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
……
三百年。
……
五百年。
陈浔面色也不由闪过一丝不自然,终于快要追上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虚无中走了多远,看不见大世界天地的轮廓。
也看不见虚无诞生的无数界域轮廓哪怕是死星也没有。
而这里依旧没有边际,似乎不管走多遥远,依旧是一片深邃黑暗,枯寂,冷旷。
遥远处。
有一道璀璨的光亮异常显眼,犹如暴风雨中的灯塔一般。
那是鸿蒙仙宝,北斗仙碑的光亮。
至运已在此地停留五十年,他没有瞳孔的眼眶似乎在寻找什么,神色静谧得没有了呼吸。
三万年前。
他追随天道镜的指引,不断前行,直至来到了一处鸿蒙天地,伟大、伟岸、任何盛赞之言对于那片天地都显得渺小。
至运内心肯定,那是修仙者追求的极致伟力。
但,这依旧只是三千大世界的延伸,不过是天地的具象化,鸿蒙河并不是仙界。
而这个地方,正是两方天地大战前线之地,非生灵之力能够左右。
至运也不知道为何会被指引到此地。
他内心其实也藏着大世生灵无法预知的大秘,自己见过仙界!
天不知多广,地不知多厚。
仙禽仙药无数,一座大海包囊星空万物,无尽强大生灵在其中沉跃,他们张口便可吼落星辰,光是一座大海的疆域就堪比无疆大世界
这样的恢弘天地,区区五劫仙人怎么可能是天地极限!
这样的雄伟天地,又叫他怎么能不向往,怎么能不把三千大世界之事当成过往云烟。
而天道镜虽说的天地之间第一缕光映照而成,但它反射之景便是仙界,鸿蒙仙宝乃仙界流传而下,绝非三千大世界之物
所以,随着至运的仙力愈发强盛,他也在不断激发天道镜,路引已开,和他所料不错,那缕光出现了,是仙路的指引之光。
仙界之说一直以来都不是他的臆想。
在伏天出现之后,至运心中便更加肯定,不再心有顾忌,一往无前的莫名被指引到了那处天地大战之地
至运遭了天算。
他于鸿蒙天地前线爆发全盛实力,血战天地威压意志,天道镜破碎,被两方天地意志吞噬其镜气息,陷入了天地大战。
九劫运图同样遭遇毒手,这件鸿蒙仙宝本是他欲要在仙界参悟九劫仙路的秘宝,却是被天地意志所夺,收归了天有。
北斗仙碑被他祭炼最深,在两方天地意志陷入抢夺大战时,至运逃了出来。
似乎它们也从未在意过这位渺小的天地生灵,更无自主意志,只是像天敌一般的无休止大战让至运找到了可乘之机。
此事的打击犹如九天惊雷一般直击至运道心。
他如今甚至有些浑浑噩噩,不知是自己向往着虚无仙界,天道镜才映照出了此景。
还是天道镜映照出了此景,他心中才出现了仙界之说。
至运心中依旧没有放弃,又自主朝着一个方向寻路三万年,除了虚无风暴与虚无乱流相伴再无其他,来到了连虚空古兽一族都不曾踏足之地。
他找了处清静的虚无之地,静待着陈浔寻来。
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失败了,便再无路可走。
深空之中。
至运盘坐于北斗仙碑之上,缓缓转头。
他自三万年前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为了寻路至今也未曾养伤,虚弱到了极致,寿命更是来到了极限,他认为陈浔来得太晚了一些。
“伏天。”
“至运。”
陈浔面带祥和微笑,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疑惑,“怎么是一副受了重伤的模样,你有北斗仙碑,何人能在虚无中伤你?”
“我已猜到你目的。”
至运摇头,并未回应陈浔的疑惑,微笑道,“本座这副惨状,你可满意?”
“呵呵,我知道你不会抹去我留下的印记。”
陈浔负手,脸庞也一直带着笑意,“我是你道心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至于满意不满意,闪可。”
就算至运没有受伤,寿命将尽之时,也该将一切想明白了,但也是这时候,他是最不会将印记抹去的时候,更会等他。
至运目光深邃,遥望着深空,喃喃说道:“天地宏阔,我辈渺小终归还是没寻到仙界入口,憾矣。”
“时也。”陈浔淡淡开口。
“原来如此。”至运目光微凝,长叹道,“那看来是本座生不逢时,无法一观仙机。”
“伏天,可愿为本座讲道一番。”
他神色中透露着真诚,多年来的孤寂,倒是想听听道了
“当然。”陈浔轻轻点头。
渐渐的,虚空中传荡出大道之音,至运像是一位小弟子般,认真的聆听着道音,似乎听道,是对他内心最大的慰藉。
他没有再问仙界,没有再言其他。
至运眼中浮现着淡淡回忆之色,他曾是无疆大世界一位道门小童子,闲来无事,山下听道。
他在外传讯之时也时常为了听道忘记了回去时间,回去后便被打骂,甚是有趣
后来为了可自由聆听道门与教门的大道,便当了散修。
他也曾跟随前辈杀伐无疆妖魔,安抚苍生,也曾与好友结伴闯天地秘境,在修仙界快意恩仇,洒脱无比。
只是一路慢慢走下去,只剩下了他。
天下,无他可听之道音,身旁,无他可珍视之道友。
道无止尽,他,只有开道前行,视苍生为草芥。
若是年轻之时,他恐怕会与顾神宇这小辈斗一斗,只是渡过了沧桑岁月,他将一切都已看淡,失败也好,成功也罢,无需多做纠缠。
到了现在,关于仙界,他也已看淡。
既然是生不逢时,便体面离去,不必怨天尤人。
此刻。
至运抬头望向远方,目光悠远:“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一切皆是虚妄,唯有道心常在,纵使今日离去,也是随心所欲,逍遥自在。”
“听道便听道,修行便修行,不问前程,不问结果。”
“多谢伏天道友今日一番讲道,本座已然无憾。”
他面带笑意,朝着陈浔微微拱手,“作为回礼,北斗仙碑当赠道友,以述听道之恩。”
“好。”陈浔深深看了一眼至运。
他本以为此人会气急败坏,死不瞑目,困顿于仙界的缥缈之说,还想了太多太多较为有趣而又无奈的结果。
陈浔终归没想到至运最后一程竟是这番模样,没有魔怔没有疯癫,竟是只想聆听一番道音。
他的道友依旧还回荡在虚无之中。
“呵呵,真当是波澜壮阔”
至运双眼微阖,嘴角还带着淡淡的沧桑笑意。
就是不知此话究竟是在说他看见的仙界壮景,还是在说他自己渡过的漫漫岁月,亦或者是在说他看见的苍生仙途。
至运体内仙力冲霄而起,缓缓消散在了虚无中,他千疮百孔的仙躯依旧透露着一股淡然洒脱,连一丝痛苦也看不见。
虚无中。
陈浔盘坐于玄黄天地,凝视了至运了许久。
这位曾经三千大世界的最强者,就那么坐化在了无人问津的浩瀚虚无中,没有惊天动地,没有万灵瞩目,平静无比。
哪怕最后一程,也只有陈浔前来相送。
他终归是没有寻到仙界入口,就像陈浔依旧还是没有找到回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