的第一步。如果第一步都给弄错了的话,后头就不要再指望能够得到什么正确的结果了。
面对本尊和佛身这两个净涪的赞赏,心魔身矜持地抿了抿唇。
‘在摸清这暗土六重天世界的真正架构后,我已经在调整先前我等封存在那各处重天小世界留下的手段了。’
心魔身慢悠悠道,‘如今,只要我等催动先前的那些布置,事情便基本上能够解决了。’
他话说完以后,便惬意地将身体往后一靠,坐在那悄然浮出的暗黑色皇座上。
佛身这会儿是真的明白了,‘原来如此,难怪我总觉得你有些着急......’
心魔身垂落眼睑,仿佛小憩。
他于是也就很自然地没有听见佛身说那后半句话了。
佛身觑了他一眼,顿了顿后,到底来跟心魔身道歉。
‘这回,确实是我误会了你,心魔身,我很抱歉。’他道,‘是我小看了你的手段。’
心魔身这才满意地抬起眼睑。
‘不怪你。’
不怪你,是我的眼太尖利了。
这里的两个,哪个又听不出心魔身这家伙未尽的意思?
净涪本尊倒也罢了,佛身却是不免有些无语。
但他又瞟了一眼那个浮现在他们眼前的玄光界暗土六重天架构,默默地将那点意见抹去。
就让心魔身得意这一回。
就是可惜了这处小自在天......
佛身这般想着的时候,就看见了心魔身往他这边看来的目光。
‘怎么了?’他问道。
心魔身对他笑了,还是一个露出整齐牙齿的笑容。
‘这次是要委屈一下你了。’
佛身一愣。
心魔身便道,‘没能给你更多的时间去观察这小自在天和天魔一脉在玄光界人间那边的界域,真是抱歉。’
‘但这次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事情牵扯到的各方相当复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一个大能来,我等需要尽快处理这件事情,免得生出什么变故来。’
‘也就只能委屈佛身你这回了。’
佛身已经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个什么表情来了。
他近乎木然地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这般过份的得意,大概是让净涪本尊都看不下去了。
一直沉默的他忽然就开口道,‘既然你知道,那么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
本来还打算说些什么的心魔身愣了一下。
‘啊?’
什么这个事情就交给他了?什么事情交给他了?
净涪本尊耐心回答他道,‘给佛身另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以作补偿这件事情,它交给你了。’
心魔身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木木然地看着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面容平静,不见一点异色。
心魔身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目光转而落到了另一边厢的佛身身上。
佛身迎上他的目光,露出了一个同样看得见整齐牙齿的笑容,‘那就劳烦心魔身你了。’
心魔身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最后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嗯。’
你这家伙就等着吧!
心魔身的那点小心思瞒不过佛身,更瞒不过净涪本尊。但净涪本尊方才所以会出手,实在是因为心魔身这家伙过份了。
但这件事从根源上来说,确实也是心魔身做得不错,而且后续的许多事情也还需要心魔身处理......
轻轻压心魔身一手没有什么问题,可要是做得再多那就真过份了。
于是心魔身的那点小心思,净涪本尊也好,佛身也罢,都只作不知,没有紧抓着心魔身不放。
‘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架构算是清楚了,但是......’
佛身看向了心魔身。
这是正事,方才那只是玩闹。
净涪三身都太清楚不过了。
于是心魔身当即便抛去了所有的计较,正色说道,‘玄光界暗土六重天或许各有主人,各个重天小世界的规则也各有偏向,但有一点,它们都是相同的。’
佛身和净涪本尊也都知道,不过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就安静地听着。
‘它们与这玄光界里的魔门各法脉因果相系,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暗土这六重天小世界消解暗土沉积的功劳才会被玄光界天地计算在魔门各法脉上,也才会将原本应该分落在暗土六重天小世界头上的天地功德,转移到魔门各法脉头上。’
听完心魔身的说法,佛身就知道接下来大概该由他来接手。
毕竟关乎因果,还是修行佛门禅宗一脉的他更顺手一些。
至于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因果和魔门各法脉联系在一起,而不是联系在那若隐若现的玄光界暗土六重天背后主人这个问题......
不论是净涪三身中的谁,都没有过犹疑。
毕竟如果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净涪三身所判断的后者,而是前者的话,暗土六重天消解暗土沉积而获得的天地功德就不应该落到玄光界魔门各法脉的头上,而应该向着那暗土六重天的背后主人去了。
佛身端正了神色,‘交给我吧。’
‘我会协助你的。’
‘我协助。’
对心魔身和净涪本尊这态度一点不奇怪的佛身笑了笑,双掌合在胸前,低头唱了一声佛号。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心魔身跃跃欲试,问,‘什么时候动手?’
净涪佛身沉默一瞬,看过心魔身和本尊,最后道,‘待明日吧。’
‘等明日将那两个僧人交给了章法师,我等便动手。’
净涪本尊不置可否。
心魔身微微皱眉。
‘这玄光界有暗土六重天,六重天中各有秘密,背后主人若隐若现,我等真要说的话,也仅仅只是算是解决两个重天小世界的问题而已。’
哪两个呢?
很明显的,小自在天一个,白骨天也算一个。
可莫要忘了,他们是在白骨天那里找到的临正法师。
不论白骨天那背后到底是谁,总还有日光菩萨来应对。
亦即是说,这个重天小世界便是有再多的麻烦,也用不着他们来应对。
但除了已经得到他化自在天魔主首肯自由行事的小自在天,和这不需要他们应对的白骨天来,无遮天、胭脂天、水月天和无羁天......
这暗土四重天呢?
它们背后可能隐藏的危险,又该怎么应对?
心魔身狐疑地一一打量过净涪本尊和佛身。
这两个家伙,这样不管不顾的,到底是怎么想的!
净涪本尊不意心魔身居然到了此刻才来思考这个问题。
他看了看心魔身后,直接转眼望向佛身。
佛身微微点头,接下了这个任务。
心魔身这家伙,先前大概是将太多的心思都用在思考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架构问题上了,都不曾留心到小自在天透露的信号。
‘我等明明都没有在这小自在天里做什么事情,他化自在天魔主就给了我等答复,你以为到底是为了什么?’佛身提示道。
心魔身愣了愣,方才发现自己犯傻。
还能是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们的背后,有人帮他们扛下那些大能啊!
而且那个人,最可能的还是未来的他们自己。
无欺童子给他的那个答案......
在无欺童子那里,重点确实是他化自在天魔主这个主体,但在净涪他们这里,却更应该是那个“便宜行事”。
心魔身笑了起来。
便宜行事太妙了,背后帮忙扛下那些可能存在的大能的人是未来的净涪,就更妙了。
他当即开口说道,‘可以。’
心魔身这番过于利索的态度,到底引起了净涪本尊和佛身的注意。他们齐齐转眼过来看定他。
在“便宜行事”这四个字面前,心魔身确实有理由兴奋,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该答应得这般利落。
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心魔身眨了眨眼睛,问道,‘怎么了?’
佛身慢慢摇头,‘不,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心魔身正待要再说些什么。
佛身就已经道,‘你都已经准备好了?’
此间的三个都是净涪,不用佛身将话说得太明白,剩下的两个也都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
佛身说的,就是心魔身先前的那点小心思。
他早先不是才说过要做一些事情的吗?佛身就是在问他的准备。
心魔身摇头,‘其实也不需要怎么准备。’
佛身和本尊同时生出了一些好奇。
净涪本尊更是道,‘看来,你的修行也多有进益啊。’
心魔身笑了笑。
净涪本尊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对这一回商谈结果尤其满意的心魔身心情异常舒爽,因此,他对待那对师徒也更多了几分耐心。
到得第二天清晨,了章和济案两位法师找过来时候,净涪心魔身还带着那一老一小两个僧人做早课。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没有打扰他们,悄声在末座随意寻了个地方坐下,也来做功课。
结束了早课的那一老一小两位僧人冷不丁看见多出来的两个法师,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还是净涪心魔身抬手招呼他们过去,他们方才忙忙的赶过来,简单整理了一番身上的僧袍,与两位法师见礼。
了章法师细细打量过这一老一小两位僧人,目光在他们那灰扑粗糙的僧袍上转过,最后停在他们头顶朦胧的接引佛光上。
“南无阿弥陀佛。”
他唱了一声佛号,叹道,“也是委屈了你们一脉了。”
是的,是他们一脉,而不只是这一老一小两个僧人。
那小沙弥倒还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这位说话的法师尤其的让人亲善而已。
但那位老沙弥,却是再忍不住,眼泪直接就落了下去。
“我们一脉,自第五十四代祖师开始,就......”
哪怕只一听这位老沙弥的话,就知道那会是一段相当漫长的历史,哪怕以这两位法师的神通,尤其是了章法师,他们可以在一瞬间通晓许多被埋没在岁月里的过往,这两位法师也没有阻止,耐心而包容地倾听着。
这两位法师都已做出了选择,净涪心魔身也不扫兴,同在在一旁听着。
反正,他这一日心情都很不错;反正,他还有时间。
而更重要的是,在这小自在天里的净土一脉的遭遇,对净涪心魔身的修行,也不是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恰恰相反,从这位老沙弥的讲述中,他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于是他也陪着佛身听。
“......那日我等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的,明明是像往常一样给为数不多的几个善信讲解经义,忽然就有班衙闯了进来,说我们骗取布施,硬是将我们师徒两个押进了牢狱里......”
“......也是我佛见怜,我师徒两个所在的那处牢狱里,有一个新进的狱卒,他是我们山寺一个善信的邻居,有他看顾,我师徒两人到底是没怎么受罪......”
这老沙弥说是没怎么受罪,可看那小沙弥听说到这里后自然流露出来的畏怯也明白了,哪儿就是真的没受罪呢?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心里明白得很。
只有净涪心魔身自己在心里快速将事情分理。
对这一脉师徒两个来说,会有班衙扣帽子将他们压入牢狱,原因不单单是收到了此间百姓的举报,还因为有官员盯上了这一处地皮。
抱金小儿,这才是班衙对他们下手的原因。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回被押入牢狱,是劫。而他们能得那位新进的狱卒照应,又是他们双方的缘。而同时,因为照应这两个沙弥,那位新进狱卒不免多受同侪几分折腾,这对于那位狱卒来说,又是劫......
“......我等师徒二人被关在牢狱里,本也找不到人想法子,便打算耐心等着,等一个结果的......”
“但我等没做什么,却有人想要我等去做什。还没在那牢狱里待几日,忽而就有几个人拿了手令,带了我等出来......”
“弟子,弟子本来还高兴的,可还没等弟子走出牢狱,就被人带去了一处矿场了,然后,然后弟子才听说弟子两个越狱......”
“我佛明见,我和我徒儿,只得两个人,还是一老一小的不顶事儿,居然也能从有狱卒看守的牢狱里逃出来......”
“可怜我徒儿,也就不过八九岁,跟着我,什么福都没享过,先就吃了这许多的苦头。”
“弟子苦啊!!”
这老沙弥哭得涕泪满面,旁边的小沙弥也跟着哭得身体直抽搐。
了章长长叹了一声,安抚道,“今后会好的。”
他声音中带着温和的力量,在安抚这一老一小两个沙弥的同时,也帮助他们涤荡肉身,可谓是很照顾这两个了。
净涪心魔身在边上看着,只快速得出结论。
‘这又是劫后得享的缘了。’
或许比不得小自在天以外的其他各家佛庙山寺中修行的沙弥,但也远远胜过他们的各位先辈了。
“是了,今后会好的,今后就好了。”那老沙弥稍稍缓过劲来后,就一迭声地道。
“也是多亏了净涪法师,如果不是净涪法师,我们师徒两个还不知道要在那处矿场熬到什么时候呢。”
“弟子倒还好,都已经这个岁数了,哪怕是就这样圆寂,也没觉得怎么样,就是可怜了我徒儿。我徒儿这般幼小,若真是一生都陷在那矿场里,可怎么是好?”
“还有我们这一脉的传承,他在那矿场里,又要怎么去找合适的弟子来延续传承,没有弟子作传承,诸位祖师的愿景又要怎么去实现?!”
这老沙弥说着说着,那强烈的情绪竟然突破了了章法师的安抚,再一次痛哭出声。
了章法师沉默地看着这位老沙弥,没有过于阻止他。
这里的三位法师都知道,老沙弥需要这一场宣泄。
随着这位老沙弥的哭诉,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又再一次落到了那小沙弥的身上。
这小沙弥年岁极小,即便从他襁褓时期就被老沙弥收养,自会爬能听懂话开始就被老沙弥教着诵读《佛说阿弥陀经》,又能修行多少岁月?
这样的他,真的就能靠他自己修出这一道比老沙弥还要明亮耀眼的接引佛光?
不可能的。
哪怕这位小沙弥是真正的天纵之才,实实在在的佛子,也做不到。
那映入净涪心魔身眼里的接引佛光中若隐若现的数十道沉睡残魂,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宣告了答案。
小沙弥身上的接引佛光,不是他自己修成的,根本就是他们这一脉诸位先辈的成果。
其中甚至还承载着这些先辈们的残魂。
净涪心魔身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因由。
他们这一脉中,有先人大智,以《佛说阿弥陀经》为根本,不仅修成接引佛光,更参悟出传渡之法,在自身寿元终了之前,将一生所成传渡到弟子身上。
他们倒也不是想要夺舍自家的弟子,以求得他们自己的延续与超脱。若真是如此,他们也不至于一直沉睡,那接引佛光更不会那般纯净明洁,没有一点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