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105章

她尽力地在记忆中寻索,可皆不得。只得将玉簪子捧回殿中,时玉书亦从内室出来了,他走出殿外,低头向殿外护卫交代着什么,但见后者点了几次头,便匆匆行了一礼离开。

等着大理寺来人,两人又将殿中检查一回,门窗皆无痕迹,殿中文书藏本也无不妥,未寻得异常,在大理寺将萧堂合尸身带走后,二人再度去见了宋樊济。

宋樊济歇在云川殿中,常如海守在外间,殿中只宋樊济与冯玉棠二人,通报入内后,宋樊济对着冯玉棠挥了挥手,她便乖觉退开,只是瞧着二人时,目光中带着些倨傲,眼下之景,柳简也无力再生出心意留心于她。

“查到了什么吗?”

宋樊济取下放在额上的巾子,精神有些不济。

时玉书沉声道:“此行,是请陛下再忆今日杀人之景。”

宋樊济抬眼看过来,柳简觉察到他审视目光,想到方才三日之诺,她将头低了些,待那股压力消失,听得宋樊济的声音。

“朕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利,太妃知晓,便着了女官到太极殿来,带着艾草丸,说是替朕熏除邪气。”宋樊济想了想,继续道:“许是有些用处吧,朕竟入了眠,囫囵间又做了梦。”

“梦中先生立于朕榻上,女官便睡在朕身边。”宋樊济揉了揉眉间:“先生说,她不忍见朕受人蒙蔽,要替朕除了宫中邪祟,说着便举了一金光,刺向了女官。”

“朕惊醒,可先生已无踪影,而女官果然倒在一侧,已无呼吸。”

时玉书敏锐问道:“此回,陛下不曾见先生化鹤飞去?”

宋樊济顿了一下,似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想了良久,终还是摇摇头:“梦中似有人束缚着朕,朕无半分气力,此回,我记得最后所见,是先生转身走向烛台,似是灭了灯火,再之后,意识愈沉,后又突然惊醒。”

“宫中邪祟……”

时玉书低语细喃,只念了一遍,却不敢再道第二回。

柳简站在他的身旁,轻轻朝他那边望了一眼,见了他因隐忍而微微颤抖的手,像是堪破了天机。

她吐了一口气,开口问道:“陛下以为,先生是指何人?宫中邪祟可是说的萧女官?”

她与萧堂合,不过数面之缘,将邪祟一词与她的名字放在一处,轻而易举问出口。

“朕并不知先生何意。”宋樊济移开目光:“至于女官,出身大家,明德有礼,在太妃跟前做事已有数年,朕更是不知,这邪祟二字,先生为何要安在她的身上。”

宋樊济看向时玉书:“既然少卿肯定命案乃是人为,那么事实真相,便交由少卿查明了,朕亦想知晓,为何时家女儿,会成了宫中的邪祟。”

时玉书未曾回时府,而是去了大理寺,看模样是要彻夜清理案情了。

柳简如果身作飞鸾殿婢女,无千代灵之命,晚间不能出宫,只得回了住处,和衣睡了半夜。

惦念着在太极殿后拾到的玉簪,想着宫中相识者,独千代灵一人能言语一二,在鸡鸣之前,又起身早早守于千代灵寝殿之前,千代灵未醒,宫婢不敢做主,还是禀报了圆圆,这才请着她入了殿,坐在外间等着。

若是在旁处,早有婢子上前同她搭话说笑,到底是在宫中,规矩多些,虽有几位眼熟的朝她行了一礼,却也不敢多留。

圆圆随侍千代灵身边,身份地位与旁人不同,这才能与她闲聊一二。

“姐姐的发髻似与旁人不同。”柳简笑着打量,又夸道:“发间这支花簪真是别致。”

圆圆伸手摸了一下,温笑道:“这是宫中所制,许多人都有的,姑娘若是喜欢,等会我送一支给姑娘……不过如今在宫里头莫要带着,宫中各级不同,便连发饰也有规矩,不可逾越。”

她借了身份入飞鸾殿,并非如圆圆一般的一等宫女,自不能带圆圆的簪花,柳简笑道:“我是赞姐姐好看呢,哪里是要你的簪子。”

她思量片刻,将袖里放着的玉簪拿出,送至圆圆面前:“姐姐替我瞧瞧,此物可是宫中之物,我方才来时拾到的,无意碰碎了去,原还想着到宫外请人修好再送回宫里寻了失主,方才姐姐一提,倒是提醒了我,若是宫中之物,送到宫外怕是不妥。”

圆圆拾起那簪头,细细瞧了其上花纹,片刻后,缓缓道:“这是贵妃娘娘的玉簪。”

柳简扬了眉,低头打量着那支玉簪,那玉虽不至是劣玉,却也算不得什么好玉,纵使是在宫外,也非是佳品。

冯玉棠尊为贵妃,怎会佩戴这等玉器?

圆圆指着簪头那朵花苞道:“姑娘请看,这簪花头的花,是为棠花,正是应了贵妃娘娘名中的棠字。”

一如圆圆所言,那花苞倒有几分棠花之形。

柳简握着那支簪花沉默不语,外间有婢子小声来唤,道是公主醒了,圆圆笑道:“姑娘且坐坐,奴婢去禀报公主。”

千代灵出来得极快,衣裳挑了件素色的,发间也仅零落插了几支样式简单的簪花,才瞧见了她,便三步作了两步走到她面前:“萧姐姐去了?怎么去的?”

不待柳简问,她又道:“听着旁人说闲话,昨夜太极殿有一宫婢放言三日内查明真相的海口?这宫婢可是你?”

柳简低下头,不辩便是认下了。

千代灵欲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小心问道:“那你有何打算?既已许下三日之期,可是已经有查寻方向?”

意料之外,柳简摇了摇头。

宋樊济欲开圣陵,三日之期,是她情急之下的无奈之选。

千代灵险是惊声出来,但见柳简神色,她挥手教婢女退开,待殿中无人时,她才急道:“既无查寻方向,这如何是好?”

“不若这般,我去求陛下,请他再宽限你几日,只三日,如何能查清。”

柳简上前拉住千代灵:“多谢公主,只是此回,萧女官身死于陛下榻上。”

千代灵一下便失了声音。

正如宋樊济暴怒之下所言,天子之所,任由人自在出入,此回,‘柳淮’是杀人于天子侧榻,那么再下一回,谁都不敢明言‘柳淮’会不会将剑送到天子脖颈之下。

见她蹙眉,柳简竟先笑出了声。

“你还笑,都什么时候了。”

柳简反劝道:“宫中诡案,只我一人许是查不得分明,可有少卿在,必是无忧。”

千代灵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话虽如此,三日终究太短了些。”她想了想,唤着圆圆从内室拿出个锦盒,取了钥匙将铜锁打开,从内取出一方玉牌:“拿着这块牌子,出入宫门当是无忧,借你三日,等案子破了,你再还我。”

柳简接了玉牌,玉牌是为云形,端看正面书淮临二字,玉面浮雕飞凤百花,背面有宋仪之名,另琢有微字,似是千代灵出生之时,有花月为伴,多记恭淑一类美词,是心之期盼。

大黎皇子执金牌,公主执玉牌,深宫三十六,六局二十四司,见牌如见主。

此物之重,不可名说。

柳简眼眶微热:“多谢公主。”

虽说无方向,但夜间太极殿前宫人所言,教柳简有些在意,而千代灵忧心她一人查案不便,换了身束袖袍子便与她一同出宫往太史局而去。

齐文山正打着呵欠往里走,一见了二人,当作自己眼花了,用手揉了揉眼,这才上前行礼:“下官齐文山,拜见淮临公主。”临了又看向柳简:“柳柳姑娘。”

柳简行下一礼:“见过齐春官。”她往里瞧了一眼:“唐中官可在?”

“昨日非是唐中官值夜,应是不在的。”他顿了一下:“不过非是他值夜时也常去观星台,姑娘寻他可有事?”

柳简点点头。

齐文山抬头瞧了千代灵,见她负手不语,忙道:“下官去看一看,公主稍等片刻。”

他快步走开,忘了将二人引到内里了。

千代灵极少来太史局,亦不知要往何处去,幸是遇到旁的官员,将二人引至庭院,寻了一静幽处坐了。

“陛下召了太史令,此时不在局中,还望公主莫怪。”

太史令,冯椿秋。

冯。

柳简记起了,冯贵妃的父亲正是冯椿秋,从雀林一小吏,一跃升作了太史令。

千代灵侧了身子向柳简:“陛下近些时日,多亲太史局,烦心之时,常召见冯椿秋,我亦遇了两回,是个极会说话的人。我却是不太喜欢。”

柳简点了点头:“是那回送百灵给公主的那位大人?”

“正是。”

说着话儿,齐文山走进来:“回禀公主,唐中官不在太史局,下官去问了,道是他休了一日,今日应是不会来点卯了。”

早不休晚不休,偏是萧堂合身死后他没了踪影,千代灵愈发觉得他可疑,问了他居于何地,便拉着柳简出了宫。

唐明邈不在家中,府中人只道是一早便出了门去,不曾交代去往何处,遍寻不得,千代灵已是欲往京都最衙门走一趟,使着他们派下通缉令了。

柳简抿唇,忽记起一事:“公主可否往时府一趟,问问萧女官最喜去何处?”

千代灵愣了一下:“此事哪里用得着特意往时府去,京都十里桥,文人之地,萧姐姐素来爱诗,常去那处。”

“那便去十里桥。”

十里桥边两岸长,临岸设数百座亭,内里多里书生凑在一处读书作诗,正是文人之地,亦姑娘小姐来此,将亭边轻纱落下,内可瞧外间外景,外却只见内里人影若画。

“当初朝局动荡,人心不稳,先生请陛下于十里桥岸设亭,供学子书生谈论政事、写文作诗,听说当初不少民意,便是陛下听于此间。江山渐稳,此间亦不曾废去。”晃千代灵指着最前处的一座石碑:“这字,是先生所写。”

上书:天道清明。

字体娟秀,亦有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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