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半个馒头的情义

虽然眼前的青衣女子面容有些丑,但宗阳从她的隐约气质和那双熟悉的眼眸可以断定,她正是姜五熊。

行走江湖,美色当然不能随便展露,与怀壁之罪是一个道理。

宗阳有些失神的望着姜五熊,有些时日不见,不知她过得可好,境界是否有突破,仇又报的怎样了。

天台山顶那一别,曾许诺今后是亲人,相互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城头上原本拔剑要动手的华衣女子不知怎的又收手了,看样子两女子还在拌嘴,华衣女子十句姜五熊一句,果然没有男人那般爽气。

在城墙下没耐心的顽童一起小步跳着奔出人群,在通到城门闹市口的大街上,一个背大木箱的少年正坐在街中央吃馒头,一头如火焰的棕色短发,十来岁的年纪,体格却壮的出奇,那身又脏又普通的衣裳被肌肉撑的紧实。这几个顽童围住少年,欢跳着唱道:“傻子傻,吃馒头,吃饱晚上睡大街。”

少年手握一个又白又大的馒头,朝着身边跳来跳去的顽童嘿嘿傻笑,竟然友好的送出馒头,其中一个顽童胆大,伸手去拿,但小手放在馒头上方时,却突然一挥,把馒头拍在地上。

“哈哈!”

顽童的笑声传到了城墙下,城头上。

少年并不生气,只是楞了楞,随即俯身去捡馒头,那位拍掉馒头的顽童却一脚踩住馒头,拧了拧。

“哈哈!”

又是一阵欢笑。

踩馒头的顽童在小伙伴面前十分得意,还特意望了一眼扎羊角辫的小妹子。

少年还是没有怒气,等那顽童收脚,他捡起已经脏扁的黄沙馒头。

顽童们又蹦跳着往城墙下跑,那位踩馒头的顽童忽然折返回来,少年本来珍惜的看着馒头,刚一抬头,却被顽童吐了一口唾沫。

少年还是报以傻笑。

“傻子!”

顽童跑回去,拉起了羊角辫小妹子的手。

在城墙下,镖局的人马已经将马匹和马车安顿好,七零八落的坐在闹市口边上以一张白麻布作顶棚的茶摊,趁大漠特有的苦茶还未端上来,他们将刀剑扔在桌上,拍去身上的尘土。徐滔边上围了几位镖局有实力有威望的年轻镖师,他们早就把目光放在城头了,一人打趣道:“哟,两只母老虎打架,这大漠的女子是越来越彪悍了,路上我听老陈头说,前阵子有一男一女也在城头生死决斗,最后你们猜怎么地,那男的直接摇头晃脑走到那女的面前,搂住小蛮腰深情一吻,搞定!”

“哈哈,彦青你不就想行走江湖拐个漂亮女侠回来么,喏,现在城头就有两个,一手抱一个去!”另一个镖师打趣道。

那个叫彦青的镖师还真眯着眼盯着城头说道:“穿花衣裳那个还凑合,青衣裳那个就免了,真磕碜。”

“镖头,你猜谁会赢?要不哥几个赌一赌?”有人起哄道。

下面人群无一例外都在关注城头的单挑,而那位华衣女子终于出招了,一剑挑出一朵剑花后,手腕一转,剑身凌厉划开灼热的空气,一道剑气亮瞎了城墙下的大片土鳖。

姜五熊一动不动,当这道剑气眨眼闪至时,只有双眸有一瞬的神色变化,这道剑气却凭空消失。

这是灵域境的手笔。

城墙下的人群先震惊这道只听说过不曾见过的剑气,但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接下来的一幕震呆了,偏僻地方,何曾见过灵域境的高手,只道是看花了眼,好些人直揉双眼,惊呼声不断。

“什么!”华衣女子花容失色,本以为从师门自幼苦修出来的入衍境实力已经是天赋超然,在这边关地区可以居高自傲了,谁知道生平第一战遇上的竟是个甩开自己好几条大街的灵域境!

姜五熊一招见高低,她也不想欺人太甚,如今的身份不宜惹不必要的麻烦,正打算转身离开,却见一柄飞剑破空而来。

唔!

城墙下的人群一并惊呼,先是剑气,再是剑气无缘无故消失,现在又是飞剑,今日要大饱眼福了!

一边的镖局人马也早已收敛了神色,目不转睛忘了喝茶,在偌大的镖局,也只听说镖头的父亲,也就是镖局的总镖头能使出剑气,飞剑,那是茶楼说书的嘴里才有的东西!

姜五熊拔剑挡飞剑,剑带玄黄剑意,飞剑被斩飞后明显一颤。

宗阳微微一笑,想必御剑的那位不知姜五熊剑出剑意,一击之下神识大伤了。

嗡——

谁知,又一柄飞剑袭向姜五熊。

两位灵域境的强者,这华衣女子的背景不简单!

飞剑来无影去无踪,两柄飞剑挑最刁钻的角度攻击姜五熊,若姜五熊有时间抵挡就先一步撤离,十分忌惮她的剑意。

一开始就陷入被动的姜五熊被两柄飞剑逼得难出一丈方圆,哪怕御剑也是以一敌二,手中无剑更会弱势。

人群中的宗阳早已汗流浃背满头大汗,自磕山那一战拼死开剑三,神识和全身经络受到了极大的损伤,虽然时间过了一月有余,经络恢复的也只差丁点了,但神识还是一落千丈,恢复速度连龟爬都不如,陆孤妄与寒子牛临别时都说到,除非有修炼神识的上乘功法,或是有迅速恢复神识的神丹,又或者有哪位陆地神仙出手,不然恢复神识只能积跬步,急不得。此时宗阳动用神识,是替姜五熊锁定飞剑,不过怕什么来什么,他果然发现了第三柄飞剑,这柄是从城墙根贴着城墙自下而上,阴险的很,忙于应付腹背两柄飞剑的姜五熊全然没发觉。

“小心!”宗阳情急之下大喊,把张大嘴杵着的人群惊吓的魂不附体,几位手挽菜篮子的大婶拍着胸脯投来咒骂的目光,但看到是个俊美的小哥,都没了怒意,饱了眼福。

姜五熊一剑敌双剑,手忙却心静,在一股灼热气浪中气定神闲缓缓吸气,听到这一声喊后聚精会神,果然发觉了第三柄飞剑,暗叹对方来路不小的同时吸气一滞,出绝招震开身前的飞剑,身形如蝴蝶般在空中一闪,躲过了第三柄飞剑,但三柄飞剑加身,还是难逃败局。

被炎阳直刺双眼,宗阳动用神识过度感到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他勉强站着,从一开始就没机会去救姜五熊,此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三柄飞剑逼到绝路,其中一柄横在了她的颈前。

人群躁动,一位白衣公子骑着名贵宛马领着几骑适时出场,一位躲闪不及的中年汉子差点被马蹄踏死,颤巍巍的爬起来,只听白衣公子大喝一声:“滚!”

面对江湖草莽能据理骂几句,但豪门子弟哪怕是十恶不赦也不是这些布衣百姓能得罪的,他们认得这尊地头凶神,人群霎时作鸟兽散,这时白衣公子却用马鞭指着宗阳道:“你给本少爷留下!”

眨眼之下,城墙下空旷的只剩风卷黄沙,地上留了一些菜叶,这是刚才哪位大婶趁无聊摘下的,宗阳站着转头与白衣公子对视。

这位鲜衣怒马自称少爷的白衣公子来头不小,是此地五城牧的独子,名叫李俊文。

“哼!”李俊文见宗阳敢直视,一张脸还那么遭人嫉妒,跋扈惯了的他竖眉驱马来到宗阳身前,马鞭指着城头的姜五熊质问道:“你跟她相熟?”

宗阳望向姜五熊,而城头上的姜五熊已然知道刚才那一声小心是谁喊,但再次见到宗阳,她没有任何表情,还别开了视线。

李俊文自认看出了些许端倪,本对宗阳有怒气的他冷哼,接着暗骂一句:“本少爷最厌烦你这种爱出头瞎搀和的江湖草狗!”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李俊文手一挥,身后几人跳下马气势汹汹的走向宗阳,而李俊文冷道:“要当大侠是不?!有种就当到底,你敢动一下,城头那女的就要被放血,知道么?!”

如耍狗一般的李俊文嘴角扬起,威胁其实无关紧要,纯粹是玩弄,看死眼前这人虽然提着剑,但里里外外都不算个东西。

宗阳听罢拿起剑,面对李俊文只是微微一笑,潇洒弃剑。

见此做派,李俊文暴怒,狂喝道:“往死里打!”

当先下人一脚踹在宗阳小腹上,宗阳受力往后大退几步后勉强站住,虽然刚才动用神识导致此时虚弱,但这一脚实在是不足道。那些落阳关的百姓滚了却驻足在远处观望,李俊文手下这几名凶猛鹰犬逮住耀武扬威的机会,扑上去狂殴宗阳,一人还用马鞭连抽,宗阳任他们猖狂,反而是那些远远站着的百姓们看得揪心不忍视,最后宗阳被打趴在地,还被一人踩住了有一道鞭痕的左脸。

不远处镖局的人没一个吭声,至始至终冷眼旁观,不但没有因为相熟而拔刀相助,更鄙夷宗阳没事找事,自寻死路。再退一步讲,他们谁敢惹这帮大有来头的人物。

姜五熊被三柄飞剑逼着,面无表情的注视宗阳被暴打羞辱,不过她右手食指还是细微的抽动了一下,杀意已经敛不住了。

在城头一边的楼梯口,姜五熊在登上时放了一个木长匣,材质普通,这会一头已打开,而在城头中央的小城楼顶,站着一位穿青衫的中年儒士,一柄剑身玄黄通透的古剑横着旋转而至,在靠近青衫儒士时,剑身一立,重重拍在青衫儒士的腰际,这一击虽不至死,但这位青衫儒士绝对要重伤不起了。

横在姜五熊颈前的飞剑顿时失去灵气垂直落地。

谁也没有料到会有这变故,另一柄飞剑还没来得及抽离,就被姜五熊带着玄黄剑意的一剑斩飞,可怜这柄飞剑的主人先后受两次反噬,躲在附近高楼角落里吐血后昏死过去了。

只剩一柄飞剑,已经对姜五熊构不成任何威胁了。而且,姜五熊的那柄本命古剑已经指在了李俊文面前。

“都住手!”李俊文很识时务,那位与他关系不一般的华衣女子正慌张的逃离城头。

姜五熊快速的下城头,背上了长匣,信步走向李俊文。

“是她要与我争,我不想惹事,就此放过你们。”姜五熊说罢收回古剑入匣,再不看一眼李俊文,径直与起身的宗阳擦肩而过,冷冷丢了句:“以后不要随便帮不相识的人,小心惹祸上身。”

宗阳能明白姜五熊的苦衷,还是微微一笑。

等姜五熊消失不见后,李俊文恶狠狠的盯了一眼宗阳,之后上马带着那华衣女子和手下仓惶离开了。

城墙下片刻后又恢复如常,只有一些人还在小声议论,茶摊镖局的人也纷纷起身准备离开,宗阳掸去满身尘土,脸上那道鞭痕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在来到落阳关前,宗阳设想过好多与姜五熊见面的场景,却没料到是这样的结局,他漫无目的的往大街走去,正好看到那个背大箱坐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还在认真挑去脏馒头上的泥沙。

刚才宗阳在开神识时就发现了这个少年,那会少年就在做这细心活了。

宗阳走过少年时,少年掰开馒头,将一半递向宗阳,说道:“给。”

少年的眼睛真诚清澈。

一边玩的顽童见了这一幕又一窝蜂蹦过来,围着少年唱道:“傻大个,吃馒头,吃饱晚上睡大街。”

呸,呸,呸……

每人一口唾沫。

少年依旧对顽童们傻笑。

宗阳看在眼里,回忆起曾经与骰子老道流浪街头,也是吃冷馒头的日子,或许是出于对少年的好感,他接过少年还递着的馒头。

少年心满意足的吃进另外一半馒头,腮帮子鼓鼓。

宗阳怎会嫌弃馒头的脏,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狼吞虎咽下馒头的少年嘿嘿一笑,说了句宗阳一生难忘的话。

“一人一半,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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