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寨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侯俊铖见他听了进去,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们之前送进山里的情报提到一个叫‘红枪会’的,这是个什么组织?”
“这红枪会和以前永宁县的田兵运动有关……..”牛老三答道,他收到情报之时就立马想办法收集信息,对红枪会也算有些了解:“当年清军清剿永宁县的田兵,田兵四散,有些残兵败将辗转躲进了永宁县城里,便暗地里组织了红枪会继续反清。”
“不过时至今日嘛…….这红枪会就跟咱们的二十八寨一般,老一辈的人老的老死的死,新一代的早就忘了当年为什么要组建红枪会,而且咱们二十八寨处在深山老林之中,入山落草的有许多是活不下去、和满清有深仇大恨的,可红枪会处在永宁县里,新入伙的便尽是些好勇斗狠的泼皮无赖了。”
“所以如今的红枪会说是反清的组织,但早就没了反清的意志,更像是吉安、南昌等地的打行,给豪贵人家充当保镖打手、押运货物,或代人寻仇、替人挨打、诓骗钱财。”
“红枪会最主要的收入还是欺行霸市,比如永宁县的菜市口,便被红枪会占据,要入内卖菜都得交一份摊铺钱和一份保护钱,不给钱,整个城里便不让卖菜、见着便打,时常便打死人,市场里的菜价也由他们说了算,常在卖菜之时忽然抬价,若是买菜的百姓不满,便会遭到群殴,百姓打不过、又没他处能去买菜,便只能交钱了事。”
“除此之外,红枪会也常去公堂喧闹,但凡官府打官司,无论原告被告,都得雇红枪会的人去壮声势,若是没有雇佣他们,没准半路就被人套了麻袋揍了,官府断案之后,若是双方不满意,出了公堂便在堂外械斗喧闹,逼着官府改判。”
“红枪会有人有刀,许多头目会卒还受过一定的军事训练,永宁县官府的在编衙役总共就几十个人,编外的衙役仆役大多也和红枪会有关系,故而根本就不敢管束他们,更别说永宁官府里的佐贰官和胥吏许多时候也得求助于他们平事,上下勾结起来,自然也不愿去管了。”
“懂了,黑社会组织!”侯俊铖了然的点点头,这一类组织在后世也不罕见,权力不会有真空,皇权不下县,村寨乡间便有官绅宗族“帮忙”管着,县老爷高卧于县衙之中、官府不管事,县城里大大小小的事,自然也有人“帮忙”管着。
“红枪会虽然起自田兵,和咱们一样是个反清的组织…….”应寨主接话补充道:“但他们盘踞在县城之中,相对比较富裕,好日子过多了,哪里还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造反?故而还有反清之志的,在红枪会里头恐怕早就被清除出去了。”
“反清的组织,就蜕变成了满清的打手!”侯俊铖略微有些惋惜的点点头,却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黑社会组织是官府权力真空下的补充,要做大做强,必然是要与官府相融合的,红枪会变成一个黑社会组织的时候,它最终必然是要倒向官府和朝廷充当爪牙的,无论这个朝廷是不是满清。
而二十八寨则不一样,山贼天生就是朝廷和官府的对立面,二十八寨即便真的沦为了山贼窝,依旧是要反朝廷的,无论这个朝廷是不是满清。
“咱们上次伏击永宁县的民壮的时候,跟在那些民壮后头的应该就有不少红枪会的泼皮无赖……”牛老三插话进来:“当时咱们一心想着歼灭永宁县的民壮,没有理会他们,放他们逃跑了,如今他们再敢来,再揍一顿便是。”
“说的对!就怕他们不来!”侯俊铖微微一笑,拍了拍腰间的刀:“正愁着怎么把红营的名头传到县城的百姓之中,这不,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几乎就在侯俊铖领军抵达山神庙的同一时间,永宁县里的红枪会大当家韩团正笑呵呵的将一名身着绸衣、富商打扮的官员送上轿子,见轿子走远,满脸络腮胡子的脸顿时一沉,返身回了自家三进的宅子,坐在大堂里等候着。
不一会儿,几个粗豪的汉子赶了过来,每个人都是睡眼惺忪的,一人凑到韩团身前,问道:“大哥,深夜把弟兄们聚来,有大事要吩咐?”
“刚刚布巡检来了一趟,你们也知道,布巡检是官面人物,咱们红枪会是顺治年就被朝廷认定的反贼,布巡检轻易是不会自已来的!”韩团一旁摆着的几个大木箱抬了抬下巴,一人走上前去打开,却见里头满满都是银锭。
“布巡检是替赵老爷来的,这些只是定金,事办成了,还有赏钱!”韩团盯着那些银子,将赵举人和布巡检交代的话说了一遍。
堂中顿时一阵沉寂,好半天才有一人犹犹豫豫的说道:“大当家,咱们之前跟着永宁县的民壮去救赵老爷,您是亲自带的人马,也亲眼见识过了石含山上那帮匪贼有多么的凶恶,那些个民壮到现在还生死不知呢!虽然咱们的弟兄好过城里那些饷银都领不到几分的民壮,但真打起来……怕是要吃亏!”
“我刚刚也是这么回布巡检的!”韩团叹了口气:“可布巡检说的没错,那帮山贼如今在田间地头到处蛊惑村民、帮着村民算账看病,他们可以在乡间这么做,难道就不能在城里这么做吗?哪怕只是运些平价菜进来卖,咱们红枪会的买卖就得亏了不少!”
“再说了,此番只是去抓几个山贼给些警告而已,又不是要和石含山开战!”韩团抚摸着椅子把手,猛的一拍:“赵老爷平日里常看顾着咱们的生意,他是永宁县的财神爷,没了他,咱们的菜市口连菜都没得卖、青楼赌场,又哪里还有物美价廉的窑姐小厮使唤?”
“赵老爷发了话又送了定金,出于江湖道义,咱们也得帮帮场子,大不了到时候见势不妙,滑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