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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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这场难得的雪下足了三日,庭院的积雪几近一尺。

足够萧窈在背世家族谱背得头昏脑涨的间隙,在梅树下堆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鹿。

以钟媪为首的傅母们试图劝阻,但没能成。

也逐渐发现,这位看起来娇柔的公主并不弱柳扶风,力气比许多侍女都要大些。

在雪地忙活大半个时辰,除却白皙的肌肤红些,再没别的不适。

大抵是因为,旁的女郎读书习字、弹琴下棋的功夫,这位都用在玩上了。

以至于看到她写的字时,钟媪虽倍感头疼,但毫不意外。

“自今日起,公主每日用过朝食,须得临两张字。”钟媪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圣上延请了班大家,等过过些时日入宫为您讲学,定在午后申时……”

班家自前朝起,久负盛名。

现如今衰颓,儿郎许久未曾有过建树,但这家的女儿却以才学过人、柔顺敬慎备受推崇。

尤其是这位班大家。若能得她称许,在议亲之时,也是颇有分量的谈资。

在钟媪看来,重光帝此举不可谓不用心。

萧窈却只是茫然,咬碎了齿间的梅子糖,抬眼看向她:“谁?”

钟媪虽对这位公主的不学无术已经心中有数,还是梗了下,沉默片刻后稍稍平复心情,同她讲起班氏的事迹。

萧窈有一搭没一搭听着,面上还算乖巧。

等到钟媪终于结束冗长的讲述,另安排旁的事务去,她立时扶着桌案起身,眉眼间难掩雀跃:“衣裳翻出来了吗?”

青禾点点头,又有些迟疑:“咱们真要瞒着钟媪出宫……”

“她若知晓,不知道要费多少口舌,”萧窈脚步轻快进了内室,边换衣裳边道,“我可辩不过她。”

说话间,已经褪去繁复华丽的宫装,换了自武陵带过来的轻便衣物。

高高的发髻也被拆散,随意系了条发带。

翠微并没劝阻,只是临出门前,将一顶帷帽扣在她头上:“出去逛逛无妨,只不过还是谨慎些为好。”

言毕,又叮嘱青禾:“小心陪着公主,不要胡闹。早去早回。”

萧窈手中有进出宫禁的令牌,只要避过了钟媪,打着朝晖殿采办的名义出宫,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到建邺以来,未曾公开露面。

守宫门的城尉见是朝晖殿的马车,其中坐的又是侍女,便没仔细盘问,只撩开车帘看了眼便放行了。

大雪初霁,长街上虽还残留着尚未化尽的余雪,但市廛上的铺面大都已经开张,也不乏走街串巷的货郎。

街角有卖羊肉汤饼的摊子。

要一碗滚烫的羊汤,出锅时洒一把细碎的芫荽,食辣的再添些茱萸,在这样的冬日里再合适不过。

还能从邻桌的食客口中,听些建邺城中的新鲜事。

萧窈额角出了层细汗,杏眼微眯,捧着碗热汤慢慢喝着。

其实她若想要,只需吩咐一句,宫中不多时就能做出滋味比这更为鲜美的汤饼。

羊肉必定精挑细选,用羊羔身上最为鲜嫩的肉。

汤底也会更讲究,添些名贵的、养生的药材。

可她不喜欢。

因为傅母们总会在旁候着,挑剔她的举止,要吃得慢些,更为优雅些。

也无人陪她说话。

偌大的宫室安静得仿佛落下一根针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象牙食箸放下时,轻微的声响都会令傅母皱眉。

不疼不痒,却令她喘不过气。

半碗热汤见底,邻桌的行商已经从香料生意如何如何,聊到了扶风酒肆新来的胡姬身上。

说是这位胡姬容貌侬丽,舞姿婀娜动人。

以致酒肆门庭若市,不少人整日守在那里,只为见她一面。

青禾翻出钱袋,见自家公主听得耳朵都快竖起来了,小声问:“女郎要去看吗?”

萧窈想了想:“还是先去铁铺。”

她这回出宫倒不全然是为了玩,也算有桩正事。

早先秋日里,她进山玩时,在山石间失手折损了晏游的袖剑。

晏游虽珍爱那柄袖剑,但两人的表亲关系在这里,倒是没同她计较。

萧窈却过意不去。

她原打算令人去当初的铁铺问问,能否重铸修补,结果转头就接了召她来建邺的旨意,便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

这家铁匠铺仿佛颇有些名气,不过随口一问,摊主已了然道:“小人知道。”

“女郎只需沿着这条街走到尾,往西拐,再走百余步,有棵老槐树处就是了。”摊主虽对她们这两个女郎寻铁匠铺这事颇为惊讶,但多收了钱,还是殷勤提醒,“不过那东家性情古怪,又随性得很,怕是未必肯做生意呢。”

萧窈压下被风吹起一角的帷帽,袖着手,慢悠悠地循路而去。

她难得出来一趟,并没打算“早去早回”。

故而也不着急,还在路旁的铺子买了些果脯,与青禾分食。

“建邺的确比武陵热闹……”

萧窈在喧闹的长街上穿行,由衷感慨了句,只是话音未落,便有紧促的马蹄声传来。

街上往来的百姓犹如被狂风刮倒的禾苗,纷纷向两侧避让,有躲避不及的,下一刻就重重地挨了鞭子。

萧窈初来乍到,还没见过这场面。

虽及时避开,但马蹄踏过水坑,雪水混着泥水溅了半幅裙摆。

她拧了细眉,还没来得及发作,骑马清道的侍卫已经趾高气昂行过。

紧随其后的马车豪奢华美,描金的纹饰在日光下耀眼夺目。

周遭的百姓对此见怪不怪,窃窃私语:“是王氏的贵人。”

“女郎无碍?”青禾手中捧着的果脯洒了半包,惊魂未定地打量萧窈。

萧窈目送这队人远去,轻声道:“无碍。”

无怪百姓避之如虎,琅琊王氏的名头摆出来,她阿父都得掂量掂量,不能随性而为。

她自然也只能在心中记上一笔。

街尾一转,便能远远望见摊主口中那株大槐树。看起来颇有些年头,树身足有两人合抱粗细,冬日枝叶凋敝,却不难想见夏日该是如何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铁匠铺冷冷清清,门虽半敞着,其中却无任何声响。

“可有人在?”

屋中洪炉烧得正旺,站在门外,已有热汽扑面而来,浑然不似冬日。其中烧制的铁器遍体通红,耀眼灼目,令人难以直视。

萧窈错开视线,这才发觉到另一侧藤椅上,躺着个只身着单衣的男人。

此人面上扣着顶草编的斗笠,看不清形容模样。

麻布单衣系得松松垮垮,衣襟半敞,只粗略扫过,便足以留意到他强健的身形。

知道有客登门,他却并未起身,声音低沉而懒散:“何事?”

萧窈道:“想要重铸一柄袖剑。”

“去别处。”

惜字如金,态度冷淡,着实不像个生意人。

萧窈不好真甩手走人,只能耐着性子解释了缘由,好声好气道:“袖剑是这里得的,只要你肯做这桩生意,价钱什么都好说……”

那人像是嗤笑了声:“你说的那柄剑,剑铭为何?”

萧窈想了想:“应星宿,辟不祥。”

屋中静默良久,在萧窈以为他这是铁了心回绝之时,那人忽而起身:“你是晏家的人?”

斗笠滑落,露出张极俊秀的脸。

棱角分明,五官深邃,细看之下,仿佛是有些外族血统,瞳色比常人要浅一些,透着琉璃般的色泽。

他身量很高,尤其是走近后,颇有压迫感。

萧窈不得不仰头看他,隔着帷帽垂下的轻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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