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锤得锤,似乎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布加迪的车灯闪了两下。眼下进楼道是来不及了。方逾拾有种偷窥即将被发现的心虚感,脚后跟挪了挪,悄然无声移到柱子后面。不一会儿,驾驶座车门打开,从里面下来一个浑身丁铃当啷金属挂坠的嘻哈男。不是梁寄沐?方逾拾拧了下眉。梁总怎么会把爱车让给别人开?男人下车后并没有离开,转到旁边副驾驶,伸处了手。副驾驶座半天没动静。过了会儿,嘻哈男翻了个白眼,从口袋里摸索出皮手套戴上,又重新伸出手。这回终于有回应了。副驾驶伸处一条疲软的胳膊,搭在了男人的手上。那人稍一用力,就把副驾驶的人架了出来,揽着手臂把对方架在自己肩膀上。方逾拾心头一紧。梁寄沐怎么回事?看这个状态,是宿醉了?就穿了一件单衬衫,不冷吗?那个男人又是谁?朋友?梁老师怎么会有风格那么跳脱的朋友?所以,刚刚做贼心虚躲起来干什么?如果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偶遇上前打招呼还好说,现在过去,心里总感觉别扭不自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男人扶着梁寄沐一起进电梯。一步错步步错,方逾拾回到卧室,心里还想着刚刚车库那一幕,止不住的懊恼自责。是他单方面的问题,为什么要牵扯对方?平心而论,就算是闹别扭,如果梁寄沐看到他不清醒的状态下被陌生人带回家,会不会上来问?答案显而易见。想到这点,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走到阳台,拨通了一个号码。点击拨通按钮的瞬间,方逾拾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能把梁寄沐的电话号码背下来了。待机的声音嘟嘟几下,漫长又焦灼。好半天,才有人接通。梁寄沐声音很低:“小拾?”“梁老师。”方逾拾第一次那么希望,能透过落地窗看到对面那家阳台上有人,“我那个、就是……想问你一下,明天能赶回来吗?”说完,自己都不忍直听地痛苦面具。社交小能手的人生遭遇滑铁卢,怎么能说出这么生硬这么傻逼的开场白?梁寄沐倒没觉得有啥,笑道:“凌晨四点,你是因为担心这件事没睡着?”自上次接完电话,两人就没交流过。还以为开始了冷战,没想到梁教授是真的大人不记小人过,语气听不出半分芥蒂。刚从网吧回来的方逾拾摸摸鼻子,再也扯不出谎。梁寄沐以为他不好意思开口,宽声安慰了两句:“放心,赶得回去,我现在已经在海城了。”方逾拾追问:“还以为电话打不通,您那边忙完了吗?到家了吗?梁老师也准备休息了吗?”梁寄沐选择性回答了其二:“那边已经忙完了,短时间内不会联系不上的。现在准备眯一会儿。”明天的婚礼有记者,他们再天生丽质也要收拾一番,约好了早上六点去做造型。方逾拾关注点不在此,难得执着:“你回家了吗?”梁寄沐沉默了会儿,问:“小拾,是有事找我吗?”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回答。方逾拾翻了个身,枕头都被踢掉,撞到了床头柜上的汽车模型。他手忙脚乱扶住模型,转个身,把头埋进另一个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没事。梁老师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或许,梁寄沐不说,只是不想他打扰。跟那个男的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事在商量吧,人家也没必要事事跟自己交代。方逾拾匆忙道了句“晚安”,挂断电话。手机后台的外送软件还缓慢耗着电,显示在养生护理的店家界面。他垂眸看着,手机屏的亮光照在眼睫上,落下一片阴影。方逾拾用力划了好几下,才把后台运作的软件划掉,结束了耗电。闭上眼睛,担心之后冷静片刻,满脑子都是刚刚地下车库看到的那一幕。两人离得好近。不管出于什么关系,都离得太近了,近到一方稍一回头,就能贴到另一方的脖颈。凭什么那家伙穿成那样都能靠近梁寄沐?方逾拾承认自己有些嫉妒。但这个嫉妒不太能见得光,隐秘滋生于暗处的种子,本来就该烂在原地,不去祸害别人。他有点失眠。抽屉里的安眠药已经很久没吃过了,此刻静静躺着,像是诱惑。方逾拾看了会儿,完全没有兴趣。也懒得开灯,直接赤脚下床,去酒柜里拿了几瓶洋酒出来,懒洋洋躺在阳台的秋千里,边喝边看夜景。是药三分毒,还不如喝酒喝到睡。……另一边。梁寄沐蹙眉看着手机。尽管手机屏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掉。旁边的男人低头再抬头的功夫,面容扭曲起来:“梁寄沐你他妈快把手放下!回血了回血了!”他匆忙去调整点滴瓶和梁寄沐手背上的针头。梁寄沐觉不到疼似的,淡定瞥一眼手,继续看手机:“唐倾,我好像惹他生气了。”唐倾是刚玩摩托车那会儿跟,他在赛车比赛上认识的。“谁?你初恋?”唐倾翻了个大白眼,“不是,哥们你情圣啊?为了结个婚,累死累活整出个肠胃炎,大半夜我从livehouse赶来出诊,谁家私人医生有我难做?”很难想象,这个浑身金属挂件的男人本职是个医生。白天手术晚上唱k,背地里还能兼职个私人医生,不得不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梁教授朋友也是不要命的铁血打工人。“其他总裁的病哪个不比我厉害?你在抱怨什么?”梁寄沐蹙眉,“我没有一个电话把你从假期拖出来给我老婆看病,已经是清流了。”听得出来,梁总看过的霸总文也不少。唐倾嘴角直抽抽:“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梁寄沐这回真要把他吓死了。一个电话过来说人在机场快不行了,他急匆匆赶过去,才知道这人又是熬夜通宵又是上顿不接下顿,为了提前结束封闭研究,还空腹跟领导喝酒,几瓶烧酒下去,能活着坐飞机回来都是奇迹了。看着心不在焉反复点亮手机屏的好友,他无奈扶额:“反正就几个小时了,真想见到人,让人来就是了。”梁寄沐挥了挥扎着针的手:“这个怎么办?”唐倾说:“这不是正好?你知不知道示弱和博取同情是有效的追人手段之一?”梁寄沐摇头:“如果感冒发烧,我肯定就让他来了。但这是因为……算了,你不懂,他看到估计要自责。”唐倾:“?”行吧,是外人理解不了了。“算了算了,你心里有数就好。今晚我看着你,你睡一会儿,等情况稳定我就走。”他说,“你家有没有客人用的浴室?我一身汗,坐你沙发上估计你都不乐意。”“东南角那个浴室是公用的。”梁寄沐指了个方向,“洗衣机不许用。衣服自己手洗,晾阳台的时候拿个盆在下面接着水,一次性浴袍在柜子里。”唐倾:“……”该死的洁癖!他平时在家随性惯了,不太喜欢穿浴袍,光着屁股在屋里遛鸟是常有的事。不过要是在梁寄沐家里溜,他鸟估计能被这位心狠手辣的朋友兼雇主割掉。唐倾收敛地穿了个裤衩,只光着上身去阳台晾衣服。梁寄沐嫌弃地闭眼:“走前记得用酒精给屋里消消毒。”唐倾叉着腰气得不轻,挂了好几下才把衣服挂上架子:“你他妈是真损……”专属的手机铃响了起来。梁寄沐掀开眼皮,一瞬不瞬看着来电显示。他清了清嗓子,接起来:“方”“梁寄沐。”方逾拾声音沉得骇人,“你在不在家。”梁寄沐:“我”方逾拾:“你想好再说话。”梁寄沐:“……”梁寄沐硬着头皮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