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月亮

降落希斯罗机场是下午两点多。

伦敦天气比南城要暖和些许,初弦下机时洗了把脸,两颊清透白皙,挂着透明水珠。

贺清越站她身前,不知有意无意,替她抵挡迎面而来的冷风。

等托运,拿行李,林林总总的琐碎小事加起来,竟然折腾到差不多四点,天灰蒙蒙的,看不清远方建筑的哥特式尖顶。

来接人的是一辆林肯加长,贺清越没禁着小姑娘,乔微自然而然让她坐自己身边。

“以前来过伦敦吗?”

初弦摇摇头,舟车劳顿让她有些难以言描的困顿,乔微见她这样,像极了一只被人强行吵醒的小猫,乐得笑起来。

“看你精神很不好,要喝点咖啡吗?”乔微把手中的椰云拿铁递给她,“我刚刚在机场买的,还没动过,给你。”

“谢谢微姐。”

初弦瓮声瓮气地表示自己喝不惯咖啡,鼻音些微的沉。

“平时不喝咖啡吗?”咖啡狂人乔微没法想象,她自顾自抿了一大口,又问:“那你工作的时候,都靠什么提神?”

“唔。”

初弦双手拖着腮,唇颊的小梨涡对称印着,分外可爱。

“我一般是早睡早起,如果碰上加班出差,会喝茶。”

乔微那帮狐朋狗友里就没一个养生达人,晚上去夜店蹦迪,保温杯里装满深水炸弹,有时候混蛋劲儿上来了,还要装模作样扔几颗鲜红的枸杞和红枣。

方嘉文早前顾及贺清越,没敢多和初弦搭话,如今他的大老板坐在最后面闭目养神,一颗心开始七上八下。

“微姐,你不知道。”

方嘉文故作神秘地凑过来,耳语的姿态说:“南城古汉语研究院,有两大宝贝,一是许教授,二是初弦......”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乔微果真上钩,追问:“初弦?”

方嘉文心满意足地笑起来:“初弦泡的茶。”他转看初弦,她抬手掩唇,秀气地打了个呵欠。

应老爷子有句话说得没错,她有灵气,学什么东西都快,寻常人很难忍下来的枯燥茶道,她每周都抽出固定时间去学习,春来暑往,秋收冬藏,风雨无阻。

倒真给她学出一点名堂。

是以最初那两年,来终南别馆做客的人,多是喝初弦亲手泡的茶。后来应老爷子年纪上来,应酬比往年少了许多,也不再让她抛头露面。

前些年替她积攒的人脉资源,已经足够她后半辈子有所依靠了。

在飞机上睡着一次,没想到在四平八稳的车上,睡意再度汹涌袭来,初弦挨不住,歪靠着椅子睡过去。

乔微支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示意方嘉文不要说了。

从机场到主办方安排好的酒店很有一小段距离,初弦是在快下车那会儿醒的。

短暂的回笼觉令她神清气爽,她摘下围巾,垂散的长发用手指梳着,很随意地扎成一个蓬松的丸子头,几缕细碎毛绒的发扫着干净小脸,眉目婉婉,一双大眼睛乌亮清澈。

办好入住,初弦被乔微拦在金碧辉煌的大厅,她上了全妆,饱满深色的口红,美艳动人。

“一会儿咱们去逛逛吧,我带你到一家超有名的餐厅打卡。然后去Prada,我刚订了好几个新款,顺便去提货。”

乔微有意拉近和她的关系,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领导命令,另一方面也是存了私心:她挺喜欢这女孩子的。

初弦又摇头,她是拒绝的态度,但很微妙地,不让人觉得讨厌和反感。

“不用啦微姐,我不懂那些东西,去了可能会扫兴。而且我还有一些资料没看完,想抓紧时间。”

乔微难掩可惜:“没事没事,你要想吃什么,给微姐发个微信就行。”

初弦真的很为难,再三对她说抱歉。

“乖妹妹,不用和你微姐那么客气。”

乔微笑着哄她,视线触及到小姑娘伶仃细腕那块可抵她整个衣帽间奢侈品的百达翡丽手表时,语气很奇异地停顿了会儿。

那位日理万机的贺总正倚着酒店前台,手指可有可无地捏着一支略微软塌的英国烟,神情恹恹,像在等人。

啧。

表面说是让她多照顾照顾人小姑娘,其实根本没离开她三丈远。

乔微心里直想笑,这几年立什么洁身自好人设,该栽的时候就要栽。

她甩开咖色的□□墨镜戴在脸上,长风衣高筒靴,八百里生人勿进的彪悍气势。

“微姐回来给你带礼物。”

乔微爽朗一笑,伸手掐了掐小姑娘嫩豆腐似的脸蛋,潇洒转身,步步生风。

初弦怔在原地,不明白她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想不通的事情顺其自然,反正也不是太大的事儿,初弦收敛心神,准备拿自己行李回房间,半空中却横过一截股骨骼分明的手,稳稳替她扶住了行李箱的金属拉杆。

“走?”

贺清越刚挂一通越洋电话,语气没带到她跟前,他低着清峻好看的眉目,轻声问她。

上世纪维多利亚风格的酒店,刻意做了篝火壁炉造景,地暖源源不断地散发热意,圆弧形的花窗玻璃挡不住花园的人造雪景。

她让茫茫白雪给晃了神,贺清越见她发呆,几秒后迟疑地背手碰了碰她的侧脸,她就站在直通大门的方向,凉得心中发烫。

“别在这站着,回房间吧。”

她才回神。

这次南城和伦敦联合举办的中外文化交流会将在该酒店的26层举行,主办方财大气粗,大手一挥,包下了整层楼。

初弦的房间与他相邻。

他帮她刷开房门,同是维多利亚的装修风格,蓝白交错的床,随处可见的蕾丝花带。

贺清越把她的行李箱妥帖放置在门口的暗柜里,一旁是个半人高的酒柜,他扫一眼,不算多贵的红酒,年份靠近的拉斐尔比较多。

自动窗帘遮挡天边逐渐下落的日光,贺清越单肩倚着门框,沉暗眸里静静看着她。

鲜焕灿烂的晚霞从徒剩一条缝的浮夸华丽的油画窗帘钻进来,描摹勾勒纤细清瘦的背影。

“你好好休息,翻译的事情不急。有什么事情,微信找我。”

初弦回头,无声应了他。

“或者。”他伸手指往右边方向,“你直接来敲我的门。”

简单梳洗后,初弦换了身质地很舒适的珊瑚绒睡衣,拿出电量仅剩百分之二十几的手机报平安。

先是黄立勇夫妇,那边消息几乎是秒回:姐姐,你平安到伦敦了是吗?住的什么地方?安全吗?现在快晚上了吧?你好好休息,记得吃饭,工作别太累。

絮絮叨叨一条将近60秒的语音,初弦耐心听完,手指碰着屏幕,传来女孩子清甜动听的声音。

“好。”

黄立勇家里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她虽然不是亲生小孩,但这么多年,几乎和亲生无异,是以黄立勇夫妇一直称她为“姐姐”,自己的大女儿是“妹妹”,小儿子是“弟弟”。

给黄立勇夫妇发完,初弦接着给应老爷子和许教授发平安抵达的讯息。

最后一圈,才轮到钟立谦。

初初:我到啦。(小猫探头探脑)

那边很久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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