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墨与孙荣阳对视了一眼,却是笑了起来,应道,“法师说的是,倒是我等思虑有差了。只是......”
孙荣阳接话道,“只是我等师兄弟原本乃打算安排温师兄作为元和的护道人,又忧心净涪法师你在诸天寰宇中的安危,方才决定这般安排着。恕我冒昧,不知净涪法师你可曾对自己的安危有所计较?”
净涪心魔身面上显出了两分感激,却是连忙接话道,“多谢诸位前辈惦记。我虽修为尚且浅薄,但既然打算在诸天寰宇中行走,又决定趟入这场浑水里去,自然是有一二把握的。”
钟墨与孙荣阳两人听闻净涪心魔身这话,又仔细打量了净涪心魔身的面色一阵,方才松了口气,“这便好,不然若真的为着我浮屠剑宗之事,殃及净涪法师你,却就是我等的不是了。”
净涪心魔身面上的感激又添了少许。
温宏在钟墨与孙荣阳中间坐着,却是半垂眼睑安坐,半点反应俱无。
净涪心魔身瞥见,眼角余光又轻飘飘转过钟墨与孙荣阳两位,见他们脸色仍有几许为难,便即急急开口说道,“晚辈在贵宗秘境里逗留许久,又得贵宗慷慨,允晚辈遍观贵宗藏书,已是深受几位前辈厚爱,如何还敢再肖想其他?”
“三位前辈快快请罢,若不然,若不然晚辈是真的再无颜面留居贵宝地了......”
孙荣阳心念转过几回,又见净涪心魔身很是真情实意,便看向了钟墨。
钟墨笑着叹了一口气,“净涪法师乃是元和的好友,而元和又是我浮屠剑宗唯一的传承者,净涪法师又何必与我等这般客气?”
净涪心魔身摇摇头,“非是客气,实在是......”
他仔细想了想,才继续道,“受之有愧啊。”
“净涪法师你啊......”钟墨看他一阵,最后含笑摇头,“罢了,便依净涪法师你所言就是了。”
钟墨顿了一顿,却是当着净涪心魔身的面看向了另一侧安坐的温宏,“温师弟。”
净涪心魔身跟着转眼看了过去,很有些好奇。
被钟墨这么一叫,温宏方才如梦初醒般地睁开眼睛来,他看向钟墨,“师兄?”
钟墨看定了他,叮嘱道,“你护着元和在外间行走时候,也得多看顾着点净涪法师才是。”
温宏点了点头,脸色不知该说是平静还是僵硬。
“是,师兄,我知道了。”
钟墨方才又笑了开来,目光飘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脸色一整,灵醒地对温宏低头,“晚辈先谢过温前辈。”
他能察觉到,温宏那一刹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很有些复杂。但那般的异样很快就被温宏敛了去,让净涪心魔身再想要寻找,都是无功而返。
“净涪法师客气。”
钟墨看着自家师弟与净涪心魔身的这一番来往,又见他们两个似乎都无意再沿着这个话题往下,便将净涪心魔身的注意力又引到了自己的身上来。
“净涪法师先前的那些时日,都是在翻阅那殿中藏书?”他问道。
净涪心魔身阖首应道,“是。”
钟墨沉吟了一下,“我浮屠剑宗殿中藏书很是繁杂......这般吧,净涪法师你既是只待元和出关,便要与他一道外出,这段时间里,净涪法师你留在这里如何?”
“我等修为虽远不及昔年全盛时候,却多少还保留了些眼界,应是能帮净涪法师你略开解些困惑。”
饶是净涪心魔身,猛然间听到钟墨这个说法,也愣了一瞬。
他也没有特意遮掩,就那般愣怔着抬眼,看向钟墨大剑修。
钟墨含笑回望他。
净涪心魔身回过神来,立时便应下了,“那就叨扰三位前辈了。”
钟墨与孙荣阳同时笑了起来,“好说好说,不过就是打发一下时间而已。”
温宏坐在他们中间,面上没有多少笑意,只抬起眼睑来看了看净涪心魔身便罢了。
既是有人亲自送上门来做个解说之人,净涪心魔身也不是很客气,略略踌躇一瞬,便直接询问钟墨大剑修道,“晚辈闻听贵宗与远古天庭其实有些因缘,那么远古天庭到底是......”
他一开口,就直接询问起了远古天庭。
钟墨与孙荣阳这两位大剑修却似乎没有觉得如何惊讶,待听完净涪心魔身的问题后,略略整理了一番言语,便将那些已经被遗落在岁月尘埃里的碎片又拾起来,告知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很认真地听着。
一面听,他还一面在心里将钟墨与孙荣阳告诉他的这许多隐秘同他所知的那少许对照起来。
不得不说,钟墨与孙荣阳两人很有诚意,基本上净涪心魔身的问题,但凡他们知道的,但凡他们能说的,但凡是净涪心魔身能听的,他们便都说与净涪心魔身听,并不着意遮掩。
净涪心魔身听得很是尽兴,于是他索性就没回暂居的洞府去,当日便在这大殿中留了下来。一直到得出关的安元和找来,他才意犹未尽地告辞离去,将钟墨、温宏与孙荣阳三位大剑修留给了安元和。
钟墨与孙荣阳知道净涪心魔身这是准备收拾离开了,也不再留他,只再殷殷叮嘱他几句,便放了人。
净涪心魔身对钟墨、温宏与孙荣阳三人合掌稽首一礼,又对一边的安元和点点头,方才往外退出去。
安元和虽则不是很明白自己这位好友与三位师长那热络的氛围是怎么回事,但他隐隐看出了净涪心魔身的不对,面上不显,却在净涪心魔身退出大殿去的时候悄然多看了净涪心魔身几眼。
净涪心魔身对他笑了一笑,便再不逗留,直接离开了。
他面上的餍足与满意一直保持到了他回到他暂居的那个洞府,直到净涪心魔身在静室中闭目静坐,心神全数收入识海世界里时候,他那面具一般的表情才渐渐地淡了下来。
佛身与本尊都在识海世界里等着他。
他们已经等了好一段时间了,从钟墨大剑修取出那柄小小玉剑时候,佛身与本尊就在识海世界里等着了。
回归了识海世界,与净涪本尊及佛身对面而坐的心魔身俨然扫去了彼时在钟墨、孙荣阳这三位大剑修面前时候那恰如其分的神色,半拧着眉头坐着。
佛身与净涪本尊的表情也很是严肃。
心魔身扫了一眼过去,仍是开口道,‘你们觉得,这又是为何?’
佛身先看了一眼净涪本尊,接话道,‘会不会是为了我等的未来?’
毕竟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发生在净涪本尊直面他化自在天魔主以后。怎么看,都应该是跟当日里净涪本尊接引过来的清净智慧如来有关吧。
净涪本尊摇头,不甚赞同。
心魔身也反驳佛身道,‘若真是为了我等的未来,那么早在前些日子,他们的态度就该发生转变了不是吗?如何就会等到今日?’
佛身沉默了下来。
说起来,虽则关于他们的未来在他们自己这里仅仅只是猜测,但单只从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的表现看来,诸天寰宇的各位大罗仙应该都是知道未来的他的。
钟墨、温宏和孙荣阳这三位大剑修虽则此时修为及不上全盛时期,可他们的大罗本质不变,显然也是早就知道这一点的。而他们先前的态度......
他们先前对他的态度确实很算得上友好,可比起这一回的曲意亲近,却仍是差了许多。而且这一回,温宏这位大剑修倒也就罢了,钟墨与孙荣阳这两位,言语间却更多了几分探究。
是那种要从他的态度与言行中得到某种保证的探究。
想起温宏这位大剑修,心魔身又道,‘且那位温剑修的态度......不也很奇怪吗?’
是的,温宏的态度虽则不甚明显,但净涪三身却都能看出了其中隐隐的抗拒。
这种抗拒倒不是冲着他们三身来的,而是对着他的两位师兄弟去的。显然,对于钟墨、孙荣阳这两位的做法,温宏大剑修不是很赞同。只是他没能扭得过这两位大剑修,又不愿意在净涪心魔身面前拆自家两位师兄弟的台,才这般勉强虚应着而已。
佛身沉默了下来。
净涪本尊倒是看向心魔身。
心魔身看出净涪本尊的示意,顿了一顿,果真就将他的判断说了出来,‘我觉得,钟墨与孙荣阳这两位,是在算计着我等。’
佛身的头又往下低了低。
心魔身瞥了他一眼,继续道,‘甚至,温宏的反应,也都在钟墨与孙荣阳这两位的计较之中。’
心魔身抿了抿唇,带出一个稍嫌凉薄的笑意。
‘他们可真是......好算盘啊。’
净涪若是能看不出他们的那点谋算,对他们的打算全盘接纳,那自然是千好万好。可倘若净涪看出来了,又心有不满,那么即便净涪这会儿没有翻脸,也该是会远着他们两个。
然而浮屠剑宗里有安元和,又有温宏这位相对他们来说很是直率、坦荡,又真诚庇护安元和及至他的前辈在,净涪便是远着他们两个,也会亲近安元和甚至是温宏。
心魔身顿了一顿,又道,‘他们两位这是连自己都给算计上了,也真是够厉害的。’
在谋算布局里,最让人无法拒绝的,是阳谋;而最狠绝的,却是将自己乃至亲近的人都当成了棋子,只为达成自己的目的......
现在,钟墨与孙荣阳这一遭却是两点都占全了。
因为浮屠剑宗里有安元和,因为这里还有一个一意庇护安元和连带着也对他多有真心的温宏,他们两个就不愁净涪不接招。
佛身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能说出来。
心魔身脸上浮出一点怪异的笑意,他抬起手来,若有若无地掠过唇边,‘我其实还好奇一点......’
佛身终于是抬起眼睑来迎上了心魔身的目光,‘你是在怀疑温宏前辈?’
‘我不该怀疑么?’心魔身眨了眨眼,就带出了几分无辜,‘温宏与他的这两位师兄弟相依相伴许多年,真的就不知道他这两位师兄弟的许多计较?’
‘若真是如此,我倒是要开始怀疑起温宏前辈的心智了。’
佛身脸上升起一丝怒火。
心魔身看他这模样,却是轻叹一声,陡然退了一步,‘罢了,你既是要相信他,那你便相信着吧。毕竟你是佛身嘛。相比起钟、温、孙这三位来,我倒是更担心元和。’
心魔身的手掌一转,就撑在了脸边。
佛身的脸色被心魔身逗弄得几番变化,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下来。
‘元和他猜到了......’他也道。
心魔身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方才那一会儿,足够元和他起疑了。’
不独独是净涪本尊,便是心魔身与佛身,这会儿也都沉默了下来。
既然元和已经有所猜测,那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净涪三身都有所料想了。
最后到底还是净涪本尊开口了,‘这毕竟是元和的修行,便且待他来找我等再说吧。’
佛身尚且罢了,心魔身也是随意阖首,‘也只能这样了。’
他叹着说了一句,便即打点起精神来,转眼看过佛身与本尊,‘还是再来计较我等自己身上的问题吧。你们......怎么看这一遭的事情?’
佛身看了净涪本尊一眼,先说道,‘钟、孙两位大剑修应确是在谋算我等。而从今日里这两位的言行来看,他们是想要我等与他浮屠剑宗的交情能够更深厚笃诚一些。’
‘若只是交好......’佛身顿了一顿,‘他们大可不必如此。’
这就是佛身想不明白的地方了,若是浮屠剑宗只想跟净涪交好,有安元和在,他们大可不必多做些什么,只如往常一般便可以了。然而他们偏偏就是做了......
净涪本尊这时候道,‘钟、孙乃至温也罢,他们其实都有在我等面前展示眼界、实力的意思。’
被净涪本尊这么一点,心魔身与佛身都回过味来了。
‘确实是。’心魔身先道。
‘这几日里,我与他们讨教的都是些远古乃至是上古时候的秘闻,其中又多有许多秘事......’
佛身接了话题过来,也道,‘钟、孙两位都详实地告诉了你。而温宏大剑修......’
‘钟、孙两位说温宏大剑修会是元和的护道人。’心魔身也道。
佛身继续道,‘我还以为他们三位是真的只能滞留在浮屠剑冢这个秘地里的,但看他们方才那般态度,似乎他们三人也是可以走出去的。而且还能保有一定的实力......’
他们离开浮屠剑冢秘地以后能够动用的能力,应起码能够力压一众太乙仙,说不得还能在大罗仙面前为元和争取得一线逃命的机会。否则,他们何以这般笃信说温宏可以成为安元和的护道人?
说到这里,心魔身及佛身应是同时想到了什么,面色霎时变得甚为古怪。
净涪本尊瞥了他们一眼,道,‘若不是我等错会他们的意思,便是这浮屠剑宗的三位......显然有向我等自荐的意思。’
心魔身与佛身同时静默了一瞬。眨得一眨眼后,心魔身颇为夸张地转了眼睛来,仔仔细细打量着佛身。
佛身被心魔身做作的目光看得都有点不太自在了。
他沉着声音问道,‘你看什么?’
心魔身就很无辜地答道,‘我其实看的不是你,佛身。’
佛身皱了皱眉头。
心魔身便继续说道,‘我看的是清净智慧如来。’
佛身的面色都怔愣了一瞬。
心魔身又道,‘我在想,未来的清净智慧如来,到底是怎么样的?不过只在诸天寰宇中出现了顷刻,竟就能让钟、孙这般的大罗仙拜服,甚至让他们愿意向尚且不曾完全长成的我等投诚......’
‘实在是太了不起了。’心魔身夸张地叹道。
佛身下意识地反驳他,‘锦上添花总不如雪上送炭,对于他们来说,如果真是要靠向未来的清净智慧如来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对我等伸出援手吧......’
佛身说完,终于回过味来,闭上了嘴。
旁的先不说,他这才出口的话,确是基本承认了心魔身先前对于钟、孙两位大剑修的判断。
心魔身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佛身懒得去看他,只由着他在那边闷笑。笑得连支撑着脸颊的手都在抖啊抖的,佛身也不去理会他。
心魔身自顾自笑得够了,才又道,‘所以,为什么呢?’
他的目光在佛身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到了净涪本尊身上。
到了这个时候,净涪三身基本上都已经有定论了。只一点尚且不能确定的,也便是钟、孙两位,到底是看中了未来的清净智慧如来手上什么东西而已。
净涪本尊摇头,‘我略有猜测,却不能确定。’
实在是,如今的他们不过只是相当于玄仙境界的十行和尚,他们的修为也好,眼界也罢,与那些真正站在诸天寰宇修士顶峰的大神通者来,差得实在太远了。
这是根本上的差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弥补过来的。
心魔身一时垂了眼,轻飘飘地道,‘钟、孙乃至温这三位大剑修心心念念的,莫过于重兴浮屠剑宗而已。而想要重建浮屠剑宗,乃至复兴浮屠剑宗,他们所需要的......’
‘也就是那么些东西了吧。’
佛身皱了皱眉头,说道,‘功德、气运及支持?’
支持,佛身尚且能够理解。
未来的清净智慧如来,是能够直面乃至硬杠他化自在天魔主的修行者。这样的他,有成为未来的浮屠剑宗支持的资格。可是功德与气运?
便是未来的清净智慧如来比丘身上有,那也不是他们浮屠剑宗可以分渡过去的。他们既是想要未来的清净智慧如来作为浮屠剑宗的支持之一,那么想来也不会轻易打清净智慧如来比丘身上的气运及功德的主意......吧?
佛身自己琢磨到最后,都不是很笃定了。
心魔身抬起眼来,看他这般模样,又是笑了笑,‘谁知道呢?’
毕竟是从远古洪荒时候留存到今日的宗门,哪怕人家如今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呢,说不定手里也拽着些什么东西......
佛身顿了一顿,到底沉默了下来。
净涪本尊看了一眼心魔身及佛身,又道,‘做好准备吧,我怀疑,往后会似他们这般找上门来的,说不定还会有。’
心魔身与佛身同时皱了皱眉头,又各各点头,应了下来。
净涪本尊垂了眼,抬起手来再翻开时候,那手掌上就躺了一株九节四十九叶的翠竹。
这翠竹不是其他,便正是当年净涪在景浩界的竹海灵会时候,从无边竹海里得来的茂竹。
茂竹有蒙蔽天机之能,又有言称持茂竹者,诸天不能算。
不过眼见着这一株翠竹,心魔身与佛身的脸色又是一番古怪变化。
佛身尚且罢了,虽心中有所质疑,到底是相信净涪本尊,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但心魔身却是到底按捺不住,最后直接问净涪本尊道,‘本尊,便是你取了这茂竹来,也顶不上什么用吧?’
尽管心魔身这话不甚客气,但却半点不假。
茂竹确有蒙蔽天机的能力,也有那般的夸言,但在诸天寰宇中行走这许久的净涪三身,却都不自觉地在茂竹那句夸言后头打了个问号。
这一株出身景浩界世界的茂竹,哪怕经过了无边竹海里的诸位灵竹着意培育,可根底着实薄弱,而诸天寰宇中诸位大神通者的手段又极其可怖,近乎不可想象,茂竹的那句夸言,便是果真在遮掩天机上有些用处,也必定是被夸大了的。
净涪本尊面色全无变化,他点点头,应道,‘确是顶不上什么用。’
心魔身面色顿了一顿,看定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淡道,‘不过就是表明个态度而已。’
心魔身与佛身就都明白了。
以他们现在的修为境界,以他们手中的这一株茂竹,绝对是不可能挡住那些有心人的推算的。
这一点他们心知肚明,那些有心人必定也明白。可就是这般,净涪本尊依然取出了这一株茂竹,催动了它的能力,那便是净涪在对外界释放一个信号。
--我知道你等在推算我的天机。我不愿意,也不喜欢,所以我催动了手中灵植,你等若是真的有意交好于我,那便就此退去,若不然,大家便也不必多说些什么了。
心魔身与佛身同时点了点头。
净涪本尊将手中的茂竹往前推了推,‘谁拿去?’
问题便在这里了。
茂竹,他们手里也只得这么一株。然而他们三身却是分别行事,所以究竟是谁拿去这一株灵植,还需要再计较一番。
净涪本尊自己就留在景浩界世界这边,并不需要这茂竹的能力,所以他先就退了出去。如今,也就看心魔身与佛身了。
心魔身与佛身对视了一眼。
这一回却是佛身抢先了,他道,‘你拿去吧。’
心魔身挑了挑眉毛。
佛身说道,‘我等虽是都在玄光界这边,但你却要负责料理玄光界魔门六天,这茂竹,你拿去比留在我手上来得更是便宜。’
心魔身不点头也不摇头,却是直接点出了个中关键,‘他们谋算的是清净智慧如来,是未来的你。’
佛身摇了摇头,‘我等三身一体。未来我能成就清净智慧如来,也必定少不了你与本尊的补足。是以尽管他们谋算的是未来的我,但着落到当前,他们也是在谋算你与净涪本尊,不独独是我。’
‘就当前而言,’佛身又道,‘确实就是茂竹在你手上,比在我手上来得合适。’
净涪本尊没有言语,就这般看着他们二人推让。
心魔身看了看净涪本尊手上的那株茂竹,对佛身笑了笑,‘你莫不是忘了,这茂竹其实不顶什么用处,只是在向诸天寰宇表明我等的态度而已......’
‘我记得。’佛身道,‘但既是催动茂竹的能力就是在向诸天寰宇各位有心人表明我等的态度,那么茂竹到底在我等中的哪位手上,就表明了我等态度最强硬的所在究竟是哪一处。’
顿了一顿,佛身又问道,‘你莫不是真的以为,我等通过催动茂竹向诸天寰宇的各位有心人表明我等的态度以后,那些个人就会乖乖的避让三舍,放弃他们先前的所有谋算了吧?’
心魔身哪儿会有这般天真?
他好笑地摇了摇头,半响没能找到合适的言语。但他想着想着,却是按捺不住嗤笑出声。
佛身及净涪本尊尽皆看了过去。
心魔身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地方,还是着实就被佛身方才的一串言语给逗乐了,自顾自地笑个不停。
他笑着笑着,甚至还仰面倒了下去。
幸而这是在识海世界里,心魔身所在的地方更是他所掌控的三分之一地界。所以他倒下去以后,直接就靠在了他的那个暗黑皇座上。
佛身全不担心他,但见心魔身笑成这样,尤其心魔身这似乎越笑越是止不住的情状,还是让佛身的脸皮不住抽动。
佛身到底是脾气更好一些,狠瞪了心魔身几眼都没能让心魔身收敛,索性就不看他了,伸手便从净涪本尊手里拿过那株茂竹。
茂竹只在佛身手上停了停,就带着一股巨大的力道猛然砸向心魔身那边。
心魔身虽笑得狠了,状态还在。
他不过是轻轻抬手一拿,就稳稳接住了疾飞过来的茂竹。
心魔身将茂竹拿在手里,竟还学着佛身往常时候拿着木鱼槌子敲击木鱼鱼身那般,拿在手里挽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后,将茂竹在空中猛地抽打了几回。
茂竹的九节竹节一寸寸亮起,那竹身上绵密神秘的纹路也隐隐闪耀,就连那四十九片竹叶上,也似是在散发着什么,以勾连天地间冥冥中的存在......
心魔身抽打空气的手猛然顿住。
茂竹身上的变化顿时停住,那许多亮起的灵光闪烁了一阵,又都各自暗淡下去。
‘还不错。’心魔身道。
佛身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却是问道,‘笑够了?’
‘笑够了。’心魔身半点不觉得愧疚,理直气壮地答道,然后随手将那茂竹往袖袋里一塞,就收去了那茂竹。
‘小心着些。’佛身觑了他一眼,还是叮嘱道,‘茂竹不甚管用。我等的态度也未必能震慑住那些人。’
心魔身闻言,抬眼看了看他,嗤笑着道,‘这句话还是留给你吧。我这边的动作再是不顶用,也好歹是做了,你呢?’
佛身憋了憋气,才道,‘我自会小心,再者,我们三身之中,最爱挑事的,是你吧?你敢说你在离了浮屠剑宗以后,动作会有所收敛吗?’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也不甚客气地说道,‘我是爱挑事,但也不比你容易懈怠吧?前一次......’
这话才刚出口,心魔身就闭上嘴巴了。
佛身冷笑一声,看向净涪本尊。
先前一直垂眼静坐任由他们两个争辩,即便是如先前那般无意义的争辩也仍然安坐的净涪本尊这会儿抬起了眼睑,平静淡漠的目光直接就落在了心魔身身上。
心魔身顿了一顿,对净涪本尊低头道,‘我错了。’
净涪三身虽是分化,且各有性情,但在最初分化时候开始,他们三身便有着一种无形的默契,关于旧账的默契。
不论是三身中的谁,只要在做错事后及时弥补反省,这笔账便可以被消去,往后也不可以被轻易翻出。
本来就是,净涪三身同为一人,不论是做的每一件事甚至是他们心头转过的念头,其实都瞒不过旁的两个去,若一旦有所争论就要翻起旧账的话,这旧账要翻到什么时候去?
更何况你能翻我的旧账,我也可以翻你的旧账,如此扯皮下去,往后的正事又要由哪个来做?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眼,就点他道,‘佛身。’
这便是本尊抬手放过了。
心魔身暗下松了一口气,却也真的就利索转了身过来,直面佛身,甚至是颇为诚恳地开口道,‘是我错了,佛身。’
佛身轻哼一声,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浮屠剑宗的事情,在净涪三身这里,到此便算是告一段落了。几乎是同时,心魔身与净涪本尊齐皆看向佛身。
佛身迎上这两个的目光,‘怎么了?’
心魔身便问道,‘你接下来都是怎么打算的?’
佛身先前应该就已经计较过了,这会儿直接就道,‘我打算以行脚僧的身份暂且在玄光界中游历。借力,我已经有些想法了。’
心魔身想了想,忽然问道,‘众生信念?’
‘众生信念。’佛身点点头,又带了点郑重地道,‘说不得,魔门六天的事情,还得着落到这里头来。’
心魔身并不反驳,他低头沉吟片刻后,竟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佛身又看了他一眼,“行脚僧的身份比较自由,我或许可以支援于你。”
心魔身嗤笑一声,‘我可未必就要你支援。’
佛身并不生气,只道,‘以防万一。’
心魔身就没有话说了。
净涪本尊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敲定下来,‘便就这般吧。’
‘佛身你以行脚僧的身份在玄光界中行走,心魔身则以魔修身份入魔门六天,在窥探魔门六天根底的同时寻找你自身的道念。若有必要......’
净涪本尊看向佛身,‘心魔身那边,你直接接手。’
心魔身看得佛身与净涪本尊一眼,沉默着承认了下来。
佛身点头,郑重应了一声,‘是,我会仔细的。’
由不得他不仔细,正在寻找自身道念的心魔身在玄光界魔门六天中行走,其实是一件不太安全的事情。一旦心魔身被玄光界魔门六天的诸多魔念污染,导致自身道念偏移,说不得就会影响净涪三身的修行。可若要拦下心魔身......
那也不成。
心魔身再是处于相对特殊的状态,他也仍是净涪三身之一,对于自身的道途,他有决定的权利。
净涪三身议定,便各自出了识海世界。正待他们三身各自忙活时候,净涪心魔身的洞府门外忽然传来了动静。
心魔身动作停了一停,抬眼往洞府门口看去。
果然便是他料想中的那个人。
‘是元和。’他往识海世界里传话道。
净涪本尊与佛身都听清楚了。
莫说是佛身,便是净涪本尊,从座中站起的身体都顿了一顿。
佛身往识海世界里看了一眼,仿佛能同时看见身在景浩界世界里的净涪本尊及还在浮屠剑宗里的心魔身。
顿了一顿后,净涪本尊道,‘好好与元和说,安抚他,莫要轻易让他做出什么决定来。’
不得不说净涪三身确实很是了解安元和,此时站在净涪心魔身洞府门口的安元和虽则看似与往常没什么不同,但实际上......
他的眼底里正沉了一片霜寒。
心魔身嗤笑了一声,却往识海世界里道,‘我自是会的,你等且放心吧。’
佛身看了心魔身一眼,到底还是不曾将那句话说道出来。
尽管现在在浮屠剑宗那边的是心魔身,可他也是净涪,对于元和这样的挚友,心魔身总也是会愿意宽和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