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老白的解释,李重润松了口气。
盖雪自小就跟着自己,自然是亲近许多,这几天盖雪都没怎么吃饭,连最是喜欢的青草都不吃了,让他有些担心。
“这位少爷,等个两天就好了。”
老白小心地在一旁贴着笑脸,很是恭敬地回答着他。
“看来这位先生还真是个兽医。”李重润把盖雪交给了刚赶过来的公孙兰,其余人都去忙着接收流民的事情去了,只有公孙兰坚持在李重润身边护卫着,什么事情也不肯做。“大叔可是识字的?”
“小的时候,上过几年私塾。”老白不是特别想回忆起那一段有些惨淡的时光,回答得很是低落。
“那先前我们立的流民招募处的牌子,大叔怎么没提前上来招呼?”
李重润有些好奇,自己设立的那个牌子一开始还被好几人嘲笑过,只不过等大家发现那个玩意真的可以提前筛选出来不少认识字的读书人的时候,众人才知道为何自家小王爷会出这么一个不过大脑的主意。
“小的在那招募处前面饿昏过去了,醒过来就到帐篷里了。”guxu.org 时光小说网
“先生还真是运气不错。”李重润发现老白没发现自己设立那帐篷的用意是什么,“王爷这次赈灾,号召大家以工代赈,各位只要出力干活,王爷管饭。不知这位大叔是想去杨子县的地藏庙干活,还是留下在我们工坊里面做事?”
老白不知道这少年说的两个地方到底有什么区别,对于他来说,能搞口饭捞得到活命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哪里敢再挑来挑去的。
“大叔识字,还会炼油,我本意是想留大叔在工坊做事的。只是地藏菩萨庙那边大牲口多,倒是需要大叔这手艺。”
李重润从身后的褡裢里面摸了两份合同出来,丢在了老白面前的桌子上。
“两边的待遇有些区别,只不过那边自由一些,工坊这边限制多些,不过待遇好一点,大叔自己决断便是,哪怕去了工坊,还想回来,只要拿着签了名的合同回来便是。”
李重润本来还想讲些什么,只不过外面有消息传过来,说有个新来了个医生,让他去看一眼。
“大叔签好后,到领你来的那个学生那里报一下名,参加完补习班就可以去了。”安排了一下手尾,李重润有些匆匆地跟老白告了个罪,往外面那净化的现场去了。
老白拈起面前一张合同拿在手里看着,发现合同竟然是印刷得出来的,不免有些感慨想招募流民的这位王爷实在是有些豪奢。
两份合同,用的都不是什么生僻古怪的古语,反而说得极为直白。一份抬头写的是扬子县地藏庙道场基础建设劳务协议,一份则是扬州大润发工坊招工合同。
去道场干活,管饭,根据工作量领公分,公分可以换些吃食,干得多,吃得多。但是公分不能换成钱财,好处是随时都可以走。
去工坊干活,相对条件好一些,一天两顿饭是工坊提供的,甚至每个月还能领些工钱。但是要做五年。
原来是短工和长工的区别啊。想来这短工便是先前那少年提出来的以工代赈的意思吧。
老白倒是没废什么心思,心里想着自己家还有许多亩地回去打理,能活下来尽快回去才是正经,便毫不犹豫地拿起来那份短工的劳务协议,准备去找先前带自己来此地的少年。
刚走出去两步,老白却突然琢磨出来一丝方才那个少年的意味,似乎来工坊做事,似乎要比去做短工划算得多。
犹豫了一下,老白凭着多年的谨小慎微,还是把那份长工的合同也一并拿在了手里。
先前帮他引路的那个少年正在小门外等着,接过老白递过来的劳务协议,变戏法一样地摸出个印台,让他按了个手印。
“这位老伯,王爷说了,要你参加完培训班再去工地上,老伯等一等,咱们攒几个人一起过去。”
傍晚的日头有些晒,给老白扯了一条长长的影子,不远处那里的竹棚那里时不时的就有一个两个的人被领了过来,有男有女,却都是一副光头光脚麻布罩身的样子。
大家的脸上都飘荡着一股子灰丧之气,毕竟是饿了许多天,从鬼门关上晃荡过了一圈的人,见惯了生离死别,自然也就不太在意这一时的人情冷暖。
后来的那几个人跟那少年学生打了招呼,在协议上按过了手印,几人便各自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静静地呆在了那里,连说句话,打个招呼的劲儿都不舍得用。
一个身穿破烂缁衣的医生打扮样子的人从小门里面走了出来,只不过手里也没拿合同也没跟门口的少年见礼,反而是闷着头就往之前的竹棚那里走了过去。
“推事院”“假笑”几个词隐约地传进了老白的耳朵里。那个一身贵气的少年也跟着在不大会走了出来,“十三,你带他们去吧,方才那个不行,不知道是谁派来的探子。”
那个被称作十三的少年带着老白他们往酒坊的深处走了去,一个模样看着很是漂亮的黄衣宫女儿,正在讲着什么,面前有几十个人正聚精会神的听她再讲些什么。
“冰儿姐姐,王爷让送来的一批新人。”
那个被称作十三的少年跟那个黄衣宫女儿笑着打了个招呼,指挥着老白他们在人群后面,寻了个空地打圈席地坐了下去。
空地上还有些人,也都是这个样,十个人围成一个圈坐着。
老白从来没见过这般漂亮的女子,只觉得原本自己觉着美若天仙的小媳妇,在这个灵性的黄衣宫女面前连路边的野花都不如。
只不过想到小媳妇,老白转头又想到了那个在淮河边憋了最后一口气,却从怀里摸出来一块藏了不知多久的栗子糕给自己的媳妇。
媳妇最喜欢吃栗子糕的,自己每次去骡马市,都会去东门那家喜来旺给她带上一包,虽然有些贵,不过看着媳妇笑得弯弯的眼眉,倒是值了。
如果不是那块栗子糕,只怕也已经死在路上,被小舅子吃掉了吧。
想到媳妇,老白再也没再觊觎那宫女的美色,眼泪又开始淌了起来。
先前在船上见过的那个小和尚这时也赶了过来,还带了些饭食。
又吃了些东西,老白觉着自己的精神头似乎恢复了许多,只不过自己刚平复的心情,却轻易地被那光头的小和尚给撩拨了起来。
一直哭到了华灯初上,那个小和尚依旧是一副如沐春风和蔼可亲的样子,只不过围坐在一起的老白他们,却已经把眼泪都给哭干了。
第二天,第三天,培训持续了三四天的时间,不时有新人前来参加,也不时有完成了课业的人去了自己要去的地方。黄衣宫女教授了一些传递消息的方法,还有些切口和手势之类的东西,还有一套关于数字的新的写法,有些歪歪扭扭的,好在很快就认识了。
而那个小和尚后来的几天,都会在饭点过来陪着自己哭,另外互相讲些很是凄惨的过去。老白从来都不知道,原本自己觉着早已经死了的心里,还能有这么多眼泪流出来。哭的多了,便越发的觉着这世道确实是有些不太公平。
临走的时候,那个黄衣宫女儿给自己了一个带编号的竹子做的牌牌,做工比之前自己领的那个小牌子要精细很多,说自己从今往后就是什么十人团的一员了,以后若是遇到什么不公平的事情,可以照着自己之前教过的法子,报给队正知道。
队正是什么人?那位被叫冰儿的小仙女儿却没说。
老白想起自己去的工地好像就叫什么地藏庙道场,需要这么多人去帮忙修造,应该是一座极为壮观的庙宇才是。可能是那位赈灾的王爷修造起来给自己或者皇帝祈福的。
只不过等老白在几个兵士的带领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到那个所谓的地藏庙的时候,未免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