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一。”
紫色纱帐后,男人宽阔的肩膀微微颤动,声音里的呜咽悲鸣听得人心碎。
宋韫想看看为她难过的男人是谁,奈何眼皮沉重,始终无法睁开眼。
她心知自己应当是在做梦。
不然为何她双目紧闭,眼底却还能残留着男人的身形轮廓?
他是那么高大,以至于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
她不甘心,挥舞着双臂胡乱摸索,意图拨开面前隐罩住男人面容的纱帐。
轻薄柔软的紫纱似团紫色雾气,无论她如何触碰,纱帘总会迅速弹开一个口子,旋即闭合。
明明男人就坐在帐后,她却怎么也碰不到。
宋弃坐在屏风后,正在调整吐息来适应车内四溢的女儿香,忽听里间传来宋韫嘤嘤抽泣的声音。
他呼吸一窒,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转头四看,心中更乱。
春音不在。
只有他。
傍晚时分,原本晴朗的天空忽而响起阵阵冬雷,伴随雷声落下的是瓢泼大雨。
队伍无奈停驻,宋鼎看雨势一时半会儿小不了,便下令寻地扎营,晚间不行路了。
而昭阳公主的帐篷与众不同,华丽似毡房,搭建起来很是费了番功夫。
帐篷刚搭建起来,春音便下车去指导宫人布置寝具。
她怕宫人一次收拾不好,回头还得她重新整理。
三皇子沉默寡言,坐在车角常让人忘记他的存在,所以春音下车前,也没特地叫他离开。
虽说三皇子这个人瞧着有些古怪,但经过下午观察他“讲课”时的谈吐,春音认为他至少是个知礼的人。
再者,外面下着雨,军士和宫人都在忙着搭帐篷,泥水飞溅,又脏又乱,她如何“赶”他出去?
而公主的帐篷内,宫人们搬东挪西的,连个坐的地儿都没有,她更不好叫人下车了。
因此,春音下车前,特地煮好一壶清茶,端出几碟点心摆在小几上,对美丽又木然的三皇子说道:“三殿下,您请稍坐,奴婢得去外面盯着宫人们做事,您有何吩咐,喊一声,奴婢就来了。”
宋弃颔首。
春音将屏风全部展开,隔出里外两个空间,又道:“请三殿下见谅,公主最不喜欢睡觉时被吵醒,奴婢只好如此。”
事关宋韫,宋弃什么意见都没有。
他抿抿唇,又一颔首,“应当的。”
春音就这么放心地下了车,却没料到她的小公主睡着睡着做起梦,还在梦中抽噎出声。
此刻,宋弃在屏风这头,听着里间宋韫声音细细的啜泣,心中火急火燎的。
他想进去看看情况,又怕她醒来不高兴。
如此坐立不安的纠结了半刻钟,见哭声不止,且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宋弃再顾不得许多,忙折了屏风,起身钻进里间。
他怕她在睡梦中抽噎的背过气。
里间是宋韫起居的地方,女儿香更浓郁。
锦榻纱帐、插瓶梅花与琉璃灯盏,无一不昭示着这是女儿家的私人领地。
宋弃只觉眼前一花,忙合目稳住心神,撩开纱帘,不防被榻上人合掌抓了个正着。
他手中还握着纱帘一角,腕上却多出四根尖细的白嫩手指。
移目再看,榻中人乌发如云,凌乱地散在雪润的脸边,浓秀的弯眉皱起,两眼紧闭,腮旁却留着泪痕。
精巧的粉唇微微翕动,猫似的抽噎声便由此而来。
他反手握住落在腕间的纤指。
她的手不大,掌心温热,绵软细腻,颇有肉感,指甲却修得尖尖细细,整只手肉也肉得很秀气。
跟他粗粝冰凉、骨节分明的手掌,完全不同。
宋弃喉头发痒。
他攥紧掌中的手指,俯下身子,沉声唤道:“一一,醒醒。”
“一一,不哭,你只是在做梦,睁开眼睛就好了。”
宋韫觉得自己要困在这团紫色纱雾中出不去了。
她挥动手臂,以为能打散纱雾,可它总是快速复原。
叫人挫败又绝望。
她突然很怕,因为一阵窒息感涌上心头,口鼻都被堵塞住了。
就在她打算放弃挣扎,任由气息将尽之时,眼前的紫雾被人用手拨开,一个长眉浅瞳深轮廓的宽肩膀男人探头进来,告诉她睁开眼就好了。
宋韫动动嘴唇,想说我睁不开眼睛,帐内倏尔射进一缕强光,刺激得她不得不张开了双眼。
她嘤咛着醒转过来,入目便是宋弃那张异于常人的脸。
“三皇兄!”
他和梦中指引她醒来的男子生得一样!
宋弃望着她刚醒来还笼烟含雾的水眸,胸腔里猛烈跳动的地方停了一瞬。
他不动声色收回握着她纤指的手,掏出手帕盖住她的眼睛,道:“昭阳,你做梦哭了。”
说完,他扭身想走。
右手指尖的冰凉忽然撤去,宋韫掌中一空,心里也空落落的。
见宋弃要走,她抓下遮挡视线的手帕,挺着上半身,拽住他的袖口,“三皇兄,你讨厌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