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只觉得可笑,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看到夏灵的眼神,慕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之前我那么反对你们,现在又来求你,你一定觉得我很不可理喻,对不对?但是夏灵,这次,我是真心诚意求你的。”
“那您知道,慕司沉对我做过的事吗?”夏灵哽咽着道:“您知不知道,他对我,对我们夏家,对我爸,都做了什么?”
事到如今,慕夫人也不打算再隐瞒了。
或许,如果夏灵知道了真相,就会明白慕司沉的苦衷,就会原谅他呢?
这么想着,慕夫人承认道:“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夏灵震惊得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问:“你知道?”她原本以为,慕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太信赖儿子,又没什么主见的女人。
可她不敢相信,原来,慕司沉所做的一切,慕夫人居然都是知情的。
“为什么?”
夏灵气得浑身发抖,失望的看着她,道:“我们夏家到底是怎么怎么对不起你们了?我夏灵到底是怎么招惹到你们了?你们要这么对我?你告诉我!”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生怕被来往的同事看到,只能硬生生忍着。
慕夫人愧疚地望着她,道:“我知道,你没有错,这不是你的错。但是夏灵,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如果你听完,你还觉得,司沉的所作所为不可原谅,那我……我也无话可说。好吗?”
夏灵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就这么恨狠地盯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慕夫人的眸光渐渐幽远,陷入了回忆。
“司沉其实从小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我和他爸爸很恩爱,他爸爸开了一家小公司,生活衣食无忧。直到他八岁的时候,他爸爸生意上出了问题,公司资金链断裂,很快就破产了。他爸爸欠了很多债务,每天都有债主来家里堵我们。为了尽快还清债务,司沉的爸爸没日没夜地打零工。后来,有一家药品公司,研发出了一种新药物,招募试药人群,每天有四百块的报酬,他爸爸看到招募信息,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去了。”
说到这儿,慕夫人的声音愈发颤抖,带着一丝哽咽,深深吸了口气。
夏灵似乎把这个故事听进去了,她的心紧紧揪着,下意识地追问道:“然后呢?”
慕夫人缓缓地说:“这个药物有造成肝衰竭的副作用,但是概率很低,虽然如此,我还是不同意。可他爸爸自己偷偷签订了试药协议,直到半个月后,他爸爸突然昏迷,送到医院时,医生说是肝性脑病,重度肝衰竭。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以为是可以治疗的。可仅仅三天之后,他爸爸就走了。”
夏灵虽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可是,听着慕夫人的叙述,她都好像身临其境,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甚至,当时的画面,都好像在眼前浮现了出来。
她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慕夫人,让她擦一擦眼泪。
慕夫人摇摇手,捂着脸,道:“我当时一度崩溃,带着司沉去了那家公司要个说法。毕竟,其他试药的人,根本就没有他爸爸这种情况。去了之后,我跟那个公司的主管理论,那个公司的主管拿出试药协议,说是司沉爸爸亲手签的,这就是一个意外,就算是打官司,我们也不可能赢的。
司沉当时还小,我在跟那家公司交涉的时候,他就溜去了别处,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后来,他告诉我,当时,他迷了路,不小心跑到了那家公司的实验室门口。他亲耳听见,那个药物研究院跟公司老总的谈话。他们为了让药物的效果更快出现,偷偷加大了实验药物的剂量,司沉爸爸服用的药物剂量是其他受试者的三倍……”
夏灵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完全无法想象,居然会有这样黑心的药物研发公司。
制药本来是为了救人,可这却变成了他们害人的工具!
可慕司沉的过去,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她也根本就想象不到。
慕夫人回忆起这一切,仍旧是撕心裂肺的痛。
她哽咽着道:“后来为了司沉的前程,我嫁给了一个富商,他以前是我上学时期的学长,一直都喜欢我,可我选择了司沉的爸爸。后来这个富商答应我,只要我嫁给他,就可以给司沉最好的教育,以后还会安排他出国留学。所以,我答应了。可嫁给他之后,我才知道他对我当年没有选择他,一直都怀恨在心。他每天折磨我,用烟头烫我,用针扎我,逼我认错,说我爱错了人,我不该爱上司沉爸爸!”
夏灵紧紧皱起眉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同情,还有一丝心疼。
慕夫人苦涩地笑了笑,道:“你以前是不是觉得,我动不动就发病,像个疯子?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一开始,为了司沉,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下去。等司沉有出息了,我就有出头之日了。可是日复一日的折磨,让我绝望了,嫁给那个人的十年里,我自杀了三次,最后都没成功。”
说完,她将自己的袖子拉了上来,两边的手腕上,都有很明显的伤疤。
慕夫人自嘲地说:“这就是我不喜欢穿短袖的原因。夏灵,我说了这么多,你知道那个药物公司的老板是谁了吗?”
夏灵猛然一震,她不敢深想,她怕再想下去,那个答案,会是她无法承受的后果。
可是,慕夫人还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已经想到了。没错,就是你爸爸,是夏东天!当年那个药物问世,有高额的利润,也是因为这样,你爸爸攒下了第一桶金。算起来,那个时候,你应该刚出生。为了洗白这段过去,你爸拿着这笔钱,重新开了一家完全与药品无关的公司。”
夏灵捂着心口,不停地深吸着气。
但她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她突然站起身,激动地说:“不会的,不可能的!我不相信,我爸爸做不出这样的事。”
慕夫人语气也激动起来,道:“难道,司沉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事,还能有错吗?”
说到这儿,她流着泪道:“我以前在那个家里受过的苦,都是司沉亲眼看着的,当时他还那么小,这对他是多大的阴影啊!这让他怎么能不恨,让我怎么能不恨那个罪魁祸首?”
夏灵依旧不敢相信,她心中那个顶天立地,从小又当爸又当妈的父亲,竟然是这样的人。
慕夫人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接受,你也可以去找你父亲求证。但是,请你体谅司沉,原谅他。他现在在海城医院胃肠科住院,你要是想通了,拜托你去看看他。或许他看到你,比他吃什么药都有用。”
就这样,慕夫人离开了杂志社,往医院赶去。
而夏灵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她只觉得自己的世界突然间天旋地转。
下一秒,她飞奔出去打车。
“师傅,麻烦去海城监狱,谢谢。”
夏灵知道,今天不是探视时间,她只好联系了小宋。
小宋本来说没有经过慕司沉的同意,他不敢擅作主张。
可夏灵哭得太厉害,又是哭,又是求他,再加上夏灵是慕司沉心尖上的人,他只好硬着头皮,打着慕司沉的幌子,给夏灵争取了一次临时探视权。
……
会见室。
夏灵静静地望着父亲沧桑的面庞,忽然觉得,他好陌生。
那个从小把她捧在手心,为了她不受气,一辈子都没有再娶妻的父亲,居然是害死慕司沉父亲,害得慕司沉家破人亡的元凶?
夏东天看夏灵的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灵灵,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啊?”
“您年轻的时候都做过什么,还记得吗?”
夏灵面无表情地望着父亲,道:“您当年是搞药物研发的?您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夏东天心脏一窒,挤出一抹不自然的笑,道:“这也没什么可说的,做的也不成功,后来就改成做别的生意了。”
“真的不成功吗?是因为害死了慕司沉的爸爸。所以不成功?”
夏灵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父亲,仿佛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果然,夏东天眼底闪过明显的慌乱,如同大难临头般地问:“灵灵,是谁告诉你的?是慕司沉?他开始对你出手了,是不是?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他折磨你了吗?”
望着此时语无伦次的父亲,夏灵什么都明白了。
慕夫人说得没错,这都是真的。
所以,一切孽缘的起因,都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先害死了别人的父亲。
“灵灵,你说,你说呀!”
夏东天怒吼出声,“慕司沉这个混蛋,到底怎么对你的?他答应过我,不会告诉你,他也不让我告诉你!”
夏灵没有再说一句话,她不知道还能跟父亲说些什么?
她一直信奉的,她一直信赖的,都是假的。
慕司沉是假的,就连自己的父亲,也是假的。
夏灵站起身,转头,麻木地向外走去。
身后是夏东天的吼声,“灵灵,你回来,你告诉我爸爸,你别让我担心!”
可是,夏灵没有再回头。
……
海城医院。
慕司沉的手术很成功,胃出血已经止住了。
只是因为出血过多,现在的他,脸色很白,连说几句话,都有些喘。
慕夫人守了他一整夜,发现儿子已经醒了,她高兴的哭了出来。
“妈,您别哭了。”
慕司沉无奈的说:“您还想不想让我好好休息了?我这一醒,您就哭。”
慕夫人连忙擦了擦眼泪,道:“对对对,你手术成功,这是好事,咱们不哭。司沉啊,你这次,真是吓坏妈妈了!要是你真有什么事儿,妈就真跟着你一起去了,咱们一家三口在天上再做一家人。”
“您这说的都哪儿跟哪儿啊?”
慕司沉苦笑着道:“刚说过,不说不吉利的话,您这又说。”
慕夫人难为情的笑了笑,道:“这不是看你醒了,太激动过了吗?对了,你等一下啊,我赶紧去叫医生过来看看。”
说着,她就跑到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给慕司沉做了详细的检查之后,道:“慕先生手术很成功,目前生命体征都很平稳,而且他年轻,恢复的应该很快。今天再禁食一天,明天可以熬点粥给他喝。”
慕夫人心疼的说:“可是他脸色煞白煞白的,还要不要再输点血呀?”
医生耐心的解释道:“这您不用担心,因为现在血已经止住了,而且血常规的血红蛋白也不算低,暂时没有到输血的指标。等过几天可以吃东西了,这个血色素自然就上去了。不过啊,以后这个酒,可不能这样喝了!”
慕夫人又跟医生说了几句,这才将医生送走。
转过头,慕夫人指着慕司沉道:“你听见没有?以后你要是再这么喝,那你就是存心想气死我!你妈妈这一把年纪了,你不为自己考虑考虑,好歹也为我考虑一下,是吧?”
慕司沉当时只是想借酒浇愁,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弄成胃出血。
想到自己如果真的有个好歹,手无寸铁的母亲,该怎么独自面对江家人?
慕司沉有些愧疚,对母亲道:“妈,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这就对了!”
慕夫人微微松了口气。
可是想到夏灵,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司沉,妈妈想跟你说一件事。你……你千万不要怪我。”
“您说。”
慕司沉望着母亲,等着她的下文。
慕夫人缓缓地说:“我昨天去找夏灵了,我把当年的事,都告诉了她。这样,她就不会误会你了。”
“什么?”
慕司沉惊讶的看着母亲,随即,语气透着一丝埋怨,“您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啊?我不是告诉过您,不要让夏灵知道这些事吗?已经没有意义了,为什么还要再多一个人受到伤害?”
因为情绪有些激动,慕司沉的手术刀口牵扯了一下,他痛的皱起眉头。
慕夫人见状,紧张的道:“司沉,你没事吧?我去叫医生。“
“不用。”
慕司沉制止住母亲,道:“您不要大惊小怪的,我没事。您全都跟她说了吗?什么事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