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韩某人的心眼!

一连三天,韩绍早出晚归,都在忙活这件事。

韩绍也听了三天那些阵殁将士家属的哭喊声。

心中积累的负能量,甚至让他生出几分想要杀人的冲动。

韩绍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战场上遗留下来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不过好在他有婉娘的抚慰。

少女的温柔和一颦一笑,似乎总能不着痕迹地抚平很多东西。

烦恼、忧愁、暴躁……

“今天又要去?”

一大早就从家中赶来的姜婉,替韩绍做好了饭食后。

又顶着严寒帮他打来热水,为他洗漱,为他披甲。

如此体贴入微的举动,让韩绍心疼、感动的同时。

不免生出一股有种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下去,似乎也不错的感觉。

只可惜大争之世,有进无退,不争则亡。

有些事情也只能想想罢了。

看着姜婉有些担心的样子,韩绍笑笑。

“做事当有始有终,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姜婉无奈。

这几天韩绍每次回来,她都见他脸色不太好。

问了吕彦才知道当初战场上的凶险与惨烈。

特别是那一场被万骑围杀的一战。

姜婉听得心都揪起来了。

将士们的悍勇,那些可怜女子的烈性,无不冲击着姜婉的心神。

只是当她故作无意地问出那位公孙娘子在战场上的表现时。

吕彦明显有些支支吾吾,只说‘大娘子其性甚烈,勇不可当’。

姜婉见状,也就没有为难他。

她知道自己跟那位公孙娘子相比,很多东西都是比不了的。

不过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她也不是一无是处。

这一点她单从韩绍看自己的眼神,就能感觉出来。

招呼着昨晚留宿的吕彦用完朝食之后。

韩绍放下碗筷,站起身舒展了下身体。

过来这么久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跪坐的坐姿。

一如他慢慢习惯和融入的这方世界。

看着为自己递来布巾的姜婉,韩绍劝道。

“不用这么辛苦,再这样下去,你可要将我养成废人了。”

姜婉浅笑。

“外面的事情,我帮不上忙,能做的也就这么点了。”

韩绍摇头失笑,便没有继续。

等有了新宅子,仆妇、侍女这些自然也会配齐。

自然就不用姜婉这般辛苦了。

只是到时候……或许再想这般自由的与她亲近,怕就有些难了。

这或许也是一种得失之间的取舍吧。

想到这里,韩绍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

深深看了眼身前的少女之后,便大步往外走去。

院子外,已经做好准备的吕彦牵着战马,等韩绍上马以后,才身形一闪坐上了自己的战马。

韩绍看着自己这个贴身心腹,想了想便道。

“抽个空,去城中武馆找几个身家清白的女子,替我照顾好她。”

这方世界武道通神,武者遍地。

就算是乡野之间,也会一点庄稼把式。

此外除了世家大族、地方宗门,城中自然也少不了一些传道受业的武馆存在。

这些武馆在官府造册,受官府管辖。

虽然大多底蕴不厚,没什么顶尖的强者。

但能在像镇辽城这样的军镇大城中站稳脚跟的,基本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听到韩绍这声吩咐,吕彦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

“喏。”

只是韩绍还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替我告诉他们,财货上我会满足他们。”

“但要是出了问题……我会杀人的。”

他在这方世界,真正在意的人不多。

但每一个都很珍重。

木兰、婉娘,尤其重。

听到韩绍这番看似轻描淡写的话里,透露出来的血腥之意。

吕彦却是不以为意,反倒是嘿嘿笑道。

“咱办事,司马还不放心吗?”

“但凡主母出了什么事,不用司马开口,咱肯定是先去拧他们的脑袋,再拧了自己的脑袋。”

吕彦一向很机灵。

知道韩绍这般安排也只是防一些不开眼的蟊贼。

真正强到一定的地步,又怎么会不知道陷阵营韩司马的威名?

那可是定北城下两尊蛮狗法相大能,以及不少元神境真人用鲜血浇灌出来的。

韩绍见吕彦称呼姜婉为‘主母’,瞥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敲打道。

“在外面别乱称呼。”

姜婉的名声,是一方面。

韩绍主要是怕这厮叫顺嘴了,在公孙辛夷露了相,当面打了她的脸。

到时候某人发起飙来,连带着自己也要跟着一起吃瓜落。

吕彦闻言,赶忙讪笑道。

“放心吧司马,咱知道轻重。”

……

今天要去的那些将士家,除了路途稍远外,倒也没什么特别。

所以在想到今天正好是将士们归营的日子后。

韩绍想了想,还先去了一趟陷阵营的军营。

马蹄入营的那一刻,见到韩绍的那些将士,顿时激动道。

“司马!司马回来了!”

“见过司马!”

“快给咱司马牵马!”

韩绍见状,面皮不禁一抽。

妈的!

不过三天而已。

怎么搞得跟多久没见一样!

不过真要说起来,这还是韩绍从战场上醒来后,第一次跟这些夯货分离这么长的时间。

一时间竟也有些想念。

笑骂了几句后,突然有将士眼珠子一转,当即叫嚷道。

“司马,你答应咱们的酒宴,什么时候兑现啊!”

“卑职我左等右等,好像没个动静啊!”

这话说完,顿时引得不少将士起哄道。

“是啊!司马!你不会是想耍赖吧!”

只是很快便有人沉着脸,呵斥道。

“休要在司马面前放肆!”

“咱司马可能只是忙忘了,咱们这一提醒,他肯定就想起来了!”

说着,刚刚还沉着脸训斥别人的那厮,立马冲韩绍舔着脸笑道。

“司马,伱说是吧?”

看着这帮贼鸟厮一唱一和的样子。

韩绍苦笑。

“我就知道你们这贼鸟厮没安好心!”

“亏我还以为你们是想我想的,原来是惦记我的酒宴!”

话音一落,顿时引得众将士哈哈大笑。

韩绍瞪了他们一眼,见没个怕的,只能无奈道。

“行了!别他妈瞎嚷嚷了!”

“老子什么时候答应你们的事情,没做到过?”

确实。

与自家司马相识的一路来。

他们的司马就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

这也是他们此刻敢当着韩绍的面,肆无忌惮开玩笑的底气所在。

果然下一刻,便见他们的司马故作肉痛道。

“晚上!包下镇辽城最好最贵的酒肆!”

“不醉不归!”

听到这话,众将士的情绪顿时越发高涨起来。

“谢司马!”

“司马果然是诚信君子!”

“不错!司马一口唾沫一个钉!真当世伟丈夫也!”

阵阵不要脸的阿谀奉承,有如雨点一般不要钱地砸来。

韩绍生怕这些混账情绪激动之下,喊出什么‘司马万寿无疆’之类的蠢话。

赶忙撇开众人,将李靖找来。

事实上早在韩绍进入营地的那一刻,李靖跟冯参等人就守在了一边。

见韩绍招呼自己,便快步上前,简单地将这三天的事情,粗略地讲了一下。

其实本没什么好说的。

主要是跟将军府各司各衙一些对接与留档上的琐事。

毕竟陷阵营是战场之上,由一伙溃兵临时组建的。

兵员名册、修为境界、兵甲战马,这些东西都要重新造册、留档,以便日后调阅。

唯一有些麻烦的事情就是。

那些他们这些人原先归属的字营上官,一看他们这些人如今的修为。

一个个的眼珠子都红了。

咬死了也不放人!

妈的!

三百多最低先天境的大修士啊!

放到各字营,最低也能做个统率五百人的曲军候!

怎么?你陷阵营是天上的天兵天将啊?

一口吞下这么多强者,你咋不上天!

只是就在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各字营主将,舔着脸亲自上门做将士们思想工作的时候。

却一脸挫败地发现,这些家伙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般。

表面客客气气,但与老东家毅然决然‘分手’的语气,却是坚决无比。

引得那些急眼了的老家伙,气急败坏地怒骂道。

“你他妈是不是蠢货!放着曲军候、乃至一部校尉不做!”

“偏偏要当个小卒、伍长!什长!”

“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要知道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在军中,官职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俸禄、财货。

还代表着各自对应的修行资源与武道功法。

就比如一曲军候,甚至有机会能向法相金身境的将官们求教,一解修行路上的困惑。

这样的待遇,常人就是想求也不来啊!

只是听闻这话的那些将士,面上一脸羞愧,心底却是不屑一顾。

开玩笑!

且不说,他们跟司马一路尸山血海、同生共死结下的情义。

单说他们自己。

没有人不知道自己如今这一身修为,到底是怎么来的。

那可是司马亲手赐下的造化!

要是别人稍稍引诱一下,他们就背叛了他们的司马,他们还他妈是人吗?

而眼看这些臭石头不开窍。

那些急得嘴角撩火泡的天字营主将,犹自不甘心。

一个个搬靠山的搬靠山,说人情的说人情。

很快便将官司打到了将军府。

只是大将军公孙度的面,还没见到。

便被长史李文静一句话堵了回来。

看着眼前一众情绪汹涌,满脸不服的天字营主将,以及各自原本从各字营走出去的将官。

李文静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而后用一脸爱莫能助表情地问了一句。

“这种事,你们不应该跟那位韩司马商量吗?”

“只要他能松口,这事情应该不难处理吧?”

这话说完。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额,话是这样说。

但是事情这么做,好像不太妥当……

要说以军职论,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碾压区区别部司马。

可要以修为论,在场各自营的主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够格!

妈的!

这家伙在镇辽军就是一个奇葩啊!

自己这些人跟那位韩司马抢人,明摆着就是要肢解、瓜分陷阵营。

这换做任何一个有脾气的人,怕是都要急眼。

更何况现在军中都在传言,那厮脾气本来就不太好。

性子一上来,那张狗脸说翻就翻。

谁来也不好使!

传言就连当初跟在他身边一起深入草原的大娘子,有时候都要看他脸色行事。

面对这样一个狠角色,谁又能不犯怵?

真要是把对方惹急了,打上门来,将自己这个堂堂一营主官吊起来抽上一顿。

自己也没脸见人了。

如今这般闹腾,也只是想着法不责众。

姓韩的那厮,总不能抽遍整个镇辽军吧。

嗯,不会吧……

想到这里,一众主将面皮抽动了一下,赶忙将求救的目光,望向了自己的靠山。

可没想到一众法相金身境的将官,此刻比他们还要尴尬。

且不说那姓韩的小子,跟大娘子不清不楚的关系。

单说他们在定北城受过那小子的恩惠,自己就拉不下脸来,真跟那小子作对。

一句话,看在过去香火情的份上,帮忙站个台可以。

要他们真个出头得罪人,那肯定门都没有。

妈的!

你们怕挨打,老子就不怕吗?

但凭那小子定北城下,当场斩杀两尊蛮狗法相干净利落的表现。

他们中很多人就自问不是那个妖孽后辈的对手。

这要是被人打上门,一顿收拾。

自己这个老家伙,也别活了。

羞也羞死了!

念头倏忽转过间,面对一众后辈的灼灼目光。

他们赶忙道。

“要不就算了吧……”

有人开了个头,瞬间就有人就坡下驴道。

“是啊!是啊!都是军中袍泽,不要伤和气!”

更有人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不错!人家韩司马也很难的!”

“有时候也要找找自己的原因!”

“这么多年,将士的修为涨没涨,有没有跟麾下将士同甘苦,有没有让将士们……”

巴拉巴拉一大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人家韩司马很苦的,不要为难人家。

那些将士过去都是你们的麾下,如今都不愿意跟你们了。

要自我反省!

说完之后,那法相境将官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等那些大能将官跑了,剩下的一众各字营主将彼此大眼瞪小眼了一阵。

见事不可为。

最后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憋屈、无奈和不甘心,轰然退散。

很快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一大帮人,转眼就作了鸟兽散。

独留一帮将军府的官员、文吏,意味深长地看着虎头蛇尾的一幕。

这一刻,那位传言中韩司马的形象,忽然在所有人的心中立体起来。

那就是……

绝不可招惹!

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在心中打上这样标签的韩绍,在听闻李靖的话后。

表情不禁讶异了一下。

他这几天不是在忙那些将士抚恤的事情,就是窝在家中与婉娘你侬我侬。

要不就是差点遭遇一场二虎相争的修罗场。

心惊肉跳还来不及,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波折。

不过既然事情也已经过去了,自己也没有必要死咬着不放。

毕竟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想到这里,韩绍一面让李靖稍后去包个酒肆。

随后便带着几分恶趣味的表情,又吩咐道。

“另外替我去给各字营的主将,送上一份请柬。”

“就说本司马以备薄酒,感谢他们这么多年,对咱将士的照顾。”

看着自家司马咧着嘴,笑得很开心的表情。

李靖张了张嘴,再一次对自家司马的心眼,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只是这一次,他不杀人。

他要诛心啊!

想到那些天字营主将收到请柬的脸色,李靖苦笑应声。

“喏。”

“稍后我就去办。”

韩绍闻言,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也不怕那些天字营主将不给面子。

毕竟要是不给面子,下次他就该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了。

袍泽归袍泽,兄弟归兄弟。

那是战场之上的事情。

可这些狗东西回来就捅老子一刀,老子不给你们把脸抽肿。

真当老子是泥捏的?

这般在心中嘀咕着,韩绍便不再去在意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了。

随后也没多想,便将中行固那个阉货拧了过来。

“中行主薄,看来你挺适应如今的日子啊!”

听到韩绍这话,一直在军中忙里忙外,统计物资、编名造册的中行固,忙不迭谄笑道。

“都是司马给咱这个机会!”

中行固对如今的生活,极为满意。

虽然依旧位卑人轻,报仇之期遥遥无望。

但相比于草原上给蛮族当狗,那些良心饱受谴责却依旧看不到希望的日子。

如今好歹不但能当个人,心中还充满了希望。

自从上一次窥探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天机后,他就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韩绍身上。

说句不客气的话,此刻的他甚至比公孙峙和赵言之,还要信重韩绍的未来。

并且早已打定了主意,要不惜一切代价抱住这条大腿。

哪怕这条大腿对自己又踢又踹,甚至恨不得甩开自己这个腌臜赃物,也死死不放手!

总之,韩绍让他干啥就干啥。

任劳任怨,死不悔改。

至于说出言替他洗白出身来历的赵言之,则早就被抛诸到了脑后。

毕竟赵言之来头再大,实力再强。

也不可能替他将过去遭受的屈辱与仇恨讨回来。

但韩绍可以。

‘天机是不会骗我的……’

那滔天的血海,一闪而逝的无尽公卿之骨,他看得很真切。

而眼看中行固乖巧温驯的模样,韩绍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直接吩咐道。

“行了,就算不看在赵真仙的面子上。”

“那一路北行,我也念你也有几分苦劳。”

说着,一粒回血丹弹入他的口中。

感受着中行固身上节节攀升的强大气机,韩绍表情玩味。

老实说,中行固这厮能以近乎废人之身,一路跟着他从草原活着回到镇辽城。

这厮身上还是有些气运的。

片刻之后,一身修为尽复的中行固,目瞪口呆地看着韩绍。

而后扑通一声跪下,声泪涕下道。

“老奴叩谢……”

只是他这话说了一半,便被韩绍挥手打断。

“行了,起来吧。”

“再跟我一起出去跑一趟,正好晚上跟我一同赴宴。”

听闻韩绍这话,中行固麻溜地从地上起来。

从营地中牵上一匹马,便紧紧跟在了韩绍的身后。

只是就在他们即将离开营地的时候,一道身影却是突兀地出现在面前。

看着眼前身形修长窈窕,面容绝色却清冷寡淡的身影,韩绍下意识想挠头。

刚想说什么,却听对面冷声道。

“她终于肯放人了?”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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