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毓的情况好转了不少,她偶尔神智会清醒。
医生说,她完全康复,只是时间问题。
对于沈怀洲来说,这是一个莫大的好消息。
可沈怀洲却高兴不起来。
自霍岩死,祥城被纳入沈家地盘后,东瀛人开始在附近增兵。
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占领这片土地。
东瀛人甚至还找过沈家,大概的意思是说,沈家想要统治这整个国家,需要他们的力量,他们愿意帮助沈家。
话说得好听,实则东瀛人是想把沈家当傀儡,进而完成他们占领这片土地的野心。
位卑未敢忘忧国,更何况是沈家。
沈家父子有野心,但是懂得大义。
无论国家怎样分裂,最终统一这个国家的,只能是自己国家的人。
他们拒绝了东瀛人的提议。
于是东瀛人选择了另一个地方,扶持傀儡。
云城局势急转而下,和东瀛人起冲突,是早晚的事情。
沈大帅和沈怀洲皆焦头烂额。
军事会议结束后,沈大帅和沈怀洲道:“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云城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炮火淹了,你要做好打算。”
沈怀洲捏了捏拳头,“这种关键时候,沈家绝不会当缩头乌龟。”
“那是当然。”沈大帅道,“沈家从来就没有孬种,但是家里的女眷,是时候要安顿好她们了。”
沈怀洲脸色凝重,半晌,他说了声知道了,便起身离开。
沈大帅则回了沈家,吩咐人将家里的女眷叫到一起。
陆氏问:“老爷,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是时候该离开了。云城愈发不太平,我已经给你们想好了出路,出国吧,国外还安全些。”
说着,沈大帅让管家拿出不少钱,给她们分派下去。
沈公馆到处充斥着悲戚的哭声。
短短三日,沈公馆开始空了。
女眷和孩子们,除了钟灵毓,都走了,要么南下,要么出国。
沈怀洲对钟灵毓,也有他的安排。
一旦战争起,他的命,大概就是飘摇的树枝,随时都能被大风压倒。
他不能让钟灵毓跟他承担这种危险。
还没重逢多久,就又要分开。
沈怀洲把钟灵毓抱在腿上,亲了亲她的小脸。
钟灵毓眼里闪过茫然,和少许的清明。
她像是察觉到什么,抬手搂住沈怀洲的脖子。
沈怀洲贴在她耳边,轻声道:“灵毓,你不是一直闹着想要出去走走吗,我送你去一个很好的地方。”
“有多好?”钟灵毓蜷缩着身子,埋在他怀里。
“你去了就知道了,我不骗你。”沈怀洲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但语气仍是柔和的。
钟灵毓仰头看着他,“那你去吗?”
“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先不去。”
“那你不去,我也不去。”
虽然钟灵毓神智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她的本能,告诉她要跟沈怀洲在一起。
沈怀洲搂紧她,“那里有吃不完的点心,真不去?”
钟灵毓摇了摇头,“你去哪我就去哪。”
沈怀洲眼眶微热,他吻了吻她的发顶,却没说话。
等钟灵毓睡了,他把唐子胤叫了来。
唐子胤来的时候,沈怀洲脚下全是烟头,他失神盯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怀洲。”唐子胤坐在沈怀洲对面。
沈怀洲这才将烟按灭,然后抬头看着他,“你来了。”
“你找我什么事?”唐子胤问。
沈怀洲没有立刻开口。
唐子胤看到他紧攥的拳头。
他下意识觉得,沈怀洲找他,可能跟钟灵毓有关。
因为只有涉及钟灵毓时,沈怀洲才会不冷静。
他耐心等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沈怀洲开口道:“你把钟灵毓带走吧,别人带着她,我不放心。”
他一脸云淡风轻。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有多么的痛。
但这是最好的安排。
开战在即,钟灵毓跟着他不安全,可她现在的情况,让她一个人离开云城,沈怀洲又不放心。
所以,他找信得过的人,去替他照顾钟灵毓。
唐子胤难以置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现在的局势,你心里也清楚。”沈怀洲唇中吐出一口烟,轻声道,“我不能把钟灵毓留在这,她越跟着我,危险就越多。况且,枪炮无眼,我这条命...”
轻笑一声,沈怀洲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无奈。
唐子胤道:“你也可以带着钟灵毓出国。”
“我是沈家人,这片土地,是我和我父亲一点点打下来的,现在那群东瀛人想要把这片地盘抢走,我若是跑了,百姓们怎么办?”
沈怀洲爱钟灵毓,爱到了骨子里。
但儿女情长和家国天下,他能分得清轻重。
他也不想当丧家犬,若守城失败,即便是死,他也要死在这片土地上。
唐子胤面色凝重,“如果她不愿意跟我离开怎么办,而且医生也说了,她快康复了。康复之后,她肯定会回来找你。”
沈怀洲拿着准备好的信,推到唐子胤面前,“那你就把这个给她看。”
接过信,唐子胤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把她安全送到国外后,我会回来找你,怀洲,我们永远是兄弟。”
沈怀洲拍了拍他肩膀,“今晚就出发吧,我已经订好了船票。”
深夜的码头,咸湿的海水拍打出浪花。
钟灵毓还在睡熟。
沈怀洲用毯子裹着她,抱着她下了车。
到了船边,他有诸多的不舍。
这个女人,他爱了她这么多年,却因为局势所迫,不得不跟她分开。
沈怀洲贴着她的面颊,又摸了摸她熟睡的小脸。
轮船快要开的时候,他才下定决定,把钟灵毓递给了唐子胤。
唐子胤接过,看了沈怀洲一眼,随后毅然决然转身,带着钟灵毓离开。
沈怀洲喉咙微哽。
月光拉长了他的影子。
他的背影,孤零零的。
天上慢慢下起了鹅毛般的雪,好像是老天在为这场分别而哭泣。
雪花在沈怀洲的肩膀上堆了厚厚一层。
前往美国的轮渡,在朦胧的雪雾中,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