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俊铖看着黄宗炎的表情有些古怪的变化,好奇的看了过来,黄宗炎干咳一声,笑道:“船山先生在给兄长的书信里评了辅明一句激进,如今看来,船山先生对自家爱徒确实是了解透彻啊!”
“若非激进人物,哪会揭竿造反呢?”顾炎武哈哈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说正事,之前辅明与老夫说,待晦木你和黄太冲的那些弟子到了,正好有些事要分给你们管着,如今晦木就在此处,辅明你还不细细说来?”
“自然是文事!”侯俊铖笑了笑,面容又严肃了一些:“鹧鸪先生一路行来,对红营的情况应该也有所了解了,红营目前在村寨里活动,是由挑选的教导和军官战士带少量的村民组成的工作队引导村寨的百姓进行各项工作,以后工作队里的村民会大部分替换成备选或干部,但这种工作队的形式短期内是不会变的。”
“工作队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带领村民进行生产活动,帮着村民下田修水利什么的,在红营的理论和宣传上却比较乏力,之所以有这个局面,一方面是因为红营自已的理论还没有形成体系……”侯俊铖朝顾炎武行了一礼:“理论研究这方面亭林先生正牵头办着,想来不久之后就能解决……其次嘛,还是因为人手不够的问题。“
“引领百姓们觉醒,改善百姓生活、提供一定的物质利益是基础,所以红营目前最主要的工作便是搞生产,其余的事多多少少都要为此让步,教育也是如此,红营的教导们许多自已都没有经过多久的培训便要领导着一个工作队,许多道理他们就算心里清楚,也讲不明白。”
“那些工作队里协助我们的百姓就更不用说了,永宁县的学堂搞起来后才进入夜班系统性的学习,大多数还在学字的阶段,自然也没法跟他们讲太多的道理……”
侯俊铖轻叹一声,眉间渐渐凝起:“这导致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们现在的选人和升迁只能看事办的怎么样,却没法将思想和理论作为标准进行考核,下面的人自然就只管做事,更加没有动力去学习了。”
“鹧鸪先生刚刚在外头应该也听见在下的争论了,但您应该不知道,那几个犯事的弟兄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在战场上是奋勇争先的,在之前我们渗透永宁之时也是踏实肯干、积极能干的,可一放出去……就搞得乱七八糟!”
“在下看来,就是因为红营之前只讲究做事,而忽略了思想上的教育,弟兄们只知道去完成任务,却不清楚我们布置下去的任务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弟兄们只知道按部就班、照搬以往的经验,却并没有真正的理解我们之前做的那些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又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在他们看来,完成任务只是为了给上面一个交代,只要是为了完成任务,就可以不管不顾、不择手段……”侯俊铖叹了口气:“红营的弟兄是如此,那些工作队里的村民们恐怕问题更加严重,我最近就听到许多工作队的弟兄反映,那些村民都在传,当了‘干部’便能当官了。”
“对他们来说,所谓的官吏就是就是清廷的那些老爷和污吏们,他们对我们红营‘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官风并不理解,以为是先吃苦,然后就能当官享受,那些村民拼命干活,也只是为了当上一个‘官’,然后就能耀武扬威、光宗耀祖……”
侯俊铖又轻叹一声,无奈的笑了笑:“说到底如今暴露出来的那些问题和乱象,还是因为我们的思想教育不够,以前还可以推说是红营的人手不够,可以先做事、后教育,但如今这些问题已经开始影响到红营的根本了,就不能再忽略下去了。”
黄宗炎的面容也严肃了起来,扭头看了看顾炎武,见他也是一脸严肃的点点头,黄宗炎皱了皱眉,略带迟疑的说道:“辅明,红营走的是一条新路,既然是新路,百姓们不了解不理解,红营的将士们披荆斩棘,我们这些士子,不也是在摸黑探索吗?”
“将士和百姓们需要思想教育,我们这些士子难道不需要思想教育吗?若论对红营思想理论的认识,我们恐怕还比不上红营的弟兄们。”
“鹧鸪先生已经会站在红营的角度思考了,这很好!”侯俊铖微笑着点点头:“您放心,我并不是要让鹧鸪先生和您带来的那些江浙士子毫无准备就赶鸭子上架去给红营的弟兄和百姓们充当先生…….听说鹧鸪先生在浙江办过书局?”
黄宗炎点点头:“江南富裕、文华之地,便是升斗小民,虽未接受过正经的儒学经典教育,在官府统计之中算是个文盲,但实际上都是认得字、能写些粗浅的文章的。”
“如此文华之地,朝廷管束自然严苛,兄长的言论你也知道,多有反言,官府的书局自然是不会刊印的,至于官绅自办的书局……辅明你也清楚,那些有权有势的官绅对于满清多半是个什么态度!”
侯俊铖点点头,两宋以来江南之地一直在和朝廷捣乱,但同时江南地区却也是朝廷控制最为严密的地区之一,官绅士人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有反朝廷的,更多的却是倾向于朝廷的。
“所以,若是不自办书局,兄长的那些书连刊印都无法刊印,写出来也是一堆废纸……”黄宗炎眯了眯眼,猜测道:“辅明,你的意思难道是想要我等在这永宁县也办一座书局?办书局可是个耗银的事……”
“银钱之事鹧鸪先生不必担心,在下自会想办法,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就算不得什么困难!”侯俊铖笑着摇摇头:“在下想让鹧鸪先生当红营的文胆,这书局是必然要办的,但这书局暂时用不着那么多事项,只要办一件刊物,便是我红营的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