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番外 · 世外之地

万籁俱寂,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

门窗周围,以及四壁的缝隙,有数条缎带正漫无目的地蠕动游弋着。

同主人分开后,它们的力量正在逐渐覆灭。

探知到靠近中的妖力,一根缎带向玲子缓慢延伸而来。

玲子一把将其撕成两段,拎在眼前粗略的察看。

缎带表面是半隐半现的咒文,其间散缀着几朵针脚精细的花瓣纹饰。

此外不再有多余信息,玲子将其随手撇开:“哦,原来是樱冢家的门人啊……”

护好手中的眄,玲子直接登门入室,可四顾之下早已人去屋空。

完全猜不出这里发生过什么,玲子深入几步,目光落在地面上一具坚硬的身躯。

“这位就是……你所说的主人吧?”玲子托着眄,驻足询问道。

眄立刻应了一声,从掌心啪地跳上地面,随后朝那具身骸急跃而去。

再次见到这副样子的大岳丸,她一时间百感交集。

可还不过三步,她就停了下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随后便急不可耐地招呼着玲子。

玲子紧忙踏前一步,视野随着角度而转变。

只见那具身骸的颈边,正斜斜的缩着一颗虚脱的眼球,深色虹膜闭合成一条狭长的细线,无力的横亘在一半的球面,似已睡去了好一会儿,而原本瞳孔的位置则被一道刺眼的伤洞所穿透。

玲子断定,对方便是一路上不停被眄所提及的眴。

这时,眄悄悄靠了过去,犹豫几许后,便轻轻把眴蹭醒。

可眴的意识一恢复,就立刻被伤口疼的一阵冷颤。

由于视野中心被伤口遮盖,他只能侧身观察情况。

而当他看清近在眼前的身影时,不由立刻挤出一丝神采,身体也向上努力挺了挺,叽叽叽的表述道:“眄,太好了,你果然没事!眄,我把坏人都赶走了,是不是很厉害!”

眄一直憋着一股压忍的情绪:“眴,让你受苦了……”

这边正在疯狂撒狗粮,玲子转而查探周围的情况。

她从地面上捡起一支箭矢,表面略有腐蚀的痕迹,推测是那道伤洞的罪魁祸首。

箭身则刻满复杂的符文,好像是阻止伤口愈合的咒术。

再结合眼下眴的状态,想必最多只能坚持到日出之前。

然而,玲子这边的一行一止,就这样吸引到眴的注意。

刚刚栽了除妖师的跟头,他眼下对人类可没什么好感。

就算面前的女生毫无恶意,他依然拿出敌对的气势。

“她是谁?快让她走……!”眴微怒的叫了一声。

眄一下不知该怎么解释,而玲子却主动迎了过来。

打开拎包,将纸墨就地一摆。

“哟,初次见面就这口气,何况我还是来帮忙的,亏了眄这一路上把你夸得天花乱坠。”趁着名为眴的眼球正突然羞红的望着眄,玲子随手翻开一本名册:“赶我走也可以,不过要留下你的名字,眄和我也是这样交易的。”

按照玲子的计划,只要套路眴把名字写上友人帐,就能强行命令其流下眼泪,进而达成眄的目的。

毕竟友人帐对名下的妖怪具备近乎绝对的支配权能。

可她不提名字一事还好,这下反倒让眴倍生警戒。

既然赶不走玲子,眴也懒得啰嗦。

立将身体一沉,又再次睡了过去。

“叽叽叽!”眄即刻向玲子告发,表示眴在装睡。

玲子略略一瞧,只见眴的虹膜正弯成一道向下的折线,就算装睡也是很不服的样子。

当然事实上,他的生命碎片正跟随着时间而共同流逝。

玲子琢磨着,与其等在这里,还不如来点强硬措施。

迅速收拾好提包,将其挎上手肘,又双臂合力将那具身骸扛上右肩,随后腾出左手,轻而柔的把两颗眼球拿在掌中。

装睡的眴还企图挣扎,却一时发现力不从心。

而当他看见女生正单肩扛着大岳丸时,几乎整个人都惊呆了。

即便自我封印导致大岳丸严重缩水,但也具有两倍于正常人类的体型。

接近这样一整块实木的重量,应该远超人类女生能够肩负的级别了吧……

也正是因此,玲子离开的步伐可并不顺畅。

她必须时刻掌握好重心,才能维持那具身骸的平衡。

虽不知此举有何目的,但眴再也没有乱动,生怕干扰女生的进程。

但眄实在忍不住,便试着叽叽叽的问道:“玲子,我们这是要去往何处,又为什么要带上主人呢?”

晃悠悠的踏出每一步,玲子仍是笑意婉然。

“我们要去一个,长满朧草的地方呀。”努力跨过一片灌木,玲子继续应道:“话说回来,你们的主人现在就像一座木雕,搞不好就会成为哪个除妖师的收藏品,而且还能用来辅助完成多种术式,这会让他永远都不得安宁。”玲子笑着看向两颗眼球:“所以,必须把你们的主人藏起来!”

眄听得很认真,眼神有感而动。

原来玲子一边顾虑着眴的伤势,一边还在为大岳丸着想。

不知走了多久,玲子渐显沉重的脚步,终于停在一片山间林地。

一样的月光,映照着前方迥然不同的风景。

密林中间是一方空地,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木正生长于此。

根基周围不见土石,因为地面覆盖着成片的蔓草。

周围溪环石映,流水匆匆而去,风中好像散布着清新的灵力。

最能证实这一点的,是远在那古木高高的主干上,所蓬勃栖生的一株株朧草。

这是一种极为罕有的药草,关于环境的要求非常严苛,普通人类无法视之,对妖怪的伤势疗效奇佳。

色泽浅翠,泛满烛黄,其间闪烁着忽明忽暗的暖光,乍一看倒像是成了精的银杏叶片。

两颗眼球就此陷入安静,他们从不知晓山间还藏有这样一处世外之地。

将大岳丸的身骸倚上树干,玲子赶快松了松酸胀的右肩,随后将拎包和两颗眼球共同放在一块青石台上。

转身走近古树,目测了大致高度,简短的热身后,就开始手脚并用的向上爬升。

树干很粗,确实利于攀爬,但由女生来完成就显得极不和谐。

因为右臂过于疲乏,她每爬一段都要歇停一会儿。

就这样一路断断续续,总算抵达足够的高度。

玲子靠着树枝稳住身体,然后进入朧草的采收环节。

动作幅度谨小慎微,一片一片的摘进手中,玲子只取所需,不予任何浪费及破坏。

感觉数量足矣,玲子便原路返回地面。

用流水将朧草洗净,接着再以卵石捣碎,敲击之声异常轻快的回响在林间。

由树丛拗断一根枝条,比筷子还要细一些,剥去表皮以露出干净的内芯,好作为施加药物的工具。

“要忍住痛哦,本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手抖的厉害……!”

玲子回到两人身边,以左手将眴托在眼前,嘴上用霸道的口吻缓解氛围,右手则捏着枝条沾起朧草碎末。

力道掌握的轻微而干脆,把每一撮药草推送到伤洞内部,直到将其完全填满。

然而过程中,总少不了药物与内壁间的摩擦,那种透心凉的痛楚,让眴时不时的就是一阵冷颤。

但他一直表现的无比隐忍,痛苦不形于色,防止眄为他过分担忧。

气温并不高,但玲子还是抹了把细汗。

施药过程暂且终止。

把眴紧紧安置在眄的身边,玲子起身会心一笑,便开始着手于另一项工作。

距离溪水较远的位置,她俯身将密实的蔓草拨到两旁,显露出其下遮覆已久的一块土地。

她说过要藏好大岳丸,即意指将其埋身于此,因为散布于这一带的灵力,可以完全掩盖掉那具身骸的存在。

然而,无比悲催的是,由于土质中掺杂着大量碎石,给挖掘工作添加了不少难度。

玲子计划中的坑穴无需太深,但一定要足够大,才能将大岳丸彻底容纳。

她双手抓起一块石板,对着地面就是猛的一凿。

哗的一下,土壤出现了些许松动,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困难,但通过石板回传的反作用力也确实振的她手臂发麻。

说来无奈,既然没有专业工具,便只能以石板取而代之……

就如这般,在她不停的挥动下,那石板一次一次的掘开泥土,也连续刺痛着一对眼球旁观的目光。

他们懂得,那种动作换成谁都不会轻松……

(注:朧草的设定,取自第三季第八话,《小狐狸的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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