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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即将过去,但对于江南而言,盛夏的时间有些漫长,秋季会来的稍晚一些。
半山之中,有一座别院,山路上,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结伴而行,朝着那个别院走去,也朝着归家的路而去。
从大周回来之后,钟南的脸色多了几分一起风流,大概是萧子珍陪着自己的缘故。
一个云游四海的读书人,在归家的时候,能带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回来,这也是许多读书人的梦想,仕途与美人,总要占住一样才行。
钟南穿着一袭青衫,这一次,他依旧背负着自己的书箱,挎着这柄廉价的铁剑。
萧子珍一袭粉色的长裙,山里的路,对一个姑娘家来说,实在是有些坎坷,不过萧子珍习惯了,和钟南游历大秦与大周,让萧子珍的渐渐地体会到了,钟南的心里,其实埋藏着一个完美世界。
道路两边的杂草,像是被人为的清理过,钟南的心里有些疑惑。
他轻声对萧子珍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因为嫌弃家里实在是太穷了,便跟着一个大富人家离开了,如今母亲身在何方,过的好与不好,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希望她可以过得很好。”
“十五岁那年,父亲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一位婶婶,也和那位婶婶梅开二度了。”
“那位婶婶嫁给父亲之后,日子过得很幸福,虽说带着一儿一女来到了我们家,可是父亲也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件事,也许遇到了对的人,无论那个人有多么的狼狈不堪,也会觉得那个人,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后来十六岁的时候,婶婶生了一场大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我的父亲兴许是有些力从心了。”
“便对我说,我和你婶婶要走了,这个别院留给你,也算是我这个父亲给你留下来的一笔遗产,日后的路,就要看你自己了。”
“从那以后,我在也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我也不知道他跟着那位婶婶去了哪里。”
“随后,我便开始了云游四海的旅途,起初的打算,是希望能够在半路上遇到自己的父亲与母亲,结果遇到的都是老师和朋友,我心里遗憾归遗憾,却无可避免的,也收获了很多。”
“再走一会儿,就可以到达那个院子了。”
萧子珍静静地听着,等到钟南说完以后,萧子珍温柔道:“无妨,有我们在的地方,天底下哪里都是家。”
钟南腼腆的笑了笑,从大周回来之后,钟南也定向了,在路上,也听说那位帮助自己吵过架的武王庶子,如今在苍云城混的也还不错,到时候他可以带着自己的姑娘,去投靠那位武王庶子。
细想起来,钟南对于自己的才华本事不是那么的自信,可总觉得,自己应该还算是一个勉强有用的人。
对武王庶子勉强有用。
对君王社稷,也是勉强有用。
不久后,来到了这院落门客,门口有着两个小毛驴,其上有马鞍。
院落里面,干干净净,被人打扫过了,时而传来哄笑的声音。
钟南的脸色头一次略有些难看,带着萧子珍走进院落里面,房屋还是和原来一样,假山和池塘,也还是和原来一样。
可是里面不应该有人的。
总算如此,钟南也没有想过拔出自己的剑刃。
大堂里,一对中年夫妇和几个年轻人正在吃午饭,顺带聊着一些关于最近武王庶子的闲话,一副不亦乐乎的样子。
不知不觉间,钟南已经来到了堂屋的门口。
起初,是一位约莫二十余岁的年轻人注意到了钟南,接着,饭桌上很快没有了声音。
中年夫妇先后起身,走下饭桌,来到了堂屋门口,没有跨出屋子,就站在门槛后面。
中年男人一袭简单的布衣,身材有些儒弱,面容也勉强算是清秀,看着钟南回来了,心里略有些不爽。
沉声问道:“你不是云游四海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钟南道:“嗯,是回来了,你们居住在我的家里,怕是有所不妥吧,二叔。”
二叔一脸不屑的看着钟南,骂道:“你老子当初走的时候,也没有想过给你的爷爷奶奶养老送终,就孑然一身的走了,后来你爷爷生了一场大病,无奈之下,我只好卖掉了自己的地契,给你爷爷看病,可你爷爷还是没有从鬼门关里回来,事后,你的奶奶也无疾而终了。”
“你老子是家中长子,如此不负责任的跟着一个外来的女人离开了家乡,也没有回来,已然被我们移除了祠堂,这个院落,也是你爷爷年轻的时候给你老子修建的。”
“现在,是我们的了,你老子被移除祠堂以后,你,自然也被移除了祠堂,日后,各走各路,你又何必回来呢。”
钟南心里很平静,他可以理解父亲,但父亲的确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儿子。
钟南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分家的时候,我父亲只是分了一个小土屋,这个别院,可是他自己出钱修建的,和爷爷也没有多大关系,你们来发绝户财,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二审顿时就不乐意了,指着钟南的鼻子骂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老子离开,你也离开后,是谁给你爷爷奶奶端屎端尿,养老送终的,家族中的人情往来,又是谁主持的。”
“都在家族里,你和你老子,又给家族做出了一些什么贡献,还不是一个吃闲饭的。”
如此一说,就是钟南自己都觉得理亏。
哪怕二婶嘴巴里的家族,实际上是一个非常破落的门户,心里也清楚,二叔他们是来发绝户财的。
可钟南没有办法理论。
他想起了元正,元正若是遇到了这种事情,应该也会跟别人吵起来吧。
可钟南真的不是一个擅长吵架的人。
他问道:“如此,叔叔婶婶,就真打算霸占了我的院落,不让我进门吗?”
二叔举起手,一巴掌便朝着钟南抽了过来,钟南也没有躲避,任由自己的二叔,一巴掌抽在了自己的脸上,当下,钟南清秀的脸上,留下了一个血红色的巴掌印。
见到钟南没有躲避,二叔心里咯噔了一下,旁边的几个年轻人,也是钟南的表哥堂兄之类的,见状,心里也有所起伏。
二叔有些意外的问道:“你为什么不躲开?”
钟南道:“你是我的二叔,你打我也是应该的,也的确是你给爷爷奶奶养老送终了,我无话可说。”
“可你霸占了我的院落,就是不对。”
萧子珍在一旁看得有些心疼,她最是了解钟南,深知钟南是一个很会变通的人,可面对自己的亲人,那一份变通,就不是那么的好使了。
亲戚之间的账,永远都是算不清楚的。
爷爷奶奶,钟南真的没有见过几面,自从当初母亲走了之后,钟南和自己的父亲生活举步维艰,爷爷奶奶那边,也是置之不理。
有些时候,人穷父母不亲,就是这样。
至于二叔这里,当时日子也只能说勉强过得去,爷爷奶奶也将许多的私房钱给了二叔,对于钟南的父亲,心中有许多不满。
大概也是因为,钟南的父亲,当年一度生活窘迫吧。
这些事,钟南心里都清楚,可他不说,只是因为他是晚辈。
二叔怒道:“非要你再抽我几巴掌,你才愿意离开吗?”
钟南心平气和的说道:“我受你一巴掌,那是因为你是我的二叔,这一巴掌下来后,你就不在是我的二叔了,我们家族,早已经分崩离析,父亲在的时候,二叔对父亲是唯唯诺诺的,父亲不在的时候,二叔就敢抽我巴掌了,我很明白百善孝为先的人,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被道德绑架的人。”
“你继续动手的话,我可能会还手,希望二叔三思。”
二叔乐呵的笑了。“我们这里有四五个人,难道你觉得,打不过你们两个人吗?”
萧子珍握住了自己秀气小拳头,恨不得现在就给钟南的二叔来上一拳。
钟南无悲无喜道:“你可以试试。”
二叔立即吆喝道:“我们几个一起上,把这个混账玩意儿打出去!”
几个小伙子和二叔一样,举起拳头朝着钟南冲了过来,就是冲着钟南孤身一人,他们才敢这么搞事情。
忽然间,钟南的身上浮现出数十道剑气,剑光中正平和,大道至简,一座森然剑域,浮现在钟南周围。
二叔和几个小伙子们见状,脸色吓得苍白,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贱骨头,云游四海之后,还真的学到了真本事。
二婶在一旁赶忙说道:“他可是你的二叔,难不成你就要为了一座院子,而同室操戈,大逆不道吗?”
钟南只需要纷纷动念,二叔和堂兄表哥们,便会被森然的剑阵绞杀成虚无。
他修行的是圣道剑,可他也不愿意杀人。
云游四海的旅途中,他没有杀过一个人。
他开口道:“你们走吧,我不为难你们。”
二叔他们愣住了,然后冷哼了一声,回到了屋子里,该收拾的一股脑全收拾了,哪怕有几样东西,不是他们自己本身的,也收拾了。
钟南就站在堂屋的门口,等着二叔他们从自己身边离开之后,钟南才感觉到,世道是如此的悲凉。
人都多了后,世界自然而然的安静了下来。
萧子珍道:“我们进去做一做。”
钟南看着父亲修建的院落,这是父亲留给自己的家产,哪怕现在夺回来了,可钟南的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然后钟南笑了,笑着说道:“我想,现在的我,也不需要依靠父亲留下来的东西过生活了。”
萧子珍惊疑不定道:“你的意思是?”
钟南这才徐徐说道:“如果二叔他们真的是生活困难,我可以将这个院落送给他们,可发绝户财,是他们的不对,这一次回来,我本来想着和你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然后去往西边的苍云城。”
“可我改变主意了,我要烧了这里,这个院落,不再是当初的家了,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是非之地,二叔的心里定然是不服气的,他兴许还要想着怎么报复我,可没办法,这就是人情世故。”
“我想着,我以后应该可以挣很多银子,给我们修建一个很大的院落。”
萧子珍想了想,然后乖巧的点了点头,依偎在钟南宽阔了很多的肩膀上,非常的满足。
却又忍不住的说道:“这是你父亲给你留下来的,你真的忍心一把火烧了吗?”
对于自己的父亲和母亲,钟南的心里有许多的无奈。
可还好,父亲走的时候,留给钟南的遗产,也让钟南步入了读书人的圈子里。
这些事情,钟南一直都埋在自己的心里,不愿意多说什么。
可萧子珍是一个意外,大概,也是唯一的一个意外。
他说道:“我身为南人,其实我的心已经不算是一个真正的南人了,这个院落,也许风水上有些问题,没有办法让你我在这里住下来。”
“我永远都不知道,我的父亲母亲都想了一些什么。”
“可是啊,我很清楚,父亲不需要这个院落,我也不需要了。”
其实钟南的心里从来都不曾悲苦过,他早已经看透了许多的事情。
唯独让他难受的地方,就是自己的父母亲,不像是其他人的父母一样正常吧。
萧子珍微微笑道:“真是的,好不容易回到了这里,本以为可以歇息一段时间,没想到你又要烧了这里,咱们身上的银子可不多了,烧了这里之后,可就没有居住的地方了。”
钟南轻声道:“无妨,烧了这里之后,我去帮别人写家书,赚点口粮钱,然后你我就和以前一样,继续云游四海,只是这一次,不需要到处走了,只要去苍云城那里就可以了。”
“去了那里之后,我想,我应该可以混一个还算是体面的营生。”
萧子珍乖巧道:“就是开个玩笑,你喜欢做什么事情,你做就好了,只要你心里自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