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诸臣知道皇帝这是想要知道文官们的底线,这个表态关乎着读书人未来的利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若是做出什么有损读书人利益的决定,他们这几位阁臣有一个算一个都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读书人最擅长的就是编故事含沙射影诋毁人,罗贯中的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让曹操毁誉参半的历史形象成了彻头彻尾的乱臣贼子。
可是今天必须要给皇帝陛下一个交代,一个官员没有任何说得过去的理由就突然辞官不干。说好听的就是视功名富贵去粪土,说难听的那就是根本对朝廷给予的官职所承担的责任不放在心上。
内阁诸臣也知道今天这事皇帝占着理,真要较真的话,你当朝廷是开铺子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几人心中都是暗骂这个夏希淳真不是东西,若不是他撞到皇帝的刀口上,皇帝怎么可能会想到要革去辞官者的功名。
可是现在这事已经不是夏希淳个人之事,而是事关整个士绅群体利益之事。关于读书人优待的问题他们损失不起,坚决不能让皇帝革去夏希淳的功名。
只要拖下去,未来会有其他折衷的办法。杨士奇是内阁首辅,别人可以沉默,他却必须要说话。
“臣以为如此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一个并没有犯多大错误的官员的功名革除,会引起天下所有读书人的不适,正所谓不能不教而诛,夏希淳正好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对夏希淳从严处置能够有效震慑官员的惰政之心。
对夏希淳的处理结果明发邸报,并强调以后若再有随意提出致仕者,一律革除功名。陛下有句话说的不错,朝廷不是一些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明发邸报后还有人敢于以身试法,一律革除功名,根据罪行大小进行定罪。”
朱瞻基点点头道:“杨爱卿的话诸位怎么看?”
“臣等附议!”
既然大家一致认为应该要先立法令,朕也不好违背众意,不过夏希淳这样的案例必须从重处置。朕意全家发配旧港,为大明戍守边疆。正好刘观那里也缺一个帮手,夏希淳去了之后正好可以与刘观高低搭配。
“陛下圣明,臣等遵旨!”众臣这回不敢再继续反对。
牺牲一个夏希淳所有人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让文官不安的是功名若是随意被皇帝革除,那文官的威严就会荡然无存,没有了这层神圣性,文官们拿什么来与手握兵权的皇帝争斗。
对于朱瞻基来说,本来也没有想过现在就能把文官们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功名随意拿掉,这是文官们集体的底线,谁敢动文官们就会跟谁死磕到底。
不过既然皇帝抓住了把柄,文官们就要给皇帝一个交待,皇帝做出的决定,即使是内阁动用了集体封驳之权将皇帝的圣旨拦,也要给皇帝一个令皇帝满意的说法。
君臣之间在折中之后达成了一个新的平衡,从此以后不管群臣多么反对皇帝的计划,都不能再使用集体请辞的手段压制皇帝。从这一点来说,这一回合的君臣之争朱瞻基是占到便宜的。等于是皇帝废掉了文官们的一个群攻技能,没办法谁让文官自己身边那么多的猪队友。
与内阁达成一致之后,很快圣旨明发出去,夏希淳没想到自己一个请辞在朝廷内部引起那么大的争议,君臣争斗的结果是他夏希淳成了牺牲品。
内阁诸臣退出乾清宫后,脸上都是愁云密布,不得不承认皇帝这一次机会把握的非常之好,夏希淳给皇帝完美的递进了一把刀子,而且这把刀子还直插要害。
回到内阁值房,杨荣走到杨士奇的身边低声说道:“士奇,这功名乃是读书人的根本,若是皇帝以后能够随意革掉读书人的功名,士绅的威严将会尽丧。”
杨士奇皱着眉头说道:“我等还是告诫百官,如今已是新君当政,诸臣要打起精神,新朝就要有新气象。还有老夫劝你以后少在家中召集同僚,陛下的锦衣卫与东厂可不是吃素的。
另外皇帝还有一支秘密力量那是先帝留给当今的,据说是专门从事细作,暗探之事。你的家中说不定都会有皇帝安插的人手,不要再让皇帝抓到把柄了。”
“某晓得,不过锦衣卫与东厂乃是皇家鹰犬,是实打实的恶政,我等应该谏言将这两个部门的侦缉之权革除,只保留仪仗扈从之事。”
“陛下是有为之君,岂会自毁耳目?这话哪是我等臣子能说的,皇帝待在深宫全靠厂卫沟通消息,你若是向陛下建议裁撤厂卫,陛下会让你后悔一辈子的。”杨士奇低声喝道。
说句心里话,杨士奇是瞧不起杨荣的,杨荣除了参谋军事之外,并无其他显著特长。
“士奇也太小心了,我等不过是在家中畅聊一些奇闻轶事,与朝政无碍。”杨荣边走边说道。
“勉仁还是谨慎一些为好,我们这位陛下胸中藏有锦绣,一心想要让天下贱民都能三餐饱食。不过却对我等名教子弟甚是贬低,我名教子弟现在也是多有不堪,以至于读书人的整体水平也被拉低。
我等还是要会同礼部,对天下学子进行规范管理,朝廷名器又岂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今天的事皇帝陛下没有错,干好干坏是能力问题,一不顺心就不干那就是人品问题。
现在读书人有一股风气非常不好,拿到功名之后,仗着朝廷给予的优待肆意兼并土地,地方官员也处处对他们进行维护。
以前大政在陛下手中,我等还有一个搪塞推脱之辞,现在大政到了内阁手中,再出问题就是你我负责了。
若是不对地方加以控制,用不了多少年,朝廷的税收就会锐减,甚至总有一天会无税可收。”
“士奇想的太远了,就算有这一天你我早已作古,何必去操心你我注定看不到的事。再说各地方税收总量都是恒定,如何收税是地方官之事,朝廷只要收到朝廷的那一份税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