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蛮虏

宋鼎被人像绣球一样反复捞起抛下。

到第三次的时候,他终于不负众望地长啸一声,紧跟着晕死过去了。

老实说,没了他的鬼哭狼嚎,场上众人绷紧的神经还能放松一点。

“这就不行了?”

蛮兵头子的声音幽幽响起。

福豆听在耳里,不由打了个寒噤,唯恐他又想出别的折磨人的法子。

他们这些人,老弱病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育王遭的那份罪,他们恐怕来上两次就不行了。

王实身为公主的卫队长,武艺不凡,不也躲不开那蛮兵头子射出的利箭吗?

“把人捞起来,和刘鸿的妻儿一并吊去府衙门口,不信他不回来。”

蛮兵头子又发话了。

“蛮虏!无耻!欺负妇孺也算好汉!”

如果不是很想活下去,福豆现在倒真想死一死。

这些骨头硬得能打铁的文官大爷们能不能少说两句,是生怕敌人不发火吗?

没看唯一能打的王实都被箭钉在地上了吗?

宋弃抱着胳膊,脑袋一歪,用手背蹭了蹭耳骨上的螣蛇耳饰。

以前没戴过这东西,耳朵上冷不丁多个物件,怪不习惯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耳朵不舒服的缘故,这声“蛮虏”今天听起来,格外刺耳。

他站在高处,看着底下跪着发抖的人群,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出身又不是他选的。

这些人怎么就还揪着不放了?

张嘴蛮子,闭嘴杂种。

也不说些新鲜的。

他从看台上下来,手在腰间一摸,拔出一把弯如银月的小刀。

随着他逼近,刚还在梗着脖子叫嚣的男人倏忽气短,缩起肩膀想钻回人群里。

谁知才往下矮了半个身子,脖间感到一阵轻微刺痛,细密血雾喷洒出来,染红了前面人的后背。

“啊!”

人群爆发出惊叫。

纷纷连滚带爬离喷血不止的男人远了些。

宋弃甩甩小刀上的血滴,走过去,俯身捏着男人的脸,扯出他的舌头,比划了两下。

银光微闪,一截猩红肉块落地。

血溅了半张脸,他却浑不在意。

“新刀就是快。”他把刀刃在男人肩头干净处抹了抹,“你是第一个让它沾血的,便宜你了。”

可男人已然没了气息。

宋弃顶着染红的脸直起腰,环视了一圈吓得屁滚尿流的高雅文士,咧嘴笑了。

这些人,平日里把打杀仆僮当家常便饭,眼见刀悬在自己头上了,又一副好似才知道死人是怎么回事的“单纯”样。

也是挺有意思。

他生得高大,一对浓秀长眉低低压在茶色眼瞳上,雪光里,配着半边脸上的殷红血色,竟有几分妖冶。

“少主。”

阿妹迈进演武场,对周围的景象视而不见,快步走到宋弃身边,“赤伊丸闯到后院去了。”

宋弃将刀收回刀鞘,眉头隆起:“他去后院做什么?”

阿妹迟疑道:“赤伊丸说没见过都中女子,想……想尝尝滋味。”

“尝尝滋味?”宋弃罕见地茫然了一瞬,“他想吃人?”

图卡的手下,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嗜好?

阿妹瞧他像是真不懂的样子,不禁疑惑他在宫里长大,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不是都说,北玄皇帝一天在宫里没事干,就找妃子睡觉嘛。

他难道就从没撞见过什么香艳的后宫秘事吗?

好好奇,可又不敢问。

阿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的话,只好含含糊糊道:“反正他在后院闹起来了,少主快去劝劝吧。”

宋弃烦躁地捏捏耳朵,吩咐将演武场上这些人先拉下去关起来。

赤伊丸是图卡送给他的副将。

说是副将,其实就是图卡放在他身边监视他的探子。

图卡年轻时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去打仗的路上。

后来败给北玄,不仅赔了交趾的领地,还被流放去了苦寒的边境。

如今上了年纪,除去一身病痛,就只剩下一群凶猛好斗的旧日部下。

他想落叶归根,便不顾禁令在身,悄悄带着部下回了交趾。

因见昔日领地被安合拉占去,心生不忿,才用武力施压逼安合拉离开。

宋弃对图卡跟安合拉的恩怨不感兴趣。

他只想借力替昭阳解决掉宋鼎这个威胁而已。

结果他这个使者也不知怎么做的,竟让他们生出由他带领,他们可以举力打下整个交趾、然后平分土地的念头。

图卡出兵。

安合拉出粮。

他领兵出力。

啧。

这一打起来,他就彻底站在了北玄的对立面。

在一一眼里,恐怕他此后就是蛮虏出身的逆臣反贼了。

只为杀一个宋鼎。

也不知是亏还是赚。

图卡缠绵病榻,无法亲自上阵,便把自己的得力干将送他当副将。

凭心而论,赤伊丸力大无穷,能以一敌三,确实是冲锋陷阵的好手。

但这人在边境呆久了,心智也和身体一样坚硬。

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

难听的说法,这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

后院院门大开,从里面传来女子的尖声求救和哭泣。

院子里,两面长廊下挤满了嘤嘤抽泣的女人。

墙角梅树下的石桌上,虎背熊腰的赤伊丸伏在上面,身子扭来扭去,也不知在扭些什么。

宋弃耳边环绕着连绵不绝的哭声,头疼欲裂。

他走过去,扯着赤伊丸的腰带将人拽起来——赤伊丸一起来,他才看到在赤伊丸身下还有个衣衫凌乱的女人。

宋弃深吸一口气。

他错了。

赤伊丸不是茅坑里的石头。

他就是一坨臭狗屎。

“哟,小主子来了。”赤伊丸哈哈笑,“这手劲儿我一猜就是您,除了您,没人能拽得动我。”

宋弃一言不发扯着他往院门走。

“小主子,你这是干嘛呀,”赤伊丸边倒退边哇哇喊,“这么多北玄女人,您也快来挑一个。”

宋弃一路将赤伊丸扯到院外,松开手,解了马鞭,扬起照他脸上就是一鞭:“父亲把你给我时,是怎么说的?”

他发了狠,一鞭下去,赤伊丸黑红的脸上霎时皮开肉绽。

赤伊丸吃痛,但还是道:“一切行动,都听您吩咐。”

宋弃冷笑着用鞭尾朝他鼻子一指:“最好是这样。”

说完,他吩咐阿妹找个医官到后院看看,又叫人看守好后院,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出,这才回前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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