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记得侯先生在课上讲过一句话,若是一件事有出现最坏的情况的可能,咱们就要按照最坏的情况去做准备……”牛老三安抚道:“咱们之前预计的最坏情况是什么?舒恕和姚启圣同心协力、通力合作,穿着一条裤子,别的都不管,就一心要弄死咱们红营。”
“如今这情况虽然糟糕,但也不能说是最坏的情况,姚启圣和舒恕明显是有矛盾的,要不他怎么一到赣州就洒银子去收买那些满蒙八旗和绿营精骑?这是要把舒恕给架空了。”
“可舒恕会情愿自已被架空吗?他定然是要拖后腿的,这帮满洲亲贵手里有刀,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他们自已内斗起来,咱们总是有机会去插手进去、借机行事的。”
“就算舒恕真的和姚启圣穿了一条裤子,两个人通力合作,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局面……”牛老三将那书信仔细叠好,塞进信封之中,认认真真呈回侯俊铖面前:“红营终究是要经历这一劫的,总不能奢望敌人都是傻子。”
“只是这一劫恐怕会超出咱们的想象……”侯俊铖摇了摇头,面上凝重的表情没有一点消散,反倒又添了几分沉郁:“其实我并不担心姚启圣,牛兄弟你说的对,无非是一个兵来将挡的局面而已,我现在担心的事……那些反动的势力,似乎已经开始有了结合凝聚的情况。”
“反动的势力?”牛老三一愣,赶忙追问道:“侯先生您说的是满清还是吴三桂?”
“不止是满清和吴三桂,甚至不止是如今正站在咱们对面的官绅和敌人,还有一些原本和咱们站在一起的‘朋友’…….”侯俊铖将“朋友”两个字咬的很重,细细解释道:“所谓‘反动’,便是指思想和行动上维护旧的制度、反对社会变革。”
“什么是旧的制度?就是以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那一套,是不把人当人,以剥削和压迫百姓掠取财富以使得自家荣华富贵的那一套,为何要反对社会的变革?就是为了使自已一家生生世世享用不尽、永永远远成为人上人,任何会动摇这些利益的社会变革,他们自然是要反对的。”
“按照这样的标准,满清自然是反动的,那些支持满清的官绅同样是反动的,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郑氏之流,他们根本上的目的还是为了维护自家的荣华富贵、或者夺取天下成为皇帝,自然也是反动的那一方。”
“而红营不一样,我们的人民战争要将老百姓改造为中坚力量,就必须在村寨城镇之中进行一场社会革命,红营天生就是追求打破旧的秩序和制度、不断进行变革的组织,所以我们天然便是与那些反动势力相对立,且必然无法相容的。”
“但反动势力和反动势力之间也是不同的,有些像满清一样作为全社会最落后势力的代表,不仅不支持变革,还要拉着全社会倒退,而有些则像吴三桂他们那样,首要的是满足他们的利益,在不伤害他们的利益的情况下可以允许一定的变革。”
“有些则像船山先生、亭林先生和南雷先生一样,对旧制度和旧社会已经失去了信心,并进行了深刻的反思,能够牺牲自家的利益去追求一定程度的变革。”
牛老三听着侯俊铖将王夫之、顾炎武和黄宗羲他们都归入了“反动”之中,有些讶异,张了张嘴,却没有多说什么。
“这些势力之间互相会有争斗,他们争斗得越厉害、越混乱,越适合我们在其中合纵连横、借机发展壮大,所以我们对他们的政策也是不一样的,满清那样极端反动的势力,是和我们从头到尾天然敌对、没有一丁点和解的可能,只有战斗到底、彻底覆灭一方才能结束这场战争。”
“吴三桂那些势力,他们会利用我们抢班夺权,我们也能利用他们分散极端反动势力的精力,双方是利用的关系,一旦他们满足了自已的利益,很可能就会立刻转化为那些极端反动的势力,像满清一样对咱们下死手。”
“至于船山先生、南雷先生和亭林先生这一类势力,他们可以放弃自已的利益,就是可以引导和改造的,只是有些走的快些、有些走的慢一些,有些走到半路上又反悔了,走起了回头路,咱们都得根据实际情况施展相应的措施。”
“但前提是,这些势力之间是要争斗和混乱的,我们才有合纵连横的机会,而如今……天下的局势看似越闹越凶,实际上却是在逐渐趋于稳定的,清军和吴军为首的三藩对峙僵持,谁也奈何不了谁,这反倒给了他们媾和的可能。”
“然后是那些原本的‘朋友’,三藩和清军僵持,实际上就代表着更为弱势的三藩已经不可能推翻满清的统治,满清坐领天下已成必然,有一部分‘朋友’已经对颠覆满清失去了信心,便以保护自家的利益为首要,蜕变成了那些维护旧秩序和旧制度、反对社会变革的反动势力。”
“在局势相对稳定的情况下,这些反动势力开始有了合流的趋势,刀锋一致的对准了我们,所以清廷才要在赣州兴办团练,所以吴三桂才把韩大任派来吉安府,又下令不准向咱们出口铜料铜钱、军备滇马,所以尚藩才要出钱出粮支持姚启圣,郑家抓着汀州拼命和咱们打嘴仗,而江南那些官绅,转而去支持传观社。”
“那些反动势力或许自已都没意识到他们正在走向联合,大多是自发的行为,但是挥舞的刀子,却全是冲着咱们来的,而随着红营的壮大,他们必然会有一天走到一起的…….”侯俊铖叹了口气:“咱们这条路,注定了举目皆敌啊!”
“但也举目皆友!”牛老三却笑的很自信,伸手指着集市里的百姓们绕了一圈:“当初二十八寨分家,咱们就留下了一千多人,现在呢?若只算红营,不管是清廷还是吴三桂之流,咱们都是最为弱小的那个,但再算上他们呢?侯先生,咱们要搞人民战争,不就是为了不再单打独斗吗?”
“说的对,有他们在,没什么好怕的!”侯俊铖抖擞精神:“让内外敌人在我们的面前颤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