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僵持在定武堡的作战室内僵硬着。
四月十七,苏巴利战场,几乎已一个全胜的姿态,莫卧儿帝国孟加拉苏巴的大军战胜并歼灭了位于孟加拉中部的库尔那邦马拉塔人,可旋即,英明联合东印度公司就被宣布为非法,那瓦布贾斯坦布尔旋即又把矛头指向了孟加拉境内,公司最大的口岸,加尔各答。
可现在已经是四月二十七,对于孟加拉大军的进袭,是战是守,两位最高军事长官的意见却依旧达不成一致。
一句懦夫咆哮过后,整个指挥部陷入了可怕的死寂当中,尽管被吴三桂当面讽刺,气的一张脸血红,可左梦庚仅仅是喘着粗气一言不发。
从去年开始,左家军可真是遭遇了创立以来堪比朱仙镇大败那样的大劫难,武昌陷落,主帅左良玉急病吐血而死,三十几万大军被打的就剩下两万多人,根本不敢再和大顺军继续作战下去,少帅左梦庚带着残余的部下强渡长江,向徐州军团投降。
可毛珏就是军阀起家,他怎么可能容忍麾下再添一支军阀?北明给左梦庚的投降条件,要么赐银一万两,伯爵爵位,把部队拆分开,他去杭州京师济南辽东哪儿养老都行,要么就是在台南集训,转为东印度公司麾下雇佣兵团,去转战天竺去。
要不然,就地歼灭!!!
两万一千人经过台南庞大海的挑选整顿,仅仅留下八千正规军一个军团,剩余的全部化为预备役,只能拿到三分之一饷银,这些军队,就是左梦庚的全部本钱了!
他怎么肯答应拿去去和印度佬们去搏杀,况且还是八千对七万这么个悬殊的战斗力对比!
可吴三桂为什么要刺激起马拉塔人造反,就是为了把全孟加拉的帝国部队集结起来,他知道明人的优势与劣势,这儿毕竟距离大明数万公里之遥,要逐城逐地的征服孟加拉,他没这个耗费的资本!最快捷,也是成功率最高的办法,莫过于一战击溃那瓦布主力,在整个孟加拉,甚至整个莫卧儿帝国臣民的脑海中,烙印下强者这两个字!
天竺人不讲忠义廉耻,莫卧儿不就是靠着武力打进来的吗?他们只忠诚于强者。
“吴将军,你虽然是公司加尔各答总督,可我才是左军雇佣兵团的指挥官!我最后说一遍,如果吴将军你要去以卵击石,我没意见,可调动我的部下,没门!”
似乎也厌倦了这场无休止的争论,最后撂下一句狠话打破了趁机,左梦庚是转身就想走出这间作战室,可他才刚越过吴三桂的肩膀,忽然哗啦的声音响起,门口,十多个兵士猛地闯了进来,燧发枪阴森的指了过来,直顶在了左梦庚还有他几个亲信军官的脑门上。
无师自通举起了双手,旋即反应过来的左梦庚暴怒的咆哮起来:“姓吴的,你什么意思?要造反不成?”
“没什么意思!就是请左大人在这儿稍坐,喝点茶水而已!”
彻底失去了耐心,图穷匕见了!吴三桂像个大兵痞子那样歪着个肩膀,阴笑着摆了摆胳膊,旋即带着惠普和尚,亨利董事转身出了作战室。
跟着他,关宁残部的步枪手也退了出去,两扇大门却是呼啦一声被重重关了上,紧接着,门外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
简直气红了眼,左梦庚跟个怒熊那样砰砰的砸着门,另一头,左军大将郝晓忠拿起椅子砸向了窗户,哗啦一声,木头百叶窗被砸的粉碎,椅子也轰然断裂,窗户外,几根手腕粗细的钢筋却是赫然显露了出来。
“少帅,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听着部下的疑问,左梦庚又是喘着粗气狠狠一脚踹在了大门上,跳着脚咆哮着:“吴三桂,老子和你没完!!!”
大门外,十几条大木板子被乒乒乓乓的敲了一墙,东印度公司的人还拉来了几个手推车的砖头,用水泥抹上在门口砌了一层。
“就交给你了!我走之后一天,再让左梦庚的部下过来接人!”
利益是无分国界的,听着吴三桂吩咐,亨利拎着个燧发手枪,很是恭敬的学了个大明军礼,那双瞳孔中却是充满了贪婪的神色,语气昂扬的回答着:“总督放心去取吉大国库的财帛吧!这儿只要我双眼亨利不死,就没人能跨过我的尸体进去!”
这保证听得吴三桂总有种别扭的感觉,不过箭在弦上,他也没心情去考虑哪儿不对了,拍了拍亨利的肩膀,带着几个麾下,他又是急促的去了城外。
定武堡被加尔各答的居民所占据了,城外空出来的居民区则成了临时的军营,一个个左军雇佣兵吊儿郎当的横七竖八堆萎在街头扇着风,抽着烟灌着廉价的甘蔗酒,怎么看都没有个正规军人模样。
在台南整训这大半年可把他们折腾惨了,天不亮就起来跑操,每天军姿一个上午,本来听说只能拿三分之一饷,左军是抢着当正军,可是残酷的军事训练下来,折腾的这些壮汉都直想喊娘了。
不是没有反抗炸毛的,左良玉军来自五湖四海,什么地痞流氓,梁山好汉没有,才军训第一天,就有十几个下级军官带头造反。
然而,好家伙,台南驻扎的,由前义乌兵组建江南第十三军团就来了一个团八百号人,赤手空拳把两千多暴乱左军打了个鼻青脸肿,那些叛乱军官当着全军的面挂上了绞架吊死,军中也是拳头大就是王者!被打怕了的左军只能任由他们折腾了。
这来了加尔各答,热是热了点,可终于没了可怕的十三军团教官,一帮子家伙又放浪形骸,点儿浪荡起来。
可就在这些左军难得放个假时候,一阵军鼓声忽然猛地响起来,几乎条件反射那样,蹲坑拉肚子的都是直接把裤子一提,麻溜的大步跑过来,凌乱到整齐的脚步声中,八千人是个战斗团迅速在加尔各答北郊的校场集结了起来。
左梦庚真是个雏儿,光顾着和吴三桂争吵,他是浑然没有注意到,几天时间,吴三桂竟然把他的左军都渗透了,点将台上的,赫然是左军老将马士秀。
然后在三军将士眼巴巴的张望中,吴三桂领着十几个麾下,晃悠着闯了进来。
真像个二流子那样,一副痞子模样晃悠到了左军最前面那个团第二排一个列兵身前,在那个一米八几,估计是中原壮士出身的家伙紧张中,吴三桂熟稔的竟然伸手进了他裤裆中,旋即摸出来了个黑陶瓶子。
“这啥啊?”
也不敢抢回来,可嘴上着左军可没示弱,冷硬的哼哼着:“管你嘛事儿?”
也没生气,拧开塞子,在那个左军心疼的眼神中,吴三桂竟然是昂头猛地灌下了一口来,下一秒,他却是噗嗤一下子,一口酒全都喷在了那个左军制服衣襟上。
“泔水啊!”
“快还你吧!”
瓶子又塞回到了那个列兵手里,在一大群左军恼火的注视中,吴三桂是晃晃悠悠的走上了点将台,还走到了马士秀前面来。
在那些左军愕然地注视下,他的开场白也是格外别开生面。
“弟兄们?想发财不?”
“姓吴的,你啥意思?”
左军来的第一天,吴三桂就当面和左梦庚干起来了,而且大家都是旧明军出身,甚至底下还有人做过流贼和他干过仗的,当即有人很不恭敬的叫嚷了起来。
今个脾气出奇的好,一点没生气不说,晃悠个脑袋,吴三桂声调居然还高了起来,满是痞气的哼哼道:“干什么?带你们这些炸碎发财!”
没等底下再出声,他已经扒拉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一个月二两军饷,除掉吃喝拉撒,再买两套衣服,就剩五百来文了,就算你抠搜的跟管账婆娘似得,一年算你十两银子,当兵十年,才能混上一百两,到时候就算你们有命回去,现在的地价,也就河南十亩薄田,接着面朝黄土背朝天去,买块肉都得掂量下!”
说着,吴三桂又是猛地吐了口唾沫,满是嘲讽的一抹嘴哼哼着:“泔水一样的烂酒!”
这话有点夸张了,要是有一百两积蓄,怎么也混得上个小地主了,可却说的底下的左军鸦雀无声。
这些人都是从崇祯年间那个大乱世杀出来的,还没像北明那样已经开始享受和平的滋味了,当兵的手大,有银子就花了,未来啥样也不去想,或者说不敢想。
吴三桂这是戳中这些当兵的痛处了。
要是在后世,吴三桂不当兵了,估计也能当个销售经理或者诈骗头子,把一群大兵贬到了底下,旋即他的声音却又是昂扬了起来。
“不过今个,爷给你们一条财路!爷也不骗你们!这条财路可不好走,去了有可能丢了脑袋,不过高风险也是高收益,具体能拿多少钱,爷也不知道,可是足够你们这些瘪三草棍喝最烈的美酒,抽最好的烟,杭州的帝国人间知道不?在哪儿那些衣着光鲜的名媛小姐随便挑,随便睡!就算你们点背到极点,上骰子推牌九把把输菜,也够你玩个十天半拉月!”
一块香喷喷的大饼,被吴三桂绘声绘色的话在了一群左军面前,听着他描述,这些个各种出身的草根混蛋不知道多少人都重重吞了口口水。
点将台上,吴三桂旋即又勾了勾手指头,几个关宁军旧部推搡着个倒霉的土著三哥战战兢兢的上了点将台,在底下左军好奇的眼神中,吴三桂上去就是正反十几个大耳光抽了过去,噼里啪啦的声音抽的那些左军都跟着牙酸了。
那个二十多岁正当壮年的三哥也被抽懵了,迷糊着干脆扑腾一下跪在了地上,指着这货,吴三桂又是油腔滑调的叫嚷了起来。
“看清楚,就是去干这样的怂货!老子都快赶上慈善家了!有胆子混点好的,就跟老子去定武堡北门集结,愿意接着喝泔水的,你就接着在这儿窝着!这熊样的也不配发财,走着!”
真是潇洒,一番演讲过后,吴三桂摇头晃尾巴的,领着十几个手下转身就走,而且跟在他后面,左军老将马士秀跟着也是下了去,这一幕,在整个军团犹如开了锅那样,激烈的骚动了起来。
哗啦一声,被吴三桂焖了一口的黑陶罐子被摔得粉碎,那个被喷了一身的河南大汉第一个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