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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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天边儿乌压压的黑云如火烧般席卷而来,方才还晴朗的天儿已渐渐阴沉下来,湿哒哒的小院被覆盖上一层阴霾。

分明是年末,京中却是细雨连连,夹杂着些许风雪,添上阵阵寒意,叫人冻得骨头生硬。

秦玉的身子才养好些,她是半步也不愿踏出她这屋子,若是受了凉,岂不又要整日都泡进那药罐子里头。

屋外,细碎的脚步声逐渐清晰,直至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停在了门口。

“娘子,夫人差人来请,说是请娘子过去说两句体己话。”小勺不急不慢地传着话,神情却是有几分不情愿。

国公府里谁人不知,国公夫人只疼爱小世子,待秦玉这个养女很是冷淡,两人并不亲近。

秦玉正躺在摇椅上,闭眼小憩,后脚跟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地上,稍稍使些劲儿,椅子便一前一后晃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随着小勺的话音落下,嘎吱声也戛然而止。

摇椅上,秦玉穿了件白衫上袄,里头衬着件青纱罗裙,过了会儿,她缓缓睁开双眼,有些惺忪,身旁的暖炉将她两颊熏得微微泛红,像吃醉了酒的仙女,误入凡尘。

小勺抬眼看去,不禁有些晃了下神。

“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待我缓一缓再起身。”秦玉抬手打了个哈欠,因久未开口,喉咙干涩,声音听上去有些干哑。

她在府里这一年,不仅将皮肤养得细嫩白皙了,这把骨头也是养得懒散至极,尤其是这冬日里,除了日头好的时候去院子里晒晒太阳,她几乎不怎么动弹。

今日炭火足,她才在门口坐一坐。

小勺闻言,踏进屋内,朝里间走去,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件天青色织锦羽缎的斗篷,估摸着是一会儿要给秦玉披上的。

眼下雨停了,却也更凉了。

秦家既是当朝太后的外戚,也是功勋世家,原是世代武将,可现在的国公爷秦尉远文不成,武不就,虽承袭着爵位,但并无要职,偏他又是秦家这一代的独苗。

茶余饭后说起京中这些勋贵人家,不免会有人提一嘴秦国公府没落了……

秦玉的身份有些特殊,她本应是国公府里身娇玉贵养着的嫡女,现在却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病秧子养女,连府里头一个正经的主子都算不得。

……

十七年前。

秦玉呱呱坠地,比她后半刻从娘胎里出来的还有个男婴,然而不到一个时辰,这个男婴就咽了气。

因着当时府里得宠的谢姨娘仗着自己给国公爷生下长子后做派愈发嚣张,国公夫人李璇郁结多年,一心想生下嫡子。

得知噩耗,李璇当时就疯了般要掐死还在襁褓中的秦玉,直至一旁的嬷嬷哄说这是个男婴,李璇才松了手,反将秦玉护在怀里谁也不让靠近。

秦尉远烦闷悲苦之际,一个自称是得道高僧的老和尚路过国公府并算了一卦,这一算竟出府上的新生儿是煞星降世,与骨肉血亲相克,若长留府上,必将家宅不宁。

因此,才过满月,秦玉便以盛家嫡子秦怀钰的身份被秦尉远亲自送去了远离京都的百川书院,交由到老国公爷的恩师陈老太师手里抚养,明面上是说,老太师一生未成家,膝下无子孙,为报老太师当年对老国公爷的恩情,才送上一子为老太师养老送终,暗里意思则是希望此子永不回京。

陈老太师知道其中原委后,怜惜这个尚在襁褓的幼子,便将人收下了。

此后十来年,国公府便当没了秦玉这个“嫡子”一般。

秦玉十二岁时,陈老太师突然病重,老太师担心自己西去后,秦玉无人照顾,一纸书信到国公府,希望秦尉远能派人来接回秦玉,给她安排个去处,书信寄出没多久,老太师便病故了。

秦尉远踌躇之际,老国公夫人袁氏竟亲自上了书院,一来是去送陈老太师最后一程,二来是将秦玉接回。

然而,秦玉回府才几日,李璇便被诊出了喜脉。

原是高兴的事,可因为秦玉的存在,让李璇和秦尉远整日里忧心忡忡,生怕秦玉会再次克走李璇肚子里的孩子。

秦尉远心一狠,打点一番后,把秦玉送到军中,近年来边关战事连连,死伤将士无数,军中正缺人手,秦玉这一去,便是生死难料。

未想,这一送竟送出个少年将军,而后与北疆一战大获全胜,秦玉献策攻入敌方后部又取下敌军将领首级,此次回朝,必会再获圣恩,就在众人以为秦家又要重回鼎盛风光的日子时,传来秦玉身负重伤,命悬一线的消息。

临至京郊,秦玉等人被北疆王室残留的死士埋伏,死伤惨重。

当今圣上得知消息后,带着宫里的老太医亲临,命虽救回来了,可也败露了女儿身。

一面刚打了胜仗,有功,一面隐瞒身份,欺君,皇上思虑甚久,才想出一个两全的法子,对外宣称少年将军秦怀钰已经战死,对内恢复了秦玉的女儿身,改名为秦玉,在国公府禁足一年,只说她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早些年在外收养的孤女,近年身子不好,才接回府养病。

知道秦玉真实身份的人不过寥寥几个,她如今,只是国公府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

约莫过了半刻。

“走吧,也别让母亲等太久。”秦玉一面说着一面从摇椅上起来,任由小檀给她披上斗篷,又规整了下鬓发。

秦玉住的梅园在国公府位置最偏的西边儿,李璇住的木兰轩在东院,弯弯绕绕也要走上许久。

一路上遇着府里的仆从,无不侧目去看,还有人小声议论。

秦玉无意间听进一两句,左右不是什么好话,她也懒得理会。

倒是小勺,平日里最是活泼的,今日竟是一声不吭。

秦玉大概猜到其中缘由,却也还是问了一句:“谁欺负你了?”

小勺摇摇头,只小声说:“夫人上回差人送来了点心,娘子你只吃了一小块,就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今儿又叫娘子过去,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胡说。”秦玉笑了笑,打断小勺的话,“你这张嘴啊,迟早惹祸,小心传到母亲耳朵里,叫人给你发卖了。”

小勺一听,后怕似的捂住嘴,一双杏眼瞪得溜圆,显然是被唬住了。

秦玉见此,笑得愈发明朗,她抬手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斗篷,又重新将手交握着揣回衣袖里。

这天儿啊,真是越来越冷了。

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待人通传了一声,秦玉才被人领进屋。

“女儿给母亲请安。”秦玉微微屈膝给李璇行了个礼。

“玉儿,咱们母女俩现在真是越发生分了。”李璇说这话时依旧在主位坐着,只是淡淡扫了眼秦玉站着的方向便撇过了视线,似乎一眼都不想多看。

秦玉只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带着几分疏离,语气平静且恭敬:“不过是遵从母亲的教导罢了。”

“我知道,你一向是最孝顺的。”李璇起身,走到秦玉身侧,勉强扯出一个看着还算亲切的笑,才又接着说道,“明日宣宁侯府作宴,老侯爷大寿,我想着你病好以后还未出过府,明日便与我一同去吧。”

秦玉闻言,双眉轻轻向上扬了一下,微不可见,她只是略略一顿,便应道:“全听母亲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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