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袅袅,苏时鹤走后陆修容便日日来陪侍长公主,时间在宁静而规律的日子里过得最快。
一晃眼,苏时鹤走都快三个月了。
“算算日子,大军也该快回京了。”
本在抄写佛经,听到长公主问话,陆修容搁笔抬头笑,“母亲说的是。”
长公主李嫣乃是先帝长女,当今皇上的亲姐姐。按她的身份,本该自辟公主府居住,但她与老王爷感情好,况且老王爷掌军,故而她一直低调处事,反随着夫家住,如同普通老妇人。
李嫣往旁看了一眼,嬷嬷便去把陆修容抄好的佛经拿过来。
看完满意的点点头,李嫣扬起微微笑意。“你们说起来还算是新婚的夫妻,就不知书信来往?”
不知该怎么回答,陆修容只是低头不语。
笑意便逐渐在眼中消散,李嫣搁下纸张,语气中有些许责备,“你身为妻子,该对丈夫多加上心,小意温柔些的。”
“是。”陆修容越发恭顺的低头。
无奈摇头,李嫣冲着自己的嬷嬷不满叹气。
见陆修容更加不安,嬷嬷好心笑笑上前,“王爷与王妃皆是内敛的性子,定然心中是互相牵挂的,公主也不必太过忧虑。听说城郊白云观现下菊花都开了,上香赏景的人络绎不绝,不若何时出去散散心?”xizu.org 柚子小说网
李嫣脸色和缓了些,“我倒是想,可每次出行少不得护卫侍女,又要清场赶人,太过于张扬扰民。”
“还是公主体恤民众。”
转头看向还杵着不说话的陆修容,李嫣忽的开口,“那便你替我去一趟吧。”
“是。”陆修容忙应下。
这才挥挥手示意她坐下,李嫣靠在软垫上,“赏景事小,白云观的平安符最灵,你替王爷求一个来。”
“妾身知晓了,此番去必请三清祖师保佑,王爷平安顺遂,母亲安康常健。”
总算是些许满意,李嫣摆手准她先下去。
待她走后,望着博山炉中的烟雾,李嫣有些头疼的低语,“你说,我当初逼得鹤儿娶她,是否是不该?”
嬷嬷走上前来揉她的两鬓,“怎么会,天下没有不为自己儿子打算的母亲。当时王爷一心扑在……老王爷临终前又说过,一定要娶丞相女,公主也是想让王爷早些走出来才要他尽快成婚。”
“话虽如此,可如今我总看着,觉得他们有些离心。”李嫣有些恨铁不成钢,“偏生那丫头又是个实心的,不懂怎么抓住鹤儿心。”
嬷嬷不由笑起来,“温敦善良,这不正是王妃的妙处。长公主不必过于忧心,时间一长,王爷定然能明白王妃好的。”
叹一口气,李嫣不再多言,转而收起了佛经。
甫一走出长公主的院子,清葵就上前搀扶住了陆修容,“姑娘,我们今日便去白云观吗?”
“嗯,下午便去吧。”陆修容点头。
“那奴婢去安排,多带些扈从。”
陆修容驻足,“不可,长公主尚且不愿扰民,我若是排场大了,自更不合适。今日出去,便轻车简从,有两三人跟着就好。”
天边的大雁飞过,陆修容仰头,心脏微微拉扯。
再过不久,苏时鹤就要回来了,真好。
——
白云观虽不是皇家道观,可毕竟是在京城郊外,也称得上气势恢宏。再者反因为不是皇家没有限制,百姓多来此上香,也就传说得更为灵验。
在山脚下,陆修容就下了轿,混在人群中一起往山上去。
“姑娘可要歇歇?”清葵提着水囊上前。
“不用了。”出来走走,郊外的空气让人舒心,景色虽因为季节凋敝,却也胜在广阔,陆修容也有了精神,脸上笑意晏晏,“我不是深闺里娇养的,你又不是不知。”
岂止不是娇养,姑娘年幼时几多艰难,清葵不忍地拧眉。
转头看她这副模样,陆修容知她心疼自己,笑着拍她肩膀,“快走吧,赶在日落前要回府。”
带着清葵赶了片刻,总算是看到了观门前的松树。陆修容在门口理了理自己的衣饰,才抬脚进去。
观中虽然人多,但大多安静低语不敢扰仙。陆修容擦拭着额上的细汗,接过清葵点好的香叩拜。
仰头看着神仙塑像,陆修容跪在蒲团上,心中默默陈恳祷告:
“天尊在上,妾身苏陆氏,祈求夫君一生平安顺遂、心愿圆满,为此愿一生行善积德,承受苦厄。”
仔细拜了三拜,陆修容燃香点灯,转身才见清葵边站着个面容慈和的老道。
“道长。”陆修容上前客气颔首。
老道忙回礼,“贫道早起观天,便算到今日有大事,没想到是王妃驾临。”
陆修容笑笑,“此番只是前来求符,理当心诚亲躬,道长只将我当做普通香客便好了。”
话虽如此说,可谁又敢真的怠慢了她,老道引着陆修容去偏房里休息,避开众多杂人。
许是环境的不同,道观之中的茶总是更显清冽些,陆修容一口下肚,精神更爽利了许多。
没等多久,道长就送来了平安符。
陆修容接过,手轻抚着桃木上复杂的篆刻,眉眼柔和。
“王妃心善,所求之事必然如愿。”老道亦含笑道。
合掌收好了平安符,陆修容眼尾一瞥,示意清葵先奉上香火钱,“多谢道长,也劳您日常多记挂着王爷、母亲,为他们占卜吉凶。”
老道突然抬眼看了看她,才复笑开,“王妃惦念家人,却也不为自己多思吗?”
“家人安康,便已是我心所愿了。”眼看所求都已完成,陆修容由清葵扶着站起,意欲离去。
捻了捻胡子,老道笑着点头,“如今我观中菊花盛放,又有奇松劲竹,王妃不若游览一二再回?”
看了眼天色尚早,陆修容不免心动。
察觉她有此意愿,老道侧身开门,“还有一棵前些时间刚移种过来的大榕树,枝叶繁茂,香客们挂了红绸后更是好看。”
话音落下,连陆修容身侧的清葵都显露向往神色,她自然也不再推脱。
此番带来的都是几个年轻的侍卫丫鬟,陆修容转头看着他们,好心笑道:“你们也不必陪着我了,若有想逛的想拜的,只管去就是。”
说完见他们还在犹豫,陆修容又补充,“这毕竟是京郊,况且一时半会也不会有意外,你们只管去吧,等会就在那棵榕树下来寻我。”
至此,他们才肯行礼离开,连清葵也被陆修容谴走。
只余了她一人,陆修容抻了抻胳膊,难得放松了架子。她本也是个惫懒的人,如若不是做了这王妃,怕是永远学不会什么端庄守礼。
可说来也怪,习惯了如此谨小慎微,现下全然放松和普通人一样,她又有些无所适从。
道长说的榕树很好认,绕过观中供奉神仙的一应正殿,便能看到足有六七人合抱粗的一棵榕树,郁郁葱葱。
本就繁茂的枝叶上,缠绕着鲜红色的丝绸,上面写着有情人的名字。
周遭还有不少人,陆修容止步在树下,仰头望着一片绿茵。
记忆中,她小时候也曾看过这样一片葱茏,十三岁的少年翻过墙头站在榕树上,一双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亮。
那是她和苏时鹤的初见,也是她爱恋的开始。
出神之际,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一片红色。
陆修容下意识的伸手去捏。
回神低头,一条红色绸带就落在了手心里,缠绕在腕上,将她的肤色显得白皙清透。红绸却不同于已挂在树上的,什么都没写,陆修容一时茫然。
“对不住姑娘,是我失手。”眼前突然闯过来一个青衫男子,急急捏住了红绸的另一头道歉。
赶忙瞬间松开手,陆修容未及看清他的面容就低头,“无妨。”
平白被扰,她想要转身先走。
不料男子却又叫住了她,“姑娘是一个人前来上香的吗?”
蹙起眉头,陆修容略觉他有些冒犯,“我并非一人,也不是什么姑娘。”
男子似是愣了一下,才局促行礼,“夫人恕罪,是在下失礼。”
赏景的心思全然没了,陆修容打算直接去找清葵,不想刚一转头视线里却有个眼熟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