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去军用机场的一路上,王小北都在打电话,跟他通电话的大都是在江浙沪一带的政治新星,最高有正厅级,低的起码也是副处级,大半夜地被王小北的电话吵醒竟没有一个带脾气的。其实接电话的当中有半数今晚都没有入眠,节筑伟一旦倒台,江南的政治生态环境将会出现全新的变化。
变化,对于有准备的人来说便意味着机遇。
几乎每个接到王小北电话的江南政界人物都对今晚江宁市市长节筑伟的双规有一番自己的了解,对王小北更是知无不言,倒是让李云道突然发现王小北这纨绔在做人上的确颇有另外一番造诣。
快到机场的时候王小北才放下手机,转头道:“看来江南格局大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林一一倒是走运了,才从副厅级转正厅小半年,这回马上又有个副省级的蛋糕砸他脑袋上,啧啧啧……”
李云道摇头:“我估计真要林市长北上,副省级的帽子可能会缓一缓,以正厅的身份享受副省级待遇倒是极有可能,毕竟刚去也是代市长的身份。只是这次跨度倒真有点儿大,江宁毕竟是省会啊,怎么会这样呢?”
王小北神秘一笑:“突然空出来这么个香饽饽,盯着这个位子的人海了去了,估计如果真要公开竞争的话,真能上演大闹天宫了。我估计这会儿已经有人在动歪脑筋了。坐上那个位置毕竟离省委常委只有半步之遥了,想挪挪窝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姓节的才被带走几个钟头,就有消息放出来,这事儿我琢磨着有点儿诡异啊。”
李云道皱眉:“你的意思是有人想捧杀?”
“这倒不是没有可能,政治这玩意儿,是所有游戏里最血腥和残暴的,今儿是兄弟明天指不定回过头来就能咬你一口,祸起萧墙和倒戈相向的案例建国以来多了去了。不信你就看着吧,这回节筑伟落马,等着咬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会一个一个跳出来的。倒是可惜了你们江南的那家上市公司,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
王小北感慨的是江南颇具名气的上市公司――银蝴蝶,一家以工业装饰为主业的上市集团公司,其掌门人吴旺优三个月前就被相关部门请去协助调查,一时间曾引起该公司股票的剧烈动荡。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吴旺优就已经和当时还在江南某市宣传部门任职的毕筑功交好,而后毕筑功以副省级老丈人的背景强势上升,有了节筑伟的关系,银蝴蝶集团承接下了诸多政府代建工程,生意如滚雪球一般越做越大,最后更是一跃成为国内第一个以工业装饰为和业的a股上市公司。
王小北又将刚刚江南政界诸多政治人物的观点一丝不拉地抛给了李云道,一直到进军用机场,李云道都还在消化海量的信息。
这应该是上世纪中苏关系蜜月期时就开始建设的军用机场,不少地方的设计都借鉴了斯拉夫文化中的元素,年代虽己久远,但钢筋混凝土的建筑依旧高耸挺拔。
“这机场用了快六十年了吧,那时候咱们国家一穷二白,但跟苏联专家一块儿倒腾出来的机场一用就是六十年,连水泥都不带剥落的。你看看现在国内建的那些新机场,有哪个能用得超过二十年不用整修的。”机场前的泊油路上设了武装关卡,检查完证件后,王小北看着窗外的建筑由衷感慨。
除了王小北和白小熊外,其余人都是头一回进军用机场,虎子更是连飞机长啥样都没见过,进了机场就张着双眼好奇地打量着机场里的建筑,等看到不远处的几架叫不出名字的运输机时,虎子更是兴奋得直拍手:“三叔,你快看快看,那个就是飞机。原来飞机就长这样儿啊……”
李云道微笑点头,跟大小双飞京城那次也是他头一次坐飞机,内心排山倒海的心绪变化比虎子好不到哪儿去。他看着身边仿佛当初那个自己的虎子,拍了拍少年的脑袋语重心长道:“虎子,等进了城,你会发现,这个世界跟你原先生活的那个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你可以好奇,也可以去追求,新鲜的刺激的都可以去试试,但是只要你记住,别跑得太快,人生这东西,有时候你跑得太快,就特别容易扯着蛋,扯蛋你懂的,会很疼,但那个时候,疼的不光是蛋,更多的是你自己的心。”
虎子似懂非懂地抬头看着李云道:“三叔,进了城,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李云道摇头:“你是李虎,不是李云道,就算你爹你爷爷站你面前,他们想让你做你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你都要想一想,这件事值不值,如果你觉得值,那就去做。做人,总还是要有底线的。”
虎子重重地一点头:“嗯!”
王小北转头给虎子出馊主意:“有空你多跟十力泡一块儿,那小神娃儿虽然絮叨了点,但本事却是大的。虎子你能偷学出他一成本事来,就足够你这辈子受用了。”
虎子看李云道,李云道微笑点头:“十力那孩子,大体还是好说话的。”
王小北却想起小家伙挥手将那笼中的野人从半空打落的彪悍场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好说话是真的,但也实在太变态了,他才几岁,简直就跟开了外挂似的……”
李云道笑了笑,老喇嘛噶玛拨希的徒弟,走出白雪皑皑的昆仑山不惊天不动地,那已属异常。
一行人在军用机场分道扬镳,临行前,之前几度欲言又止的王小北终究还是拉住李云道:“上辈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咱别带到这一代来,不管你认不认老爷子,我是个哥是认你这个弟弟的。”
李云道先是一愣,随后微笑点头:“不像你说的,不管我承认或不承认,身体里流的血总有一部分跟你是一样的。”
王小北有些动情,拍了拍对面男人的肩膀:“回去好好养伤,等我这边的事情忙完了,我过来找你,咱兄弟喝完上回在天下阁没喝完的酒。”
李云道转身上了轰鸣声巨大的军用运输机,踏入机舱的瞬间又突然转身,对停机坪上的王小北吼了句什么,可噪音太大,王小北听不太清楚,正想问他说些什么的时候,运输机上的军人已经关上了舱门。
循着机场的导航灯,飞机冲入云霄,王小北抬头看向天空,此时东方才微微吐白。
“小白,刚刚云道说啥?你不是懂唇语吗?”
白小熊一脸笑意:“云道少爷说,‘让老爷子好好保重身体,等着抱重孙’。”
王小北微微一愣,随后表情竟微微有些激动:“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小子外冷内热,瞧着吧,看哥一步一步把他拉回咱老王家,总有一天得把他身份证上的‘李’字儿改成咱们家的三横一竖。”
白小熊也微笑:“其实他是个软心肠的人。”
王小北摇头:“那得看对谁了,你没看那天晚上,他下手可不是一般地狠,还有他那把小刀,我估摸着来历不浅。”
白小熊道:“噶玛拔希调教出来的徒弟,哪个会简单?”
“说得也是!”王小北又抬头看了一眼空中逐渐消失的气云,大手一挥,“走,咱们回北京,姓朱的也该回来了吧。”
白小熊笑得讳莫如深。
飞机上,黑白斑点的土狗蛋子趴在虎子身边吐着舌头,改良过的运输机可以运货也可以载人,载人的那段机身颇是简陋,但幸好没高空的寒意,相反空调打得颇足,只是不知为何机舱空调里吹出来的风总有股说不出的机油味。虎子是第一次坐飞机,好奇得很,开始就趴在座位上看蓝天白云,可还没来得及兴奋地吼两声,就被突如其来的气流颠簸吓得七上八下面如土色。倒是齐褒姒这个看上去娇气得很的女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上了飞机就掏出一本英文版的《瓦尔登湖》看得津津有味,只是气流颠簸的时候才微微皱眉合上书页。
她转头去看李云道,却发现后者正在打量她,可那刁民却不像一般男人被女人识破后面红耳赤或者装模作样,他只是那样安静地微笑着,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毫不避讳,丝毫躲闪的意思都没有。
齐褒姒嫣然一笑。
她说:“哪有人像你这样打量女孩子的。”
李大刁民说:“谁规定不能这样看女孩子的。”
齐祸水说:“你这样看着人家会害羞的。”
刁民说:“艺术品本身就是用来欣赏的。”
祸水问:“你的意思是我是件艺术品?”
他说:“我在夸你。”
齐女神佯装生气说:“你是在暗指我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吧?”
他说:“即使是你花瓶那也是宋代的汝窑的官家青瓷。”
她问:“你是在夸我吗?”
李云道说:“我是在夸青瓷。”
齐褒姒终于崩不住,失笑道:“难道我比青瓷还好看?”
“那就要看对谁而言了,至少在我这里,你是好看的。”
“现在才觉得我好看?”齐褒姒有些不甘心,人家可是明星呢。
那刁民挠头老实道:“就刚刚看你安静看书的那一小会儿。”
齐女神怒道:“你跳下去吧。”
某刁民哈哈大笑,女神才知道上当,作势要打,却被身边的某人抓住那只细腻如白瓷的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