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酥特地绕开了宋桑池问了列表里的好几个老师,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一圈,帮自己解题的人还是宋桑池。
得知这一结果,她还是有几丝窘迫的情绪在的。
细微的情绪变化并不会叫屏幕那边的人知晓,可是却逃不过小孩的双眼。
“姑姑,你怎么啦?”陶羊眨着水漉的双眼,朝她望来。
陶酥敛住眸子,整理了一下情绪朝小侄女笑笑:“没什么,你再看会动画片,姑姑一会儿教你做题。”
发过来的解题程序虽然很明朗,但她还是要先看几遍消化一下才好讲给小陶羊听。
孩子异常乖巧,听了陶酥的话之后就抱着平板坐到了一边看动画,也不多问。
图片被下载好保存到了相册里,陶酥点开,再放大,一行行龙飞凤舞的字瞬间映入她的眼帘,每一笔每一画都具有主人独特的风格,透过这一张纸,隐约可以窥见主人的影子。
字与字之间挨得近,其实相互之间笔划并不勾连,泾渭分明,就像宋桑池平日里为人处事一样,看似和所有人都相处得融洽,实则其他人完全触及不到她工作以外的生活领域,昨天晚上火锅店里发生的事就很好说明了这一点。
恍然间,陶酥发现了一点致命的关键——
宋桑池划出一道分明的界限将人拦截在外,被拦住的不只是别人,还有她,也是。
陶酥有幸通过树洞窥探到了几分对方私下里的不为人知,就以为自己特殊,不一样了,然而可能在宋桑池的眼中她只是众多同事里的一个……顶多算是关系好点的,也没多大区别。
而她自昨天分别之后就竟然私下想了那么多,实在没必要。
思及至此,陶酥退出了照片界面,重新打开了企鹅软件开始编辑消息。
在正常的人际交往关系里,有人帮了你,那么理所应当要说声谢谢,而不是若无其事的避开。
她在网上和人聊天喜欢断句,【宋老师】三个字刚刚发送过去便紧接着在对话框里开始编辑一些客套的道谢话语,谁知这时候,对面竟然秒回。
【不用谢。】
宋桑池直接就猜到了陶酥要说什么,她先一步将对方剩下的话截住。简短精悍的三个字,很有宋老师的风格,成功将让陶酥隔着屏幕也都感觉到了一股肃冷之风。
陶酥不免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她触击屏幕的手指顿了顿,将编辑好的话术又全部删掉。
这时候,对话框里跳出来下一句话。
宋桑池问:【为什么不找我?】
一大家子人在牌桌上奋战了一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终于有人提出“好像饿了”之类的言论,于是陶舅舅摸出手机开始和餐馆定位置,陶酥则悄悄打开房门溜了出来穿过一片热闹的客厅,只留下一句“我晚上有约”。
这个约的对象,自然就是宋桑池。
晚霞将半边天际染成一片橙红,沉沉的太阳藏在厚厚的云层中缓缓下落,仿佛一颗巨大的咸蛋黄。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陶酥有点饿了。
中午刚起没多久就匆忙赶到舅舅家里,吃午饭的时候只应付着吃了几口,没有太多的胃口,这也就导致了现在不过才五点刚过她就已经饿了。
宋桑池开车过来的时候就远远看到这样的一幕——
南大东门外的桂花树下,陶酥挎着一个小包安静站在那里等待着,初夏的天桂花树上除了翠绿的叶子之外再无其它,和对方今天穿的淡粉色卫衣刚好形成鲜明对比。
明明已经立夏了,这身粉色却让宋桑池有种仿若身处初春山桃绽开的季节,斑驳的树影和人影交缠在一起照在水泥地上,被夕阳拉得老长。
陶酥并没有立刻发现宋桑池的存在,她两只手插在卫衣口袋里,低着头垂着眼眸,正伸出脚尖在和地面上自己的影子玩闹,乐此不疲。
不远处的宋桑池将车停在路边的树荫下,这样看了好一会儿,她既不出声,也没有动作,如秋水般的眼眸中渐渐浮起浅浅的笑意,一双漂亮眸子不经意间弯起弧度。
就在她扣住车门开关准备下车的时候,校门路边一个抱着课本男生忽然出现在对方面前,两人攀谈了起来。
从宋桑池这个角度看过去看不真切,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陶酥时不时伸出手为男生指出方向,看起来像是在指路。
她没有耽搁,直接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行至男生后方,陶酥的眼神直接越过对方的肩膀望见了宋桑池,她的眼神顷刻间镀上一层发亮的光。
“陶老师,等很久了吗?”宋桑池率先开口和人打招呼。
“没有没有,我也才刚刚到。”陶酥抿唇轻笑,仿佛三月盛开的桃花,清新甜美,两颊的酒窝又再露出来了。
“你是老师啊?”问路的男生听到宋桑池对陶酥的称呼,表情有一瞬发僵。
“是的同学,不好意思我朋友来了,你按照我刚刚说的走就能到综合大楼了。”
“再见。”
说完,陶酥绕过男生直接朝宋桑池走了过去。
两人并肩离开,朝着路边停车的地方走去,走之前,宋桑池状似不经意回头瞥了一眼男孩子手里抱着的教材,是《抽象代数》。
时间不早了,上车以后车子很快发动驶上主干路。
路上,宋桑池也没闲着。
“陶酥。”
她叫了对方的名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称呼又从“陶老师”变回了“陶酥”。
陶酥没有太注意这一细节,她只下意识偏过头来:“嗯?”
像一只乖巧的狗狗。
“刚刚校门口那个男生在搭讪你吗?”宋桑池用一种略微八卦的口吻将问题问了出来,她眼角带笑,语气听起来也相当的轻松随意。
“我不知道,可能吧。”陶酥也没当回事,刚刚那个男生确实还想自己带他去综合大楼。
很常见的搭讪方式,陶酥早已经见怪不怪,却让宋桑池回想起两人第一次遇见的时候那个颁奖典礼。
她不免再一次感慨:“看来你真的很受学生欢迎。”
说完,又觉得自己表述有问题,于是稍作修改:“也不是,就是很受欢迎,不止是学生。”
闲谈间,车子已经拐过路口上到了高架,手机铃声忽然传出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陶酥低头,打开自己的小挎包从里面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之后就按掉了。
是骚扰电话。
车厢顷刻间又再变得安静。
谁知这时候,陶酥忽然发出“啊”的惊讶一声,似乎从包里摸出来了什么东西。
宋桑池分神用余光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嗯……”陶酥皱了皱眉,稍稍思考了一下之后就有了结论,只见她从包里摸出来一个红白相间的包装零食,哭笑不得,“是我小侄女出门之前塞我包里的,我和她说出门见一个关系要好的老师,她就把这个塞我包里了。”
“她让我给你吃。”
说着,陶酥还给宋桑池展示了一下。
好丽友,好朋友,要和关系好的朋友一起分享,电视里天天打广告,年纪小的孩子心性单纯,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但陶酥并没有要拿给宋桑池吃的意思,她拿出来给人展示了一下之后就又塞回了包里:“小孩子闹着玩的,不过宋老师你应该不吃这种甜的零食吧,我还是放回去好了。”
余光轻瞥,宋桑池就看到陶酥要把蛋黄派收回去。
“谁说我不吃了?”她于是连忙出声,声音里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自然,“刚好有点饿了,不过我现在不是很方便,你……可以帮我拆一下吗?”
“……啊?”那就是要喂的意思。
陶酥怔住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种要求很正常。
她微微颔首:“当然可以。”
塑料包装稍稍用力一撕就开了,蛋黄派的外表被光滑的巧克力包裹着,外露了半个出来,陶酥小心地捏在手里,下意识就送到了宋桑池的嘴边。
此时,车子刚好下高架,遇到一个红灯,宋桑池也在这时自然地偏过头来。
水润的红唇和光滑的巧克力色交叠在一起,一口咬下,奶油的甜腻感自口中弥漫开来,散落了几点食物渣子在宋桑池的裤子上。
陶酥瞧见了,又连忙扯卫生纸擦。
薄薄的卫生纸几乎和白色的西裤融为一体,她小心翼翼地动作着,却终究还是会不小心碰到布料底下大腿。
人的想象力往往能够赋予普通的文字灵魂,想起树洞曾收到过的“夹腿”,陶酥的耳尖不可避免又红了起来,她的指尖藏在卫生纸底下,开始发颤,呼吸也变得紊乱了起来。
头顶是若有若无,灼灼的视线。
好不容易将裤子上的残渣清理干净,陶酥抬起头来,只瞧见宋桑池正若无其事朝自己望来,嘴角还沾着几点蛋糕屑。
“你……”她张了张唇,刚要出声提醒。
这时,宋桑池伸出湿润的舌尖轻轻一舔,顷刻间就将嘴角的碎屑卷入了腹中。
陶酥的心跳蓦的空了一拍。
“挺好吃的,帮我谢谢你的小侄女。”宋桑池冲陶酥浅浅一笑,而后继续目视前方跟着车流移动,一派平静。
唯一不平静的,只有陶酥。
通过树洞看人,看什么都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