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春,宋韫便带桃桃下了山。
走之前,陈太后和太上皇做出伤心的样子。
桃桃搂着他们的脖子,凑到他们耳边,奶声奶气安慰说:“阿翁,阿婆,桃桃还来。”
“阿翁要是想你了怎么办?”太上皇假装擦眼泪,“不然,把你的小马留下来陪阿翁吧。”
小马温驯漂亮,是交趾她阿耶送的。
以她的年纪未必知道一个没见过面的阿耶意味着什么。
但对阿耶送的小马,她确是表现了超出她年纪的喜爱。
桃桃秀气的小眉毛拧起来。
大人们以为她不会答应了,谁知她点点头,“好吧。”然后从太上皇怀里滑下地,走到小马跟前,把马缰从宫人手里拿过来,交到太上皇手里。
“阿翁不哭了。”她小大人似的拍拍太上皇的胳膊。
太上皇握住马缰,现在真想哭了。
陈太后蹲下去,抱着桃桃亲了又亲,“一定要常来找阿婆玩啊。”
桃桃被亲得脸蛋红红,连连答应。
上了车,桃桃把头探出去,冲送到宫门口的太上皇和陈太后挥手。
直到看不见宫门了,她还扒着车门,望着焕发新绿的山野风光哇了又哇。
入了城,到处都是人,她不感兴趣了,才爬回来,靠在宋韫腿边,举起木雕小虎玩了会儿,出声问:“舅舅呢?”
宋韫正在翻看府里长史拟定的礼单。
宫里传来喜讯,陈嫔有孕了。
这是皇帝第一个孩子,意义非凡,她不能不重视。
她愣了愣,随口道:“哪个舅舅?”
桃桃噘嘴,“三舅舅呀。”
宋韫合上礼单,和春音对视一眼,微笑说:“你这么久都不找他,我以为你把他忘了。”
桃桃猛一摇头,“不会忘。”
宋韫的话不知为什么让她很不高兴,她踢了一下腿,高声喊道:“不会忘!”
阿福被她踢中屁股,腾地弹起,喵呜叫着跃到角落缩成一团。
宋韫皱眉,“宋晏宁。”
桃桃看着宋韫严肃起来的脸,乖乖爬去阿福身边,抱起它,小手揉着它的屁股,边揉边说:“阿福不痛,阿福不痛。”
春音无奈:“公主,小殿下也不是有意的。”
“不管有意无意,她得知道乱发脾气是不对的。”宋韫想起桃桃那个怪力就头疼,“她不懂控制,将来长大,那一拳一脚,牛都得给她打趴下。别人见了,谁还敢跟她做朋友?”
尚显寒意的春风送着梅香进入车厢,她扣紧桃桃头上的帽子,幽幽一叹。
营州在北境,听说那个地方特别冷,不知入春后,会不会好一点。
战报是直接送到皇帝案头的。
她甚至不知道宋弃现在走到了哪里。
只盼这春风快快往北吹,让他少受些风霜。
他那个人,照顾起她一套一套的,对自己却格外不上心。
又不耐烦别人伺候他,这一趟,还不知要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呢。
她在京城牵肠挂肚的人,确实被北境的冷给折服了。
即使再不耐热,这风刀霜剑般的刺骨严寒,让宋弃一个从不喊冷的人都不得不多穿了件内衫。
进帐,裹得严实的章壮从火盆边一扭头,笑道:“王爷到底是年轻人,血气热,瞧我,糟老头子,离不得火了。”
这趟皇帝只派了五万神武军,另五万人,是河东刺史章壮的。
都是熟人,且章壮也没有什么藏奸的花肠子,宋弃和他相处起来,倒没觉那么难以忍受。
“大人找我有事?”
太冷了,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打不起来,每日排兵演练完,没事做了,章壮就会过来串门聊天。
宋弃在案后坐下。
“闲谈,闲谈。”章壮提起炉上的茶壶给他倒杯热茶。
宋弃看着手边的茶杯,这好像是他的营帐吧?
他垂眸,“大人想谈什么?”
章壮哈哈笑,笑完道:“王爷,皇上有没有说究竟要如何处置……反贼?”
宋鼎是皇帝手足,那被大人推立的小庆帝,还是个狗屁不懂的小毛孩子。
也就是活久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能见识到。
宋弃漠然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算什么说法?大概还是顾念手足之情的?章壮暗自揣摩着,见宋弃眉眼间露出倦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下。
“冻疮药,”他站起来,“王爷总是穿得单薄,难道没发现自己耳朵和手指都快生冻疮了吗?”
宋弃皱眉抬眼,却见那穿着臃肿的大汉冲自己咧嘴笑笑,然后掀帘快步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