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吉当然知道皇帝陛下手下有一批算账高手,正因为这样才更担心,大明的官员只要去查就没有查不出的问题。
明知道如此可是却不能明说,只能委婉着劝说道:“陛下,粮仓乃是京城官军的口粮重地,这样突如其来的核查会给原本正常的供应造成困扰。若是京城各军的口粮供应中断,引起官兵哗变就是天大的事。”
“这无妨,在粮仓核查期间,京城驻军的供应暂时由皇家粮业负责,粮仓核查核查完毕再从粮仓调粮归还皇家粮业。”
“这”夏元吉没想到皇帝会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朱瞻基见夏元吉无言以对,继续说道:“本来今年过渡一年,明年开始所有军队的开销将由朕来负责,趁着这个机会,正好锻炼一下朕的手下对军队的供应能力。”
“陛下未雨绸缪,老臣佩服,可是恕臣直言,如今官场十官九贪,其实不用去查臣也知道粮仓必然是亏空的,不知陛下打算如何惩治这些贪渎之人?”
“夏爱卿认为朕该如何处置他们?”
“大明如今的贪腐问题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尽管陛下登基后励精图治,想要刷新吏治,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吏治又岂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治好的。
臣认为应该小惩大诫,并严厉警告下次再犯将从重处置。”
“有功不赏,有过不罚何以服众?夏爱卿何以教朕?”
“陛下!王法不外乎人情,群臣贪腐固然有错,朝廷对官员的苛刻也是官员贪腐的一个重要原因!虽然陛下改善了官员的薪俸,可是贪腐的惯性并不会因为他们的薪俸有所改变而完全收敛,这需要一个过程让官员知道贪腐的代价很大。”
“朝廷对官员苛刻吗?你只看到了官员的薪俸低下,却看不到因你们科举当官而免掉的赋役。这些免掉的赋役是不是对你们更重要,朕若是说取消所有官员士绅的优待政策,你们一定会与朕对抗到底吧!”
这话夏元吉不敢接,也不能接,谁若是敢在士绅优待问题上动手脚,那就是天下士绅的敌人。
“一个个得到好处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感恩之心,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夏元吉无言以对,他知道皇帝说的一点错都没有,读书人现在甚至认为士绅优待是他们十年寒窗苦读换来的,与朝廷何干!
“陛下,牵连的人太多了,若是真按照法律治罪,臣的户部就没人了,就是臣也该被治罪,是臣治下不严才会放任底下官吏的贪腐横行。”
“夏爱卿,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以后我大明就应该依法治国,一切以法律为准绳,该是你的责任就是你的责任,不是你的责任你也没必要往自己身上揽。”
夏元吉心凉了,他知道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宣德元年的官场大地震开始了。
“臣请问若是这些户部官员被拿下后,谁来填补空出来的官位?”
朱瞻基冷哼一声道:“大明朝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当官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给大明的户部换换血。”
随着锦衣卫与都察院的核查深入下去,一个又一个的官员落马,甚至不止是户部的官员,凡是与官仓有关联的官员鲜少有干净的。
这些官员有好大部分都属于杨荣、黄淮一党,看着自己的骨干人员一个个的落马,杨荣与黄淮坐不住了,这样下去大明的官员就会被皇帝更换一遍。
新的官员中肯定会有皇帝安插的亲信之人,他们是皇帝的铁杆支持者,再要做出反对皇帝的决议时,就要绕过这些皇帝的铁杆支持者。
皇帝有了这些铁杆的支持者就会更方便的插手外朝的事物,虽然名义上皇帝不再干涉外朝的民政,但是通过这些支持者一定能间接的控制朝政。
必须要阻止皇帝继续抓人了,可是该怎么阻止呢?皇帝手中掌握着这些官员贪腐的证据,总不能说他们贪污有理吧!
好在儒家有的是方法来阻止皇帝,一个仁字就能让皇帝低头,圣君以仁恕为美德,若是皇帝一味苛责臣子有失圣君之仁恕之心。
二人联袂求见了皇帝,以仁恕的观点,希望皇帝能够宽恕这些犯了错的臣子,并且举例说明:君为父,臣为子,子犯错父当小惩大诫,以不违慈父之心,言下之意就是父慈才能子孝,君仁才能臣忠。
朱瞻基对于二人的说法心中腻歪,儒家的这种话术就是反着正着都能圆回来,至于是不是有理,就看谁的嘴皮子更溜,谁的辩术更强。
“你们让朕有仁恕之心,你们自己有吗?朝廷的每一粒粮食都是百姓从口中省下来的,就这样被你们贪墨,你们可想过太祖组训,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陛下是要做独夫民贼吗?”眼看皇帝不为所动,黄淮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这不是要把自己装进去吗!
“真是说的好啊,史官何在”
“臣在!”负责记录皇帝言行的起居注官,从屏风后走出来躬身行礼。
“朕今天与二位阁臣的奏对你要一字不落的记录在册,不得有任何春秋笔法,朕对天发誓,不改半个字。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臣遵旨!”史官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话,据实而写,青史留名,领命后起居注官退入屏风后。
朱瞻基盯着黄淮道:“黄爱卿不妨给朕讲一讲朕是如何的独夫民贼?”
黄淮一生谨慎,即使被太宗下狱十年也未留下任何话柄,今日情急之下竟然说出如此水准之下的话,这让黄淮心中甚是懊悔。
“陛下!臣近日头晕眼花,有失智之相,还请陛下准臣致仕回乡修养!”
又来了,一不顺心就用辞职要挟,刚刚过去的夏希淳之事余波还未散去,这就又来了,这回来个更大的官,领户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好大的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