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着墙的拖把没有放稳,一点点向下滑去,砰,落地那瞬间,与镰刀砸地的哐当声重叠。
看着底下的蓝白瓷砖裂开一块,碎砖块飞出了几米远,闵弦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还好刚才周乐宁的动作快,就在最关键的时候,雾气散去的前几秒,周乐宁借着雾躲进了隔间,现在应该是正和那老人家待一块儿。
此刻,洗手间里的雾气都散开了,视野范围里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楚。巨大的蜈蚣黑影投在地上,然而这里却看不见它的实体,而在镜子里,人头蜈蚣已经踏进了门口,它就在黑影所在的那个位置,此刻正在打量四周。
“我~进~来~咯,你~在~哪~儿~呀。”怪物最底下的那颗头颅,上面空洞的嘴正一张一合,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喉部应该都腐坏了,却依然能发出声音,混浊、又粘腻。
十一个人姿势各异地挂在水管上,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引起它的注意。真的太安静了,一丁点衣服摩擦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还好,它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挂在天花板上的他们。不过也可能它有看到,只是因为有规则限制,所以没办法拿他们怎么办,闵弦乐也不确定他们到底有没有赌对。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跟我玩捉迷藏,让我看看啊~”
镜子里,那两双腐败的手化成爬行野兽的四肢,支撑着它向前攀爬,粗糙的头皮蹭着瓷砖一点点挪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光是看着,都令人头皮发麻,头发狂掉。
闵弦乐倒挂在水管上,比起旁边那些吊在水管上的玩家来说,他倒要更加灵活些,也因为高度的差距,看到的镜子的景象也更加宽广。
它先是移动到最靠近门的隔间,原地转了个方向,然后盯着镜子,眼球跟个变色龙似的,上下左右转动。
那里是个不存在于镜子里的隔间,镜子里一览无余,里面没有人。
“你在里面吗?”隔了两秒,它自问自答:“不在啊~哎。”
人头蜈蚣语气有些可惜,仿佛是正在约会中等待情人,它转了个方向,走去对面那排。
冷汗从头顶滑落,在地板上摔烂成一朵花。闵弦乐看着人头蜈蚣前进的方向,瞥了眼镜子,又看到身旁的小男孩也正在看着那个隔间。
他抬手,在小男孩眼前扬了扬,皱着眉头做了个口型,叫他别看,又做了打大蝴蝶结的手势,让小男孩把系在腰上的衣服再拉紧些。
小男孩嘟嘟嘴,果然乖乖听话,不看了。
其他人的视线此刻也都聚焦到了人头蜈蚣前进的方向,因为那里,正有一个玩家躲在里面。
没人知道那个玩家叫什么,他是他们中唯一一个选择躲回自己隔间的玩家,所有人都为他捏了把汗。
虽然在情感上全员都能躲过一劫那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但在理智上都明白,他的选择跟他们的猜测是相反的,两者中必定有一方正确,一方错误。如果是这位玩家没事,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推错了,他们全部人待会儿都得死。
在镜子里,他的状态清晰可见,只见他缩在马桶盖上,脸色白得有些发青,一副快吐了的模样。
人头蜈蚣定在门板面前,幽幽开口:“你在里面吗?”
没人回答它。
“没人在啊~哎。”
它语气可惜,看了看镜子后,转身,头颅露出了邪笑。
我一定是对的,我被天平眷顾,我的决定永远都是对的。
这洗手间的隔间六面封闭,只有一盏小小的白灯泡打在头顶上,顾直捂着耳朵,坐在马桶盖角落上无声自语。
牙齿哆嗦个不停,他使劲咬着后牙槽,感觉牙齿都快咬崩了,却怎么都咬不紧。
门牙好像被疯狂摇晃后的汽水瓶盖,嘎哒嘎哒地上下蹦腾。
对,对。他在心里重复。
在刚才那瞬间我其实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哈哈哈!就像第一个关卡那样,因为把假线索告诉其他人,我才能在那么多人中唯一存活下来。
这不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小茶她一定也理解我。
我靠的一直是我自己。
没有人会那么大方的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其他人的。那两小白脸能存活下来,肯定是一路靠着尔虞我诈过来的,所以他们说的话一定有诈!!!
凡事都得留心眼,这种时候,只有信自己。上个关卡里,画室里的那张画,分明是画的……
顾直回忆着自己见到的画面。他越过尸体,走向立面镜的时候见到了角落里的一副画,画里画着的素描,是人头蜈蚣半个身子从镜子里钻出来,镰刀刺向挂在天花板上的人,血流了一地……
呵呵,对没错。
不说那老家伙和小屁孩没什么脑子,为什么其他人也像个傻逼一样都爬上去了?想想就知道,人怎么可能吊在水管上躲怪,这根本就不合理,而且支撑那么久,用不了几分钟,他们就会掉下来,然后都被怪物弄死的。
那个长得高一些的小白脸,他把信息都说出来,都是有阴谋的,我已经看穿了。听声音,他刚才是要跟那老货躲到另个隔间里是吧?我就说,他很可能是出卖了自己的同伴,想把所有人都铲除掉,进入下一关,对,一定是这样,就像我一样。
看吧,所有人都跟我一样。
怪物是进来了吗?为什么还没有惨叫声?
顾直放下捂着耳朵的手,盯紧门缝,脸色白得好像一张纸。他想弯下头,看看门外是什么情况,可他不敢这么做。
手心硌得慌,他看着手心里躺着的那颗珍珠扭扣,那是阿茶今天穿的裙子上的第二颗纽扣,他特意拆下来带走。
门缝底下,一道诡异的黑影一点点伸进来,是那长得像蜈蚣的怪物,它向自己这边走过来了!
顾直吞了口唾沫,紧盯着影子,在心里一万遍祈祷——死的一定是其他人。
影子在门前听了一会儿,接着,他听到一声混浊含糊的鬼叫。
“你在里面吗~?”
牙齿还在哆嗦,顾直赶紧捂住了嘴,冰凉的珍珠扣贴到嘴唇上,上面的针很是刺肉。
咚、咚、咚…心跳声大得出奇,好像即将要从喉咙吐出来。
“没人在啊~哎。”门外的怪物可惜道。
他看到影子向后退,好像是已经走去别的地方了,藏在手后的颧骨忍不住就提起来,连着他的肩膀都一抖一抖的。
哈哈哈哈哈!他想大笑。
我就说嘛,我肯定是对的,它去了别的地方,它要去杀他们了,快淘汰他们吧!
“嘎哈哈哈哈哈!”
哐当!下一刻,眼前的门板被镰刀从中间猛然砸开,碎裂的顶板砸到身上,灯泡灭了。顾直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一阵刺痛后,便看到马桶盖上蹲坐着一个没有脑袋的人。
那蓝色的格子衬衫,黑色的西裤,还有领口那枚别针……那是阿茶送给他的胸针,他瞪大了眼睛。
落地的一刻,顾直所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滚到眼前的粘满血的珍珠扣,还有一只从天而降的运动鞋。
挂在水管上的人都看到了那可怖的虐杀画面。两个女生紧闭着眼,挪开了目光,好几个人都是一副要吐却不敢吐的模样。
还好刚才都没有叫出声。
原本闵弦乐以为人头蜈蚣是没什么智商可言的,没想到它竟然在玩弄它的猎物,给了人希望,又将人虐杀。
刚才人头蜈蚣故意说没人在,然后转了身,看起来是要向别的方向走去。
所有人见状,心顿时吊起来。
躲在那隔间正上方的精神小伙儿看着镜子里人头蜈蚣的动作,瞪着眼,眼泪都要吓出来了。但就在他叫出来的那一刻,人头蜈蚣又猛地转身,大力挥动镰刀向底下发隔间砸去。
一阵凌厉的风从他的眼前划过,接着,底下的隔间就被看不见的空气砸了个稀巴烂,本来这些门板就不结实,板顶被砸出了个大窟窿,便能透过那口子看到里面的惨状。
闵弦乐看见精神小伙儿扭着腰,瞪着腿拼命往上抬脚,好像是怕被镰刀殃及,结果不小心左脚打右脚,左脚的运动鞋便从脚后跟脱了出去,只松松垮垮地挂在前脚跟。
妈啊。要是鞋子掉了下去的话……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引起怪物的注意的话,搞不好全员陪葬。
一行人张着嘴,紧张地看着他。
精神小伙儿看看大伙儿,又看看底下,然后崩溃地仰头,憋得脖子都红了,他本来手臂已经又酸又痛,青筋暴起,这会儿又得分出些力气到脚上。
他勾着脚尖,像要挽留离家出走的叛逆期的弟弟一样,想拼命留住运动鞋,那双鞋还挺贵的,不过命还是更贵些,他想。
然而,事与愿违,跌定了心要离家出走的运动鞋还是一点点向下滑去,彻底脱离了脚尖大拇指的掌控,坠落的鞋像是加了慢动作滤镜。
砰。
不偏不倚,正好就砸到了人头蜈蚣最顶上的那颗头,然后又跌落到了那个淘汰掉的玩家的旁边。
“噶呃?”人头蜈蚣先是一愣,盯着那只运动鞋,接着,底下那双眼睛猛地向上一转。
闵弦乐默了。
小男孩不敢看,捂住了眼。
卷毛男一边绝望摇头一边做出“带不动”的口型。
地中海大叔无声地说了句哎哟妈呀老天保佑。
龙霸天一脸王霸洗发水“what?”表情。
跟龙霸天躲一块的那女玩家嫌弃地没眼看。
而隔间里的周乐宁绷紧着神经,并不知道外面此刻的精彩。
精神小伙儿绝望地看了眼其他人的反应,脸皱成了抹布,上面隐约写着“对不起是我害了大家,我先走一步了”一句话。
好在表情是表情,精神小伙儿倒没有真的放手让自己自生自灭。
人头蜈蚣只是盯着天花板一会儿,又盯着镜子好一会儿,最终并没有挥动镰刀,而是捡起那具尸体的头颅宝贝似的放在角落,继续往下一个隔间的方向走去。
看来他们赌对了,躲进镜子里的隔间至少是安全的。但闵弦乐还不能安下心来,他抿紧了嘴唇,看着人头蜈蚣前进的方向。
接下来,就是对面周乐宁他们躲着的隔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