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借着酒兴正在与肖副将闲聊朝廷中的一些微妙的关系,这些在高层不算秘密的隐秘之事,对于肖副将这个级别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信息。
通过这些信息他就能判断出朝廷的风向,大明现在的权力掌握在谁的手里,不要小看这一点,不要以为这天下姓朱,权力就一定在朱皇帝的手中。
掌握权力主要看的是话语权,谁掌握了话语权,谁就掌握了是非对错的评判,掌握了是非对错的评判也就间接的掌握了权力。
这就是儒臣们喜欢教授太子的原因,正是这种教授把是非观潜移默化的移植到皇帝继承人的身上,在太子掌握权力之后,一定会成为儒臣的朋友,因为大家三观一致。
如今皇帝不让儒臣教授皇太子,那么皇太子就很难与儒臣成为朋友,因为大家所思所想不在一个频率上,儒臣想着优待士绅,给予士绅特权,而在新学堂中,老师会告诉学生纳税是每一个大明百姓的义务,就是皇家也一样需要纳税。
这两种利益冲突根本就无法调和,当儒臣一旦提出优待士绅的提议时,立刻就会触发皇帝心中的警钟,大家都该交税,你们凭什么不交税。
这就是教育的作用,想一想后世的庚子赔款退款要求,西方列强要求庚子赔款要全部用于教育上,这笔赔款如何使用,学校教授什么都是西方列强说了算,利用教育的影响使得大部分的华夏精英人才都成了为他国培养的人才。
更为严重的是,价值观的扭曲,一旦进入思维怪圈之中,就如同信了邪教一般,不稳对错,只看敌我。
这些深层次的东西以王瑾的眼光还看不到,他只能看到了皇帝压制儒家的决心,儒学本身是华夏文明的优秀理论,没有儒学可能华夏也不能绵延五千年文明不断。
不过儒学是儒学,儒家是儒家,大明现在的儒家不过是披了一张儒学的皮,里面全是自己夹带的私货。
不用说别的,孔夫子讲的君子六艺,四书五经只是六艺之一的礼,其他五艺呢?音乐代表的艺术成了下九流,射箭代表的武学成了下贱的贼配军,御代表的技术成了匠人之学被儒家说成是贱役,书法倒是配合着四书五经继承了下来,偏偏这书法只能赏心悦目,不能富国强兵,于国无益,数代表的数学成了杂学,成了小吏之学。
儒家为何要这么做,他们不知道其他四艺都国家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吗?他们当然知道啊,可是他们更知道这天下的官帽子就那么多,儒家自己分还不够用呢,怎么可能让给其他几家。
他们要想一家独大,就只能无限的打击其他学术,把任何能够威胁到他们的学问全部打入尘埃,不管有用没用都要打压,说穿了就是两个字——利益。
王瑾可能没有意识到他能说这些话,也是受到了皇帝潜移默化的影响,所有人都清晰的看到了大明朝二十年的变化,但凡有些良知的人都对对带给他们这样生活的皇帝感激涕零。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为什么永乐朝的太监一个比一个能干,那是因为他们的榜样是雄才大略的永乐大帝,若是遇上朱由检这样的主子,就算是名声再好的太监也一样贪婪无度,不是朱由检纵容太监贪婪,而是太监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希望,都想着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王瑾正在与肖副将闲聊,忽然外面一片大乱,两人赶紧出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出了屋门就看见一群士兵堵在门口阻挡着一个一丈多高的巨人,这个巨人可能是不敢在这里动手,只是使劲推搡着这些堵门的士兵,想要进院子。
做为门卫当然不能随便放人进院子,双方就这么在院子门口互相推搡,巨人人高马大自然是力大无比,一两个士兵肯定无法与他相抗衡,不过士兵们人多巨人也无法突破士兵的阻拦。
“怎么回事?”王瑾高喝一声。
这一声喊,马上就让推搡的双方各自后退了一步,巨人抬头看见走出来的王瑾,顿时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王瑾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不过他还是想问问士兵怎么回事,门卫队长出来回话道:“回公公!这个您带回来的大个子非要闯进去找您,标下负责门卫,没有命令自然是不敢放他进去,可是这个大个子油盐不进,就是要进来。
标下知道他是您带回来的,又不敢伤他,只能带着弟兄们堵住门口挡着他进来,可是这个家伙力气实在是太大了,我们一个什的弟兄才能勉强挡住他的推搡。”
“辛苦了!回头去后勤那里领十两银币,奖励你们忠于职守!”
队长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说实在的拦住这个大个子他都不知道是对是错,王公公将这个大个子带在身边,想必也是王公公的心腹之人,得罪了王公公的心腹,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王瑾当众表扬了他忠于职守,奖励十两银币,就是明确告诉他这事做的对,至于那十两银币,队长还真没有看在眼里,他们这些海军士兵可是个个都是小富翁,出海时自己偷偷夹带个一两匹布转手就能获得几倍的利润,更何况在海外服役还有海外补贴。
“大傻!不在营房待着,你急着找咱家干什么?”
大傻挠挠头瓮声瓮气地说道:“标下见公公迟迟没有出来,担心公公的安全!”
“混账东西,咱家回到了自家地盘,哪里有什么安全之虞,你这已经犯了军法,自己回去领是军棍。”
“是!”大傻看到王瑾安然无恙,憨笑一声,却站在原地不动。
肖副将看到这一幕,非常好奇,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个大个子对王瑾的忠诚,这个家伙的眼里只有王瑾,若是王瑾出什么问题,这个家伙非得拼命不可。
“公公!这个大个子有点儿意思,从哪儿找来的?”
“就是一根筋的货,主要是与我们接触的少,还不明白大明的相处方式,自从他上了咱家的船之后,就一直跟在咱家身边,如今天这般这么长时间没有看到咱家还是第一次。”说着王瑾便将这个巨人的来历讲了一遍。
肖副将琢磨了一下说道:“公公!那里真的都是这种高度的巨人吗?”
“我等上岸的时候,看到大傻的部落里都是这样的人。”
“公公!标下有个想法,咱东洋舰队能不能成立个以这些巨人组成的突击队,以重甲覆盖全身,在五十步能够防住火枪射击,以这样的突击队防御敌军的抵近肉搏。
不用太多,只要一个百人队手持陌刀挥舞,在肉搏的时候突然放出来,一定会给敌人一个难忘的教训。”
王瑾想了一下那种血肉横飞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冷战,重甲步兵历来都是战场上的王者,在这个火器还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时代,组建这样一支重甲步兵,还是有必要的。
不过重甲步兵对士兵的身体素质有着极高的要求,身体素质不够,重甲就不是威力,而是累赘,这也是从大唐的陌刀队消失之后,再也没有成建制的重甲步兵出现在战场上的原因,五代以后兵荒马乱,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合格重甲士兵。
“这事咱家做不了主,不过咱家会把你的意见汇报给陛下,至于陛下会不会采纳咱家不敢保证。”
“谢公公!”肖副将知道王瑾这是给他揽功,若是皇帝知道这条建议是肖副将提议的,这条建议若是被采纳,那以后肖副将肯定是官运亨通。
“谢什么,这是你应得的,咱家走后,你要守好这块土地,这块土地连接东西两洋,乃是兵家必争之地,一定要为大明守住了。”
“公公放心,标下清楚这里的意义,只要标下还活着,这块地就是大明的。”
“好!咱家信你,不但要守住这块土地,还要组织百姓修路,咱家下一次过来的时候要看到你们已经把这条路修通了,能做到吗?”
“这······”
“怎么有困难吗?”
“出力的活标下可以动员百姓一起干,可是这修路还是需要技术的,咱们这里没有一个懂修路的,要想按照大明官道的标准,卑职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王瑾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军队里全是一帮文盲,识字还是在军队里学的,哪里懂什么修路,移民过来的百姓更是如此,有特殊技术的百姓一律不准移民,若是哪个地方让有技术的工匠都饿了肚子,这个地方的地方官肯定要挨板子的。
“谁让你修成大明官道那般,大明以前的道路是什么样的你没见过吗?咱家也没有特别的要求,只要能够让两辆马车同时通行就行。”
“公公!不是标下泼冷水,在这个地方修建这种简易道路根本行不通,您想想这个地方一年有半年在下雨,插根筷子都能活,就那简易道路,这边修那边就被生长出来的杂草淹没。”
“你的意思是不修了吗?”王瑾有些生气,刚还觉得这小子挺有想法的,怎么老是打退堂鼓呢!
“公公误会了,标下的意思是这路呀不能着急,修一段就要认真的修,不说能够使用百年,至少几十年内只要日常维护就可以了。
此地多山石,标下打算采石用石头铺一条石头路,只要这条石头路修好,两洋之间的交通就算联系上了。”
“你是说用开凿石板铺路吗?”
“正是!”
“这样的工程老百姓哪里能受得了,你是想把百姓逼反吗?”
“我的好公公啊,这事哪里能够役使百姓啊,那么多的土人完全可以招募他们干活,土人的价钱低容易得到满足,只要我们管他们一日三餐,便能让他们听话的干活。
咱还不勉强他们来干活,干一天管一天的饭,只要干活就管饭,不干活就没有饭吃,土人耕作技术落后,他们的能吃饱饭的日子不多。只要粮食充足,这条路修起来并不难。”
“你这个办法倒是可以一试,想必移民们的第一批粮食已经收获了吧?”
“已经收获了,第二季庄稼已经种下去了,现在老百姓的粮食足够吃的,就是其他的物资匮乏,咱们带来的商品已经快消耗一半多了,若是一年之内不能补充货物,百姓的生活水平就会大打折扣。”
“你说的不错,这也是咱家着急回国的原因之一,如今的东方大陆完全是在贴钱经营,若不是有倭国的赔款支撑,想必国内早就怨声载道了。”
“那是他们不明白这里的价值,只要这东方大陆经营起来,每年给大明带来的收益那又岂是现在所花费的这点儿银子能够比拟的。”
“我吗知道这些道理,可是大明朝堂上那些人却并不知道,他们只看到了海军其他两洋舰队这些年每年都在海外获得了巨大的利益带回国内,只有我东洋舰队带回的利益最少,这个理由对于他们来说就足够了。”
“这帮只会耍嘴皮子的官僚要之何用,陛下为何不把他们通通的罢免,白白浪费国家的俸禄。”
王瑾摇摇头,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下去,皇帝陛下为何要留着这些旧学的臣僚,并不是他们不可替换,而是用这些人给新学的人提个醒,你们还是有人盯着的。
这也是选官的渠道有了政务学堂,皇帝却依然保留了科举制度,不愿意接受新学的旧式官僚也一样有出头之日。
朝堂上必须要有不同的声音,若是成了一言堂,那离腐烂也就不远了,当然这样的平衡之术不是肖副将这个级别的军官所能了解,更何况肖副将是军人思维,想问题只会直来直去,根本不会理解官场朝堂上的那些尔虞我诈。
与肖副将道别之后,王瑾登上自己的旗舰开始了返航,他却不知道由于他带回的橡胶已经彻底的解决了蒸汽机漏气的问题,在他汇航的路上,大明正在拉开一场轰轰烈烈的机械革命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