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路师兄

已经是九月份了,夏天即将过去,炎热的尾巴却仍然赖着不走,树梢的蝉鸣倒是少了许多。楚子航背着和学生们一同涌入这个熟悉的校园,不少人和他擦肩而过,其中有的是熟悉的面孔,有的是陌生的。楚子航有点恍惚,他想起在正确的世界线里,他也曾这般走过这条路,周围的人围绕着他,距他既不亲近也不远离,始终有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在这个世界线里的路明非也是这样,有很多人跟在他的周围,有很多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路明非是这一届新生中的传奇。

学生里流传着他一夜之间黑马从此逆袭的传说,内部升学的学生跟其他新生们说当时老师不相信路明非考那么好,就让他再考一次,好几个老师监考,结果这一次考得比上一回还好。

一个暑假以来路明非变了很多,他变得沉默,过去那双总是呆滞的眼睛现在正看着别的方向,似乎在思考着别的东西。他在这个暑假里长高了点,身材也强壮了一些,宽大的短袖下还能看到一些流畅的肌肉线条。总而言之就是比以前有精气神了,人一抖擞起来,竟然还有点帅气。

路明非其实是有几分底子的,在正确的世界线里,直到他成为了万人瞩目的路主席时才展露出来。不过这一点楚子航在很早以前就看到了,在东京高天原当牛郎的时候就有人说这家伙还有几分帅气,可是太蔫巴了。

或许最早能够注意到路明非长得不错的,是那个红发的黑道小公主吧,楚子航默默地想。

今天虽然是开学的第一天,但路明非就已经名声大噪,有很多女孩对路明非青眼有加,暗地里朝着路明非抛去恋慕的视线。

随即这些视线就汇集在路明非身边的一个女孩身上,恋慕的情感转化为嫉妒,作用在那个女孩身上。

“那个……我怎么觉得怪怪的。”身旁的女孩支支吾吾地,转头四顾,觉得背后发寒。

大家敬仰的路师兄倒没有察觉到这些,因为现在在那具躯壳里的,是曾经的楚师兄。楚师兄打小就被人喜欢,早就熟悉了这种被人瞩目的感觉,自然察觉不到。

当然,这些只是漂亮话,真正的路明非早就知道大家的楚师兄其实并非冷漠,而是一个非常非常迟钝的家伙。少女的情愫飘到他的身上,纯属是白瞎了。

“这很正常,人走路自然朝前看,我们走在最前面,肯定会被人看。”楚子航本来是不想说话的,但这是路明非的身体,他必须要维护路明非本来的人设,所以才开口。

“不不不,我是说我总觉得大家看我们的眼神有点奇怪,斜后方那几个女孩子看我的时候凶巴巴的,你有什么头绪吗?”身旁的女孩朝后面瞟了一眼,缩缩脖子。

“我不知道。”楚子航很坦然。

女孩眨巴眨巴眼睛,看看身边这个木头似的家伙,觉得自己好像在和一个非常虔诚的和尚走路,无论是地震了还是世界末日了,这和尚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金刚经。她在心里寻思这家伙是何方神圣,怎么这么佛系。

女孩是楚子航在路上碰到的,她在操场上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似乎是迷了路,最后向楚子航求助。两人一对班级,发现是同班,于是干脆一块去教室。

女孩不是内部升学进来的,也没有什么朋友,她压根不知道身边这尊佛是何方神圣。

蝉懒洋洋的叫着,阳光从树杈投下,树影斑驳。女孩背着一个墨绿色的包,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倔强地甩来甩去。

直到教室两人都没说话,楚子航在想自己究竟该如何才能找到真正的路明非。

他认为在这个错误的世界里,他夺舍路明非后所产生的一切不合理之处都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强行合理化了。周围人很快就能接受他在性格上的变化,他似乎还蛮受欢迎,路上有不少老师向他招手打招呼。

这和他记忆里那个路明非不符,如果路明非真的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未来肯定不是他所了解的那个性格。

显然是奥丁把他自己过去的光环加在了现在的路明非的身上,这让大家都注意不到异样之处。

他还有一点不理解,他不知道这个奥丁究竟是何方神圣,不清楚父亲持有卡塞尔学院的武器箱却躲在这座小城里是为了什么。

能够修改世界线的言灵,这还是楚子航第一次听说,这不像是言灵倒像是神术。

这种穿越时空修改世界的能力不是四大君主任何一位的权能,接近黑王的白王言灵大多是精神系的。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奥丁是黑王本身!

很快楚子航就否定了这种可能,黑王是至高至上的存在,他的能力凌驾于所有龙族之上,如果奥丁真的是黑王,他在正确的世界线里恐怕早已和父亲死在那个尼伯龙根里了。

他隐隐约约有种感觉,奥丁盯上了他身上的某种东西,但奥丁可能并不确定那种东西是否真的在,就把他扔到这个错误的世界里,寻找那东西的弱点,或者是寻找他得到那东西的时刻。

究竟是什么东西呢,楚子航想不明白。

他跟那个女孩在教室门口分开,女孩说了声谢谢,就率先进去了。楚子航跟在她的后面,在教室的一角坐下,两个人隔的远远的,谁也没看谁。

楚子航不觉得这是那个女孩在躲他,他只知道自己带路,带到了就没事了。他一直在想该如何找到路明非,连那个女孩的长相都没记住,更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

教室里人声嘈杂,像是一锅煮沸的热汤。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讨论着这所私立贵族中学,聊着哪哪班的谁谁谁家里是做贸易,谁谁的父母在BJ当教授。

楚子航进来的时候教室里安静了一瞬,几十双眼睛看着这个黑发清秀的男孩,女孩们看着他从教室前门进来,走到后排的角落坐下,自始至终视线都未移开。

“我靠,路师兄是咱们班的?”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偷眼看路明非。

“真不愧是黑的跟煤球一样的黑马路师兄,他刚刚进来,连外面长椅上的那个陈雯雯都抬头了欸。”另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压低了声音。

“话说刚刚跟他进来的女孩是谁,跟他什么关系啊。”一个女孩把视线投向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和楚子航一块的女孩。

“好像是迷路了,路师兄带她过来,俩人路上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还有这种操作?”先前那个女孩作痛惜状,“早知道我也迷路了。”

“得了吧你,你是内部升学的,路师兄是看人家是外来新生,才带路的,你初中时候就在人家路师兄面前晃,装迷路是没用的。”

窃窃私语断断续续的飘进楚子航的耳朵里,他从中听到个熟悉的名字,陈雯雯。在正确的世界里他认识陈雯雯还是因为路明非。

他在看一份地图,寻找着那个尼伯龙根在现实中的位置。他几乎找遍这座城市所有的高架路,都找不到那个尼伯龙根。

一个暑假来他没有任何收获,即便是性格淡泊的楚子航也难免有些烦躁。他想要立刻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去,却毫无头绪。

他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错误的世界里待多久,或许会以路明非的身份活一辈子,或许只是短短几个月。他意识到这个世界正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在不久前,人们还在诧异于过去那个蔫巴的他忽然抖擞起来这件事。只是一个暑假的时间,人们对他的看法已经发生了变化,似乎他从小就是现在这样,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他不知道幕后操纵这一切的奥丁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不知道继续干预路明非的人生会带来怎样的结果。

楚子航把脑海中杂乱的思绪像是扔线团一样抛出脑外,将周围的声音和自己的心隔绝开,头也不抬地看着那份地图,确认自己是否有纰漏。

女孩站在门边,方口皮鞋的鞋跟踩在金属门槛上发出“咔哒”的轻响。教室里的男生女生不约同时地转头,看向那个女孩。

外面的阳光穿过走廊跨过门槛投在门前的一小块地上,女孩就站在那一小块阳光里。穿着黑色的裙子和白色的衬衫,一头黑发在脑后垂下,耳边长长的头发束在脑后扎成一个小小的辫子,和那头似水的长发混在一起,阳光从她的身后照过来,把她精致的衣饰晕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女孩威风凛凛的那样一站,眉毛下一双飞扬的眼睛扫过全部人的脸,大大方方地接受着男生们恋羡的目光。

“吼吼,咱们班这下可出名了,两个美少女。”还是那个圆滚滚的小胖子,他看着那个眼角眉梢都是傲气的女孩,小声说。

“她好像是被那个奔驰s500送过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苏晓樯。”

苏晓樯扫视全场,在心里暗暗得意。她就是一个这么骄傲的女孩子,家境富有,葡萄牙中国混血儿的她生下来就被当作掌上明珠,走到哪都有人称赞。

她想着这些男孩儿也是跟那些人一样,虽然一个个只是在窃窃私语,但心底想着什么可都在那一双双滴滴溜溜的眼睛里写着呐。

可是男孩们只是交流了一阵,又将那种惊慕投到了那个从后门走进来的女孩,直到那个穿白色棉布裙的女孩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继续读那本《情人》,再没离开过。

苏晓樯前十几年的骄傲被这个文文静静的女孩给打败了,小女王的自豪和高傲的气焰被那个一声不吭的女孩子打压得低落下去。她斜着眼看着那个坐在后排的女孩,看着那女孩素白的肌肤和一双近乎透明的手,心里没由地有些低落。

随即她没再看那个小女文艺青年,而是转移到和陈雯雯隔着一条过道的男孩。那男孩头发漆黑,面如冰封,无论是苏晓樯进来,还是陈雯雯进来,他都没有抬起过哪怕只有几秒钟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是在看那份地图。

楚子航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正被人盯着,或者说从一开始到现在他都在被人盯着,他已经无所谓了。

无论是正确的世界线的他,还是现在的他,都是这样,像是一个禅定老僧,不为周围的环境所动。

苏晓樯找了个空位坐下,打量着那个男孩。那是个瘦削的男孩,虽然瘦,却精悍,短袖衫下的小臂线条犀利,看起来是那种运动系的男生。她又注意到班里有很多女生有意无意地往那边瞟,不禁对那个男孩有些好奇,于是她问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女孩,那个人是谁。

第一排的女孩转过头来,凌乱的刘海下一双清亮的眸子像是闪烁的星星似的一眨一眨,这也是一个清丽漂亮的女孩,但穿的衣服和班里的其他人相比有些土气,想来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她眨着眼睛看看苏晓樯,又看看最后面靠门的那个男生,眼神有些奇怪。

“那个啊……我也不知道,不过其他人似乎都叫他路师兄。”女孩只看了路明非一眼,又闪电般地收回视线,只敢看着身后的苏晓樯。

“路师兄……”苏晓樯听过这个称呼,她想起来了,路师兄是大家对校门红榜高居第一位的路明非的称呼。那个传闻长相不错,礼貌绅士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在仕兰中学里是个传奇人物,苏晓樯没想到自己会和这个传奇人物分到一个班。

同时班主任走了进来,站在讲台上击掌示意大家安静。所有的学生停止了交流,前排那个女孩也迅速转身坐好。

在那个夏日的尾巴,窗外阳光耀眼,老师在台上说着什么,苏晓樯无意间转过头去,看见那个一直低头的男生抬起头来,深褐色的眼睛平静的像是一片平波无痕的大湖,一对黑色的长眉,下颌的线条流畅而明晰。

那是苏晓樯第一次看到路明非的脸,在这个错误的世界里,错误的她错误的觉得那个沉默的男生长相意外的帅气。

那时她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为了在风头上压过那个小文艺女青年,她要接近那个大家的路师兄,好让所有人都拜倒在她的裙下,把她奉上“最受欢迎最漂亮女孩”的王座。等关系熟了,她再去跟那个白脸的叫做赵孟华的男生在一起,让那些追求她的男孩们欲眼望穿。

这是她的小小心机,是一个漂亮的骄傲的妩媚的女孩的一点点小小的恶意。

此时的楚子航还在神游物外,他很少会有这种走神的情况,乱麻的线索和急迫的现状让他罕见地觉得心烦意乱,他看着窗外万里阳光,平复着心绪。可几分钟后,那心绪又乱了。

有人在窗口疾步走过,荡漾着马尾,用那种特有的频率迈着步子。在短短一瞬间她有意无意地转过脸来,楚子航看见了她的眼睛。

随后女孩一闪而过,楚子航按着额角,压制着那个抽动的青筋和乱跳的心。

他才想起在这座熟悉的校园里,在这个错误的世界里,他是有故人的。

新的学年里,仕兰中学的很多人多了个习惯,就是在课间放学在操场上看打篮球。

他们其实不是对篮球这项运动感兴趣,有句话说的好“你在看风景我在看你”,到了仕兰中学的女生这,则是“你在打篮球我在看你”。只不过在大多数眼里,这里的“你”,都是一个人,那就是路师兄。

天气秋高气爽,女孩子们就坐在球场的看台上,远远的看着那个红色球衣的中锋在人群中纵横穿梭,跨步上篮。校领导路过时总会感叹这届孩子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这么热爱体育,身边的老师在低声附议,心里却在说:“哼哼哼老家伙落后了吧,女孩们是在看那个‘11’号的家伙。”

不过路师兄的球技高超是师生有目共睹的,进入仕兰中学不到一个月,他就受到校队的邀请,不超一个星期就从候补变为主役,路师兄跟曾是一级运动员的体育老师打了一场球赛,用自己的技术征服了体育老师。

路师兄一个高抛,空心球入篮。看台上尖叫不断,楚子航的班主任也在远远的旁观,这个以严厉著称的女老师倒不在意女孩们这一举动,她对路明非很放心,通过这一个多月的观察,发现路明非这孩子就是一个木头,多少春心萌动的女孩们对他暗送秋波,他都察觉不到,那个叫苏晓樯的漂亮女生每一次中场休息都会去给路明非送水。可路明非很少喝,品学兼优舍己为人的他总是能够注意到那些干渴的同伴,走上前去把水递给那些有需要的学生。

每每看到这,班主任都不禁想要发笑,她有时候还在心里替苏晓樯惋惜。苏晓樯啊苏晓樯,你看上了一个木头啊,在路明非看来你们这些女孩或许还不如他手中的篮球吧。

在班里,班主任最放心的只有两个学生,一个叫路明非,因为他做事认真,有礼貌,在某些地方又迟钝的不行,另一个则是一个叫陆青岚的孩子,那孩子很低调,比那个什么赵孟华和苏晓樯好多了。

最让她心烦的是那个文学社,说是文学社,可社员的加入都是为了那个陈雯雯,总是抱着一些菲茨杰拉德、海明威、卡夫卡的书看,而后递来读后感让她批改。她一看就知道这些社员都心不在焉,因为读后感写的一塌糊涂,大多数都是从网上抄写的,还有几个笨蛋抄的一模一样的读后感。

但明明知道这些,班主任也不会去管,这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青春总是躁动不安的,这些孩子无论什么原因,能够坐下来读书就不错了,即便他们心不在焉,即便他们读不懂“迷惘的一代”。

中场休息时间,路师兄一身红色的球衣,胸口一个白色大大的“11”号。他坐在初秋凉爽的风里,端端正正地按着膝盖,看着风吹树叶脚下的树影变幻。看台上忽然有一个女孩排众而出,接着爆发出一阵骚动,黑裙的女孩小跑过来,她穿着黑色的风衣,长长的衣摆下莹白的小腿交错闪过。

路师兄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只是垂头看着地上变化的影子,直到那双黑色的方口鞋站在他的视野里,路师兄才缓缓抬起脸来。

黑发的女孩站在他的面前,一双骄傲又有些妩媚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路师兄,渴了吧?”苏晓樯把一瓶水递到路师兄的面前。

路师兄定定地看着她,而后垂眼接下那瓶水,轻轻点头冰封般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地微笑:“谢谢。”

说完,他拧开瓶盖,缀饮着。

苏晓樯没有说什么,只是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往看台方向走。她心里小小的雀跃,这一个多月的送水以来,路师兄今天第一次打开了她的水。

她觉得这是一次里程碑式的胜利,一直冷淡平静的路师兄终于接受了她的好意。她不打算说什么,因为她知道以路师兄的沉默寡言,是不会跟她说上十句以上的话的,她接近路师兄的目的,只是想让赵孟华注意到自己。自入学起,赵孟华只在意两个人,一个是陈雯雯,另一个则是在各个方面都压他一头的路明非。

赵孟华把路明非视作竞争对手,一直在关注着他,苏晓樯接近路明非,就是要让赵孟华注意到自己。在赵孟华以为她和路师兄是一对时,苏晓樯在向他展开攻势,让赵孟华意识到其实苏晓樯并非和路明非一样高高在上,也让赵孟华在苏晓樯给路明非递水时注意到这个平时骄傲的天之骄女其实也有温柔贤惠的一面。

即便文艺女青年再好,可他们也有烦人的一面啊,总是看书哭哭啼啼,文静的表面下是一个好哭任性缠人的性子,倒不如她苏晓樯,表面上骄傲坚硬,实际上柔软温顺,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呢?

苏晓樯一边走一边对自己的小算盘暗暗叫好,看台忽地静下来,男孩女孩们朝着苏晓樯的身后惊讶的目光,随后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苏晓樯暗暗吃惊,不知这忽然是怎么了,于是顺着那些视线看去,正好对上了路师兄的目光。

路师兄坐在树荫下,风吹动树梢,阳光从高音的天空投下,从交错的树干间落下来,形成一缕缕灰白的光线,像是垂下的灰色薄纱。路师兄猛地坐直,看着苏晓樯的脸。

他那双总是平波如镜的眼睛在这一刻翻去涟漪,像是一条鲤鱼在湖面露头,翻起鱼尾打起的水波。无数复杂的情感从那双深褐色色的眼瞳中涌出来,他看着苏晓樯的方向,黯淡的眼瞳在这一瞬间忽然明亮。

苏晓樯在他的目光下呆了一下,忽然觉得脸上发烫。她不知道自己这忽然是怎么了,猛地踩一下橡胶球场的地面,转身就走。

在苏晓樯从路明非的视线下羞涩的像是小兔子般逃走后,才露出一直被她挡住的后方。

楚子航这才看到那个身影。

女孩站在看台的下方,侧转身正看着自己。她还是扎着在入学时楚子航从窗口看到的那个马尾,穿着一身黑色的罩衫,一咎柔软的额发下,是一双明媚的眼睛,她的脸上具有邻家软妹的柔软和女王森然的美丽,脸蛋上小小的婴儿肥为她增添了一份小女孩的可爱。

楚子航看过很多次那张脸,在正确的世界里,卡塞尔学院的那个洁白的病房,在他误把女孩当作天使后,女孩抱怨几句就趴在床沿睡着了。那时候楚子航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个女孩的脸。

那也是秋天,病房里满地阳光,楚子航看几秒女孩的脸,随后又猛地移开视线,如此反复。他承认己是个迟钝的家伙,迟钝到去看书来研究恋爱,所以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看这个女孩的脸,他有些慌张,要是女孩忽然醒来和他四目相对,必将问他为什么要看自己。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书上没有教他这些。他就像一只刚刚被收养的小猫,警惕地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女孩,生怕惊动她。

那时候他只想这段时光能慢些慢些再慢些,慢到能够让疲惫的女孩好好睡会,慢到他可以好好观察这个女孩的脸。秋天风吹外面的枫叶,窗户上光影斑驳,打在窗角的金色光斑非常耀眼,他是个为复仇而活的人,做任何事都计算着时间,仿佛他已经活不了几天了。可此时他只想好好的看看这个女孩,不再惧怕时间的漫长。

那时候真好啊,他还不了解她,不知道她是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

此时当年那个小心翼翼地楚子航在路明非的躯壳中苏醒,女孩就站在那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和他远远地对视。

刹那间万籁俱寂,天地间只有风在回荡,他们的目光如同潮水,从无数交错的目光中脱离,跨过宽阔的操场,穿过漫漫的秋风,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为人知的触碰在一起。

楚子航只觉得浑身颤抖,微微开口:“夏……”

女孩随后移开目光,从看台下走过,走向另一端。她只是从这里路过,偶然间往操场上看一眼而已。

楚子航的眼睛慢慢的黯淡下去,继续垂头看地下的影子。

对啊,他现在是路明非,这个世界的楚子航,已经死了。

身后传来一声萧索的讥笑,楚子航转过头,他的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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