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莲花还纯更白的公子

张铁树和张烈心暗算失手,立即要走。

——至少,是要走、想走的样子。

但何小河、梁阿牛立刻截住他们。

他们一早已伺伏着伺伏暗算的人。

——可是他们又怎样知道有人暗算?

原因很简单:

发现这件事的是何小河。

她把那匿伏着偷听的罗白乃叱喝出来的时候,已发觉那两个雪人误以为自己行藏已给看破,略颤了一颤,抖了一抖。

这一颤一抖间,摔落了几片残雪。

这就够了。

何小河可不动声色。

她先发出暗号:江湖上,有着各种不同的暗语,何小河这几年在“孔雀楼”里并没有白过。

她的暗语却不是从口中发出来的。

她一面跟温柔聊天谈心事。

一面悄地用炭笔写了几个字。

她把手里的纸趁在喂鸟儿食谷粒之际,交“乖乖”衔了飞去。

“乖乖”就是王小石的爱鸟。

它自然飞到王小石处。

所以王小石立马就过来这寺内别院里。

何小河借故离开,并通知了方恨少。

方恨少会合了王小石,他的任务倒不是要保护王小石,王小石也不必需要这读书忘字的书生保护——但有他在,温柔会安全些。

何小河另外去把梁阿牛唤了来。

他们要布下天罗地网:

抓人。

——抓两个“雪人”。

所以,“铁树开花”才一动手,何小河和梁阿牛就马上出现了。

他们要打击打击他们的人。

他们矢志要杀掉来杀他们的杀手。

尤其自菜市口、破板门一役之后,他们已没有退路。

他们已走上不归路。

他们正在逃亡天涯。

他们要血债血偿。

他们要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仇已深结。

仇结深了。

有些仇恨是解不开的。

要解,得要用血来洗清。

——一旦见了血、闹了人命的仇,除了岁月,恐怕是难以消解的了。

爱也一样。

——一旦破了脸、伤透了心的爱,很容易就会变成恨。

恨本就从爱极处来。

要是,这世上的爱不变成恨,恨而不反目成仇,该多好。

如是,这世问就非人间了。

因为人间总有爱恨。

且爱易变,恨海难填。

张铁树、张烈心三招失手,立马要走。

但粱阿牛、何小河已至。

梁阿牛的兵器是一对牛角。

那是一对他自己所饲养的心爱的老牛死后所切下来的角。

他舞动那一对角:招招遇险攻险,且招招进逼、招招用老。

本来,招式最怕用老,发力至恐用尽,出手切忌用死。一旦用老、用尽、用死,一旦打击不着敌人,反挫己身,就来不及应变,只有老、尽、死三条路。

——无论是哪一条,都不是好路。

也不是活路。

可是梁阿牛却不怕。

他招招用老/尽/死。

他勇。

勇者无惧。

他凶。

盲拳打死老师傅。

他悍。

因为他战志惊人。

他每一招都经过长期浸淫,每一式都下过苦功死功,所以他敢拼,能拼、勇于拼命。

对敌时,只有拼,才能保命。

拼命才能要敌人的命。

张烈心用的是女人指法,够柔,够阴,也够毒。

但不够勇。

不够凶。

也不够悍。

所以,他二招失利,已给梁阿牛欺近身去,一时也真打个狼狈不堪,只有招架的份儿。

然而何小河却正好相反。

何小河外号“老天爷”,待人处世,泼辣大路,但她的招式一点也不大开大合。

反而十分“小心眼”。

她用的是“流云袖”、“裙下脚”、“襟里刀”、“匣背弩”、“腕底矢”,没有一样不阴不险不毒不教人防不胜防的。

张铁树练的是“无指掌”。

“无指掌”是歹毒指法,练的人通常也比较钝——把自己的手指练得根根掉落也在所不惜的人,当然神智比较钝些、硬些、突些。

他实在应付不来何小河的攻势:

袖子一甩,暗器扑脸而圣。

裙子一掀,兜心一脚踹到。

襟子一撂,露出的不是奶子,而是一把寒刃。

乌发一扫,才闪过去,背弩连矢,已当头打到。

这才架了她一掌,小臂一辣,已着了她腕底利刺。

一下子,张铁树跟张烈心一样,额上已开了花:

汗花。

四人才交手,高下立见,险象环生。

要不是还有以下的一个变化,“铁树开花”很可能就栽在阿牛小河的手下。

那变化是:

花。

莲花。

在池中央那朵又大又纯洁的莲花,忽然离水激上半空:

成了飞花。

莲池里,忽然冒出一个人。

一位公子哥儿。

他的衣衫虽已湿透,但他冒出这潭浊水时,仍是那么玉树临风、面若冠玉,丹颌朱唇,眼若凤睛,气定神闲,意逸精蕴;此际,他飞身而起,动若脱兔时面目仍静若处子,甚至比那一朵白莲更白更纯更美更翩翩。

他一出现就出手。

向何小河、梁阿牛、方恨少三人背后出手。

他一出手另外一个人也就出了手。

王小石。

王小石一直都没有出手。

他没有出手的缘故是他一直要等这个人出手。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

所以他也出了手。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