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被冻得通红的双手,深埋在雪下。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毅。看她吃力地从雪地上站起,男人骨节泛白,负在身后的拳头也渐渐收紧。
子阳拧着眉头,急在心里。他很想上去拉夫人一把,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他怎么敢啊?
那个香囊他还记得,他若是真去了。自己这只手,保不保得住还要另说。
自己并非是那种对感情多敏感的人。可主子怎么比他还僵,一定要选择这种方式?
“翠儿,你不要拦我,我要过去看看!”
“姑娘,您慢点……当心路滑……”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夜幕中传来。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褚煜的脸色也渐渐发青,不由自主地朝身边的人看去。
只见她面容沉静,也不顾来人,视线又落回到那熊熊大火之中。
“芳菲姐姐——”向晚被翠儿搀扶着,慌慌张张地往这边走来。
周围发出了一阵抽气声。褚煜冷眼扫向周围,众人立即禁声。再也不敢往这边看。
以前就听过大家谈论说,新夫人和这位向晚姑娘面容相似。可今日在此亲眼所见,还是让人十分震惊。
“谁准你出来的?”
这声音听在向晚耳里,比这寒冷的雪天还要冷。她腿一软,扑倒在男人脚下。
褚煜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
“子阳!将她送回去!”
“不要!”
向晚趴在地上向前一步,费力地拉住了男人的衣摆,泪眼朦胧地仰起那张满是病容的脸,望向他。
“境主,我求求你救救她吧……“
一桶桶的水不停地朝火光中泼去,火势终于有所减小。苏夕雨背对着他们。但听到那一声声无望的乞求,视线还是被吸引过去。
这场景她再熟悉不过……
“哦?你和芳菲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
闪着泪花的脸渐渐冷下来,一直不知作何解释。有些事情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只是谁也不愿意说破罢了。
“子阳!你没听到吗?”褚煜明显已经不耐烦了。
向晚立刻慌张起来,不停地摇摆着脑袋。眼泪更是不受控地从脸颊上滑落。
“境主!芳菲姑娘被救出来了!”身后,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的视线一下子都被聚集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被烧得破烂不堪的人,从春园里被抬出来,放在地上。那股火遇生肉的恶臭气味随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身子被人带向身后,苏夕雨顾不得其他,眼睛依旧呆呆地锁在那人身上。
就着周围的火光。在那层乌黑之下,还能看见那身眼红的衣衫。曾经妖艳如花的脸,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面貌了。
“姐姐——”
“姑娘!”
向晚拼命推开了身边的侍卫,一路跌跌撞撞地从后面冲了上来。褚煜揽着苏夕雨的腰迅速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的冲撞。
“你对你的女人,都这么心狠吗?”
说完不再看他,也自然没有发现他泛白的脸色。
苏夕雨淡淡的将他的手拨了下去。
此时此刻,她永远都无法像他那样从容淡定。像看戏那样,毫无波澜。
地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向晚也不管那些污浊。颤抖着身子,捧起她的双手。
四周鸦雀无声,只剩下了声声抽泣,和有一股没一股的喘气声。芳菲气若游丝。她的舌头仿佛已经不会动了,说话声已经含糊不清。
“若……能……重来……一次……我愿……不……再,入这人……世……”
“更不入……这归元境!”她极力地动了动手指。似乎想要握紧捧着她的那双手。
向晚早已泣不成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芳菲最后朝这边看了一眼,却不是看她。里面夹杂着太多东西。
在这一刻,苏夕雨突然不敢去看身后的人。
“境主……放我……走吧……”
“姐姐——”
悲泣划破天际。
这里已经没她什么事了,就要给需要的人吧……苏夕雨宛如一具行尸走肉,默默转身准备离去。
“你去哪?”
褚煜擒住她的手腕,扯过去,抓着她的肩膀,强势地掰正她。目光凝在她的脸上看了又看。
这个芳菲,死也不安生。
苏夕雨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我想回去看看师娘……只留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人不是我杀的!”男人眼底一缓,确定她没有异样,才别开头,闷声说道。
身后的大火已经渐渐熄灭,只剩下细碎的火星在苟延残喘。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等天一亮,一个人曾在这里所有的痕迹,都会随着这场烟火的消亡,彻底消失殆尽。
这场风雪过后,太阳依旧会破空而出,它从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停留。
又有多少人能够记得曾经呢?
“你去看看她吧……”
人已死,在她身上的恩怨已了。相识一场,总还是要有些温度不是?
这次褚煜没有拦她,直到亲眼看着她消失在雪地尽头,窝在胸口的一腔愤然,终于在这一刻迸发出来。
朝前方猛踹一脚。地上的雪立刻四溅开来,像烟花一般簌簌落下。
“处理了这尸体,让这片废墟消失!”
声音如同泛着寒光的利剑,字字刺入向晚心里。怀里的人已经彻底断了生息,向晚望向那个漠然的背影。眸光变得清明起来。
“境主……可否将芳菲姐姐的尸体交由妾身?”
褚煜嘴角一勾“为何?”
现在连装都不舍得装一下了吗?她二人同为崇明岛人士。可今日看来,不仅如此,貌似这关系,要比他想的,还要复杂得多。
向晚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她咽了口唾沫”芳菲姐姐一直很照顾我,她既没有亲人我自因为她料理后事……“
褚煜冷笑一声“这倒是稀奇。我倒第一次听说她会关怀人!“他微微侧脸继续说道:“在你来此之前。她身边有一个一开始就伺候她的侍女珍儿。在一天夜里她无故失踪了。最后是在井里找到的。”
“后来,她的身边又有了一个新侍女,这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事情。”
那双黑靴一步步朝这边走来。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仿佛步步都她在她心上。
不知他想说什么,但心里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向晚紧紧地握着怀里那人冰冷的手,本想寻求安慰,却让她更为恐惧。
他忽然停下脚步,俯身蹲在地上,一把握住了一个侍女的下巴。”我想 你知道今天都没有听她说过话吧?“捻着她的嘴,强迫她张开口。
向晚倒吸一口冷气,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在原地不停打着哆嗦。
只见那干裂的唇齿中,空空荡荡。只有一个黑漆漆的大洞,狰狞可怖。
因为……她的舌头……被人拔掉了。 这侍女……她认识……
正是芳菲现在唯一的贴身丫鬟……
名字……也叫珍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