孛罗的心念转了又转,最终也没敢离开皇帝的大帐,他尽管认为皇帝的话威胁成分更多一些,可是却不敢冒险,万一真的将大明激怒,到时候哥哥若是不帮着自己,那自己一定会被土默特部抛弃。
眼见硬的不行,就只能来软的,蒙古人可没有汉人那么多的礼义廉耻的教条,信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向强者低头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眼下的大明无疑是强者,向大明屈服并不丢人,孛罗当下就跪倒在地磕头道:“臣孛罗妄自尊大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问罪。”
“你是有罪,不过这罪是轻是重还要看你如何表现,本来朕打算给你兄长去一道旨意,让你兄长将你这土默特部万户的权位上拿掉,相信你兄长会给朕这个面子的。”
“大皇帝陛下手下留情,孛罗知道错了,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朕可以不下旨给伯颜帖木儿,但是你也要让朕看到你诚意,不然朕如何能够相信你。”
“陛下要孛罗做什么?”
“朕要你发兵征伐晋藩!”
“啊!”
“啊什么,当然不是让你真的进攻晋藩,而是让你对晋藩施加压力,让晋藩有随时都要灭亡的感觉。”
“陛下还在河套,孛罗若是带兵越过黄河,会不会引起误会,万一陛下将计就计将臣在黄河南岸一锅端了,臣找谁说理去。”
“你倒是不吃亏,朕会给你一道密旨,你按照朕的指示行动,不过要约束好你的手下,再出现劫掠百姓之事,朕决不轻饶。
当然朕也不白用你,你们行动的粮草朕会安排人给你提供,以晋藩的实力,你部只要出个两三千人马就足够对晋藩形成威慑。
事成之后,朕答应你们就在这里开一座互市,用于与你们交易,互市的条件会有对外交往部的官员与你们交涉,朕在这里就不多说了。
有了这个互市你们每年能省下不少钱,算是朕给你们的奖励,如何?”
互市可是草原与大明交往的最大追求,现在的草原各个部落已经知道他们就算联合起来也无法撼动大明,现在他们的最大追求就是与大明展开互市。
没办法,大明离了草原照样活的好好的,可是草原要是没有大明物资的输入,别说过好日子了,就是穿衣吃饭都成问题。
别的不说,就说草原上需要布匹、茶叶、铁锅这些生活必需品,哪一样不需要从大明采购。离开了大明草原上连做饭的锅都凑不齐,更别说其他的物资。
绰罗斯·孛罗听到皇帝亲口给他承诺要在他的部落边上设立一个互市点,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要知道虽然东胜卫有互市的市场,但是距离毕竟有些远,草原上的各个部落也一样是弱肉强食,多一段距离就多一段风险。
“陛下若是能在这里设置互市点,臣一定配合陛下做任何事。”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这里就在黄河边上,与你们隔河相望,就叫临河吧!未来发展起来,在黄河上架设一座桥梁,两地之间也就再也没有了阻碍。”
“临河!濒临黄河,好名字,陛下真乃圣主天可汗,起个名字都这么有意义。”孛罗不要钱的马屁接连不断的拍上。
“朕离开后会沿着黄河向东巡视,把你们行动的空间让开,你们可以放心行动,不过朕警告你,不要耍花样,就你部落那点战力,朕手中的一千亲卫就能将你全部歼灭,更别说朕的东胜卫还有五千大军。”
对于皇帝的警告,孛罗听了进去,他可不傻,现在终于明白朝廷为什么会对他屡屡骚扰晋藩不闻不问了,这是想借自己的手将晋藩逼退,朝廷现在想要这片地方了。
眼下大明朝廷强势,别说手里这个并不怎么听话的土默特部,就整个瓦剌也不敢与大明对抗,面对钦察汗国的进攻,还需要大明的援军帮助。
大明进入河套已成定局,孛罗知道单凭土默特部已经无法改变。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尝试怎么才能融入大明这个圈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能反抗那就享受吧!
朱瞻基当然也不是心血来潮要在黄河边设立一座互市之城,这城池的修建与大明京哈铁路有着密切的关系,临河不过是京哈铁路之间的一个点而已。
这条铁路过了宣大之后,一路全部在草原、荒漠、戈壁上修建,是一条注定赔钱的铁路,却又是一条对稳定西北至关重要的铁路。
只要这条铁路修通,整个西北就算彻底的掌握在大明的手中,任何分离势力都休想再从大明手中将西北之地夺走,西北也会真正地成为大明新的疆域。
这些布局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事,修筑这样一条铁路放到朝堂上讨论肯定是通不过的,甚至是出兵西北都不会通过。
在大部分文臣的眼里,只要没有把战火打到大明朝的眼皮底下,那朝廷就没有出兵的必要,有这钱我们大家分了他不香吗?
可是朱瞻基是大明的掌舵人,他考虑的不光是大明的眼前,更要考虑大明的百年大计,只顾眼前利益那就是在给子孙后代埋下祸根,这是他这个有着穿越时空视角的皇帝绝对不能忍受的。
这条铁路的修建与维护肯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可能获得盈利,直到大明的工业革命展开,草原上的工业原料被彻底的开发出来这条铁路才会获得新生。
在此之前大明只能每年无条件的在这条铁路上不计回报地投入,至于什么时候才能将工业革命展开,只有天知道。
毕竟西方从蒸汽机出现的十七世纪到工业革命完全展开的十九世纪,差不多用了两百年。大明就算有皇帝这个先知者,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
还有一点是至关重要的,那就是大明的基础教育简直就是惨不忍睹,皇帝推行免费教育这么多年,愿意学理科的还是寥寥无几,官本位思想让学生们更愿意去学习能够考入政务学堂的学科,将来能够走上官场,那才是人生巅峰。
更兼之大明的理科学问大多数都是经验学科,总结的非常混乱,这些年光是整理编纂这些基础学科的教材,就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
科学的发展不可能只依靠几个在某些领域是天才的人才推动,而是必须要有一套系统地培养后备人才的机制,不能让人才出现断代。
想着这些复杂的问题,朱瞻基就感觉头疼,他现在真的再想被雷劈一次,让他能在后世的多待些日子,若是能把后世从小学一直到大学的书籍全部弄回来那就好了。
可是这种想法根本就不可能实现,还是要脚踏实地的一步步进行积累。本来还想着从极西之地引进人才,可是经过比对之后才发现,极西之地的各种学科也才刚刚开始起步。
虽然有个别的学问已经超过了大明,但是在总体上还是要落后于大明,不过西方一些记录知识的方法倒是值得大明这边学习。
比起大明对知识的记录搞得晦涩难懂,西方的知识记录追求的是越简单越好,这样知识记录方式虽然比较枯燥,没有什么美感,但是学非常有利于知识的传播。
朱瞻基发现自己现在当皇帝真的没有一心投身教育事业更重要,必须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扭转大明朝官本位思想,趁着现在大明朝不用学习外语,让外语占据了孩子大量的学习时间,可以把更多的时间留给理科。
朱瞻基带着卫队离开之后,孛罗也没闲着,连河都没过,马上下令从部落中调集三千骑兵渡过黄河一路不停地杀向了晋王城。
双方之间本就相隔不远,再加上土默特部都是骑兵,早上出发,下午就抵达了晋王城下。看着城下黑压压的骑兵,可把晋藩上下吓坏了,赶紧派人出去与孛罗交涉,询问孛罗为何要派兵到晋王城下。
孛罗知道皇帝就是要给晋藩施加压力,话说的越狠压力就越大,孛罗直接告诉晋王使者,他要晋王城,限晋王上下三天之内离开晋王城,将晋王城完好无损地交给土默特。
这样的要求使者哪里敢答应,慌忙回去向晋王朱钟铉禀报,晋王上下都聚在一起商议,该如何是好。
晋王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哪里有什么主意,眼见众人众说纷纭,顿时气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争吵,若是我们不答应这些鞑子的要求,他们万一真的攻城,我们拿什么守城,都等死吗?”
晋王朱钟铉除了父亲朱美圭之外,还有直系的起个叔叔,更别说还有其他旁系的一大家子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二叔交城王朱美垸看到侄子生气了,赶紧打圆场道:“大侄子,我们也是为了我晋藩着想嘛,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身为晋王还请多担待一些。”
“你们要孤怎么担待,鞑子大病压境,朝廷又不愿意出兵帮助,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将藩地交给朝廷我们自己返回边墙之内,以后我们各过各的日子,谁也别干扰谁。”
三叔阳曲王朱美垙不干了,斜着眼睛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朱钟铉说道:“你想将我晋藩毁了不成,晋藩那是太祖高皇帝钦定的塞王,世袭罔替永守大明边疆,你一句话就想将我晋藩拆了,你问过晋藩上下了吗?”
“那你们拿主意,孤不管了,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大不了大家伙就都死在这城里,孤提醒你们,城外的鞑子只给了我们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倒是够去东胜卫搬取救兵的,你们谁去,孤给你们批敕令。”
众人都不说话了,这么多年朝廷什么态度他们非常清楚,藩国是生是死与朝廷无关,那是藩国自己的事情,晋藩与土默特之间的摩擦那是大明内部斗争,双方之间各执一词,朝廷也没有办法管理。
当然朝廷真实的想法众人是没法细说的,毕竟这些暗藏的想法是摆不到台面上说的,就算明知道朝廷是有心放弃晋藩,晋藩也只能干着急生气,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当初藩王外迁的时候,朝廷给了各家藩王足够的自主权,藩地的财税、人事任命全部由藩王自己处置,除了每年需要向朝廷上缴两成的赋税之外,其余的与独立的国家没有任何区别。
这两成的上缴赋税,朝廷并不会花销,而是在藩国受到外敌侵略的时候,这些上缴的赋税会作为朝廷出兵的军费。
当然若是藩属国之间发生摩擦,那朝廷首先要判定责任在哪一方,然后再出面调停,原则上朝廷不会出兵干涉藩属国之间的争斗。
朱钟铉看到众人都不说话,一甩袖子扭头就要走,二叔朱美垸赶紧起身阻拦:“大侄子,有话好好说,要老夫说这事还得你这个晋王出面,我们在朝廷那里没有面子。”
“你们想都别想,爱谁去谁去,孤这就写奏疏辞去这晋王的爵位,你们谁想当孤可以推荐你们。”
朱钟铉是真的伤心了,坐上晋王的位置,一天好日子没过上,天天的不是被鞑子欺负,就是被这些叔伯讨债,谁都担心自己碗里的肉少了,可是晋藩就这么大的地盘,每年的产出有限,怎么可能供养的起晋藩这么庞大的族人宗亲。
其实晋藩现在发生的事,就是另一个时空大明后期的缩影,若是晋藩内部再来个造反的,那就更像了。
如今的晋藩看似风光。实际上早就已经被掏空了,向百姓追比也是没有办法,老百姓若是不能缴纳赋税,晋藩如今连正常的开支都支撑不起。
这就是朱钟铉一心想要退回边墙之内的原因,可是这些宗亲却还要想着跟朝廷要好处,让朝廷养着他们,朝廷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把甩出去的包袱再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