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初被再次送回牢房,金纯特意安排郎中给他处理了一下受伤的手指,能不能医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因为手指受伤死了。
三人在按察使司衙门的后堂枯坐了一夜,明天一旦将审理的结果禀报给皇帝,他们已经预感到了大明官场将要发生一场大变!
不说是血流成河,也会让朝堂上为之一空。三人虽然各自的政治观点不同,但是谁也不会想到大明朝的内阁辅臣竟然会用这种方式对抗皇帝的新政。
等到天明之后,三人匆匆赶到行宫,皇帝也刚起床,正在范安的伺候下洗漱。听到三人这么早就过来,便知道事情有了结果。
三人进入书房给皇帝行礼之后,金纯拱手禀报道:“陛下!昨夜臣等连夜审讯,那贼酋韩子初已经交代,与他联系的是杨阁老家的忠仆!”
“要想证明是杨荣所为,必须要找到杨家的这个忠仆,你们的意思是说让韩子初指认这个人,是吗?”皇帝问道。
“除此之外臣等想不出别的办法,拿到确凿的证据。”
朱瞻基点点头道:“诸位爱卿说的不错,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朝廷不能对当朝的内阁大学士下手,这样的影响实在是太恶劣了!”
“陛下圣明!”
“这件事暂时就先这么着,韩子初交给全旭,由锦衣卫押着韩子初暗中观察监视杨府,再根据韩子初的描述画出画像,分头到福建建宁府杨氏老家去监视!
为了不走漏风声,你们三位就暂时与朕在济南府等待消息,顺便协助朕处理一些新政的事物!尤其是金爱卿,新政一出,肯定有很多原来不曾有的案子需要新的法律管辖,你要多走访乡村,一些铺存在的问题,现有法律无法使用的情况,就需要新的法律条文进行解释。”
金纯认真点头道:“臣领旨!”
三人知道这是皇帝担心他们走漏了风声,这个时候任何的一个小的疏忽都有可能打草惊蛇。
韩子初被收监之后,心中已经绝望,就算是能够活着出去,一双手被废也变成了残废,等于成了废人。
更何况能够出去的机会几乎为零,双手已经被郎中敷上药减轻了疼痛的感觉,可是韩子初心中的痛却不能减轻分毫。
就在韩子初绝望的时刻,一群黑衣人将他带出了监牢,这些黑衣人进入监牢将他的手铐脚镣打开,蒙住了他的双眼,用麻绳捆起来塞进一辆马车里。
马车开始粼粼而行,由于蒙住了双眼韩子初也无法辨别方向,黑衣人从来不在客栈与城池中过夜,所有的食物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韩子初能够感觉得到他们的行动非常的有默契,就像是训练许久的军队。大概走了三四天的时间,韩子初被人从马车上弄下来,带进了一所房子里。
房子里有人已经等在这里,那人吩咐黑衣人将韩子初蒙眼的黑布取下,适应了好半天的韩子初才能让眼睛适应身边的环境。
他发现现在竟然是黑夜,屋子里点着两支巨大的牛油蜡烛,这样的蜡烛就不是普通人能够使用的起的。
坐在韩子初对面的一个中年男人并不着急问话,就这么看着他,等他主动说话。
韩子初感觉到了比在按察使司大堂上更大的压力,眼前这个中年男人,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那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还是让韩子初这样操莽江湖之人承受不住。
“你们是什么人,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韩子初主动问出口。
“锦衣卫听说过吗?”
锦衣卫的凶名赫赫,整个大明没有听过的人很少,更别说韩子初这样的整日跟锦衣卫的暗探玩猫捉老鼠游戏的人。
“你们是锦衣卫?”
“不错,我叫全旭,承蒙陛下不弃执掌锦衣卫北镇抚司。”
自从朱瞻基登基以来,锦衣卫的逐渐走向暗处,重点放在了搜集周边小国以及部落中的情报,对国内也主要以引导失地百姓迁徙海外为主。
通常在国内对官员的监视都是由东厂完成,这就使得官员百姓对锦衣卫的印象已经逐渐模糊,已经有好久都没有听到过缇骑四出的抓人了。
不过若是因为锦衣卫低调就轻视锦衣卫,那就离倒霉不远了,可以说锦衣卫的谍报能力不但没有被削弱,而且是更加的强化。
韩子初作为一个以造反为生之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大明的几家特殊衙门的厉害。更何况全旭乃是天子潜邸时的近臣,那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
“原来是全指挥使,不知大人这样大费周折的把我一个囚犯弄到这里来干什么?”
“现在是深夜,看到这个窗户没有?”
韩子初点点头说道:“看到了!”
“窗户对面就是京城杨府的正门,我锦衣卫中兄弟已经将杨府人口摸清。杨府中除了杨荣之外,长子杨恭因为恩荫尚宝司丞也在京城做官。
其余子孙都在福建建安老家打理家业,府中有轿夫八人,管家一人,门房四人,账房一人,还有其他小厮长随、杂役十人,护院十人,共计三十四人。
这二十四人就是你盯住的目标,本座给你三天时间,将这三十四人全部记牢,看有没有你所说之人。”
韩子初明白了,原来是让他来认人。他点点头道:“好!只要他出现我就能认出他来!”
“那好!趁着现在天还没亮,你抓紧时间再睡上一会儿,天明之后,你就没有睡觉的时间了!”全旭站起身又吩咐道:“把他的绑绳松开,能在我锦衣卫手底下逃脱之人还没有出生!”
说完全旭便离开了房间消失在了夜幕当中,留在房间的锦衣卫校尉将韩子初的绑绳松开,韩子初活动了一下杯捆绑的僵硬的身体,让自己的血脉重新畅通流淌。
这一刻韩子初真想突然出手将室内的两个锦衣卫校尉打倒,可是双手严重受伤的他已经没有把握同时将两个人打倒。
就算是打倒了这两个人,相信这个房间的外围也布满了锦衣卫的人。这个念头在韩子初的心里一闪而过,便放弃了逃生的可能。
合衣躺在给他准备的床上,开始放空心思休息,两个锦衣卫校尉也靠在门口假寐,摆出一副对他并不在意的样子。
韩子初知道这都是假象,只要他敢有任何的越轨行为,就会遭到无情的打击。
由于皇帝不在京城,所有的官员都不用上朝,也就不用半夜起来赶到皇宫去上朝,直到天光大亮,辰时初刻杨府的大门才打开。二乘四人抬的官轿先后抬出大门,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行去。
韩子初透过窗户纸上的小洞,向外仔细观察,发现出来的这些人里没有当初与自己接触的那个人。看着向他看过来锦衣卫校尉他轻轻的摇摇头,轿子里的肯定是杨荣父子,绝对不可能去跟他一个草莽之人接触。
一连三天的时间,按照锦衣卫给出的人数,所有的人都已经统计完成,也没有发现那个人。今天在天黑之前若是还是没有看到那个人,他们就只能连夜出城,去通州乘坐官船去福建碰运气了。
就在大家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进入了韩子初的眼帘,那人来到杨府前门四处张望了一圈,却没有选择从前门进入杨府。
“就是他!”
韩子初用手一指那个中年汉子,锦衣卫校尉用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传递消息的方式快速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
很快这个中年汉子便进入锦衣卫的视野,中年汉子根本就没想到,在他的周围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中年汉子绕到杨府后门,轻轻的敲敲门,看守后门的门房把后门打开了一条缝,看到中年汉子后之后,赶紧打开门将人放进府内。
全旭得到嫌疑人已经出现的消息,赶紧快马向皇帝报信,抓捕杨荣这样的朝廷重臣,没有皇帝的点头是不可能的。
抓杨荣不行,不过抓与韩子初接触的家仆那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在向皇帝报信的同时,锦衣卫的校尉突袭了杨荣的府邸。
杨荣正在书房听取忠仆的禀报:“老爷!那个白莲教姓韩的头目已经被抓,小人很快就会被供出来,小人死不足惜,就是担心连累了老爷!”
本以为八年前的案子早已烟消云散,没想到却还是被翻了出来,杨荣惊慌失措,一旦皇帝掌握了自己指使山贼打劫皇粮的事情,那等待自己的就是抄家灭族的后果。
“杨忠!老爷我待你如何?”
“老爷待小人恩重如山!”
“你可愿意为老夫做任何事吗?”
“小人这条命都是老爷给的,就算老爷要小人这条命,小人也在所不惜!”忠仆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好!你放心,你的儿子老夫会把他抚养长大,给他脱去奴籍,让他与老夫的儿子一起读书,将来考取功名,你这一支也能算做我杨家的一个分支。”
“谢老爷成全,小人传回消息给老爷示警,已经没有了遗憾,这就去死!”忠仆感动的跪倒在地叩头说道。
杨荣也是老泪纵横,拍着忠仆的肩头说道:“我杨家这一大家子,不能全没了,只能有所取舍,我杨荣对你不起啊!”说着杨荣就要给忠仆行礼。
忠仆哪里能让杨荣给他行礼,慌忙起身将杨荣扶住连声说道:“老爷,使不得啊!”
就在二人上演主仆情深的时候,就听门外有人喝彩道:“真是感人啊!”
这边话音刚落下,一群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校尉就闯了进来。看到锦衣卫校尉进来,杨荣顿时感觉末日来临,用手指着带队的全旭吼道:“姓全的,没有皇帝陛下的旨意,你就擅闯老夫的府邸,老夫要到皇帝陛下那里弹劾与你。”
“杨阁老,这是您的权力,某家不敢阻拦,某家今天是来抓捕逃犯,与杨阁老无关。至于杨阁老能不能让陛下放过你,那要看你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了!”
“你!粗鄙武夫,嚣张跋扈!”
“将人带走!”
忠仆知道反抗没有任何意义,在这么多的锦衣卫校尉面前,任何人都是插翅难逃。校尉们将他捆起来,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还将他的下巴给卸了下来。
杨荣看着锦衣卫将人带走,颓废的坐在了地上,他知道自己家彻底的完了。想起当年杨士奇对他说的话,杨荣不禁追悔莫及。
杨士奇当年曾经警告过他,皇帝对大臣们的反对意见并不反感,只要能够讲出道理,皇帝还是能够听得进去。
皇帝最反感的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把老百姓都当成筹码对抗皇帝,这是最不能原谅的事。
瘫坐了一阵之后,杨荣忽然一阵明悟,冲着门外喊道:“把大公子给老夫叫过来!”
门外被锦衣卫吓得胆战心惊的下人们,赶紧去后院请杨恭。虽然锦衣卫来去匆匆,根本就没有在杨府停留,抓住人之后便匆匆撤离,但是却给杨府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似乎又让他们想起了永乐年间锦衣卫缇骑四出的时候。
杨恭也知道了锦衣卫进府抓人的消息,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听到父亲叫他去书房,赶紧前去书房去见父亲。
“孩儿拜见父亲大人!”杨恭一进门就看到了脸色苍白的父亲,颓然的坐在书案之后,赶紧上前行礼道。
“恭儿!我杨家的祸事来了,你赶紧收拾细软明天城门一开,就骑马快速出城,回到老家之后,告诉族人,什么都不要了,赶紧联系那些海商,登船出海!”
“父亲!真的到了这一步了吗?”
“比为父说的还要严重,明天天亮你若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如果为父猜的不错,此时八百里加急已经到了陛下的手中,最迟明天晚上之前,抓捕我家的旨意就会传回京城。”
“父亲!我们一起走吧!趁着皇帝的旨意还没到,没人敢动你这个当朝的内阁大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