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的结果,没有什么悬念。
贺天元一方有着完整的各种证据,文件、证人、证词什么都不缺,整个操作你可以说他处心积虑,但却不能说他违纪违法。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搭配一个厉害的律师,即使四海集团的人再怎么使过些暗劲,也无法让法庭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什么惊人的判决。
当败诉的消息传到了郑海元的耳朵里,他愤怒地砸了两个杯子。
他难以接受如贺天元这样的小人物居然敢反抗他,更难以接受对方居然还反抗赢了。
“郑总,您消消气,我已经让刘建军跟许光富当庭提出上诉了,咱们回头也去蓉城请个年纪大点的厉害律师,耗死他们。”
“没戏了。”郑海元慢慢冷静下来,叼着烟摆了摆手,“出了独江县,去到蓉城那种地方,我们这点能量就完全不够看了,到时候败诉是肯定的,拖着聊胜于无,无非是恶心一下人罢了,在这块别报什么希望,费什么心思了。”
胡经理忧心道:“那?”
郑海元看着他,“他们那四辆货车确定封了?”
“嗯啊,昨天晚上就办了。”
“他们的新车那边?”
“也都安排好了,他们要是敢手续都不办就开上路,那就是自己找死。”
“那不应该啊,他们没有新车进来,这个贺天元是怎么撑下来的?”郑海元摩挲着下巴,一脸不解。
想了一阵,他还是做了吩咐,“这样,你去查一查,一是他们有没有私下动查封车辆,要动了,那就是他们自寻死路。第二,去问问有没有谁敢私下把车借给他们,要是查到了,哼哼,你自己知道怎么办。”
胡经理点头应下,匆匆离开。
第二天,胡经理再度敲开了郑海元的办公室房门。
“郑总,有消息了。”
翘着脚躺在椅子上的郑海元瞬间坐直,“说。”
“他们没动车子,我们都查了一遍,县里也没有哪个车队给他们匀车,他们也没有去组织租用私人车主的车。新车那边,车子才刚开始走手续,至少拖他个十天半个月没问题。”
郑海元皱着眉头,“你这叫什么消息?意思是我们直接等他们崩盘就行?问题是人家也没崩啊!”
“郑总,怪我,没把话说完。”胡经理欠了欠身子,“我留了个心眼,派了两个人去钢铁厂那边蹲着,发现今天一早,去了两辆黔州的货车。”
“黔州?”郑海元神色一滞,旋即反应了过来,拍着大腿,“妙啊,这贺天元还真是个人才。”
他站起身来边走边说道:“他能够在那边拿下项目,说明那边的关系是硬的。我们下意识地想着这事儿就是从咱们这儿运东西过去,然后拉东西回来。但是换个思路,从那边运过来,再拉东西回去不是一回事嘛!这样就算我们把他现有的车子全部冻结了,他也能咬着牙扛上几个月。人才,确实是个人才!”
他站在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顶着烈日奔走的劳苦众生,自信笑着道:“这样的人才,我才能放心让他替我挣钱啊!”
“去吧,注意着点程度。”
胡经理一头雾水,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去,哪儿?”
郑海元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让那些不该来这儿拉活儿的人滚蛋,这点破事还用我教你吗?”
胡经理恍然大悟,“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
高德贵是黔州人,自小就在西风县长大。
从小就跟邻居小伙伴梦想着要当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后来他便成了一名大货车司机。
他还算好的,他的邻居小伙伴成了乡镇流动剧团的高跷演员。
那些年的路上都不太平静,所以,他们运输的范围一般都是在本市或者邻市的几条熟悉线路,偶尔跑远一点也很少出省。
后面情况稍微好些了,车队便陆续开始有了些省外的业务,但大多数都还是局限在相邻几省。
高德贵胆子小,担心出事,一直没怎么去。
只是听着其余司机饶有兴致地聊着外面迥异的风土人情,又看着他们拿到手的额外补贴,多少有些心底里的艳羡。
这一次,当车队打算租几辆车给一个蜀州的老板,帮忙跑几趟,同时还有一个对方公司熟悉路线的司机跟车时,他心动了,壮起胆子报了名。
一切都是那么简单,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他们在黔州轻车熟路地装了货,然后由高德贵开到了遵城,接着便由同车那位来自远途储运公司的司机一路开了下来。
在跟对方的聊天中,高德贵也得知了不少平日里接触不到的信息;
在沿途停车吃饭时,也尝到了不少地道的蜀州风味。
卸了货,回到独江县,他还见到了对方公司那位管事的,竟然是个女的。
起初还有些不以为然的他,在听说人家开车翻过雪山,下过金三角,还经历过枪林弹雨的时候,忍不住肃然起敬,又自惭形秽。
接着在同行司机的陪同下,美美地吃了一顿,小喝了几杯,就去了安排好的招待所早早睡下。
挺爽啊,早知道以前就早点出来了。
这般想着,他兴奋又疲惫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便又跟着那位同行司机,一起上了车,开到了独江县钢铁厂,也碰到了另外一辆同行的货车。
看着两辆大货车前后轰隆隆地开进了钢铁厂,两个躲在大门口不远处一辆越野车后面蹲守着的小青年立刻从兜里掏出小灵通,拨了过去。
“喂?老大,他们进去了!嗯,等出来了我再跟你们说。”
挂完电话,二人脑后冷不丁地响起一个微笑的声音,“你俩等谁呢?”
二人一扭头,瞧见一张微笑的脸,别说,还真特么挺帅。
“你他妈谁啊?没你的事,滚远些,小心打你狗日的一顿!”
一个小黄毛刚骂完,忽然就感觉到后脖子一紧,一双大手捏着他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吓得他四肢乱舞。
然后大手拎着他一转,让他瞧见了同样被拎起来的同伴,他心头骤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要啊!
砰!
两人对面相撞,头碰头,撞得眼冒金星,鼻头一阵发酸,接着便是一阵暖流从鼻腔中缓缓出来。
那个年轻人笑着道:“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大哥我错了!”
都是混社会的古惑仔,好兄弟讲义气,所以从来不讲骨气,两人认怂得都飞快。
“你们的人埋伏在哪儿?”
但这话一出,两人的骨气似乎都又回来了,嘴巴闭得死死的。
熊大山一人给了一拳,砸得两人嗷嗷叫,却硬是忍住没开口。
气得熊大山拎起拳头就要朝两人脑袋上砸过去,贺天元伸手拦住,然后扯过一个更瘦弱一点的,“大山,你把这个看住了,等我。”
说着就将自己手上那个人推上了自己的越野车,车门一关,里面什么都看不见。
“小伙子,你也别紧张,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没办法,谁让你们被派了这个活儿呢,我只能找你们。”
贺天元露出和善的微笑,“但我帮你们想了个办法。就在这车里面,你悄悄告诉我,你说了实话,我就放了你,额外再给你两百块钱。但如果你不说,你那个朋友说了,你不仅一分钱得不到,我还会让我的同伴把你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不用怀疑,我就敢这么做。”
贺天元微笑着轻声道:“不要拿四海集团吓唬我,我要对付的就是四海集团。”
三分钟后,车门打开,贺天元又换了一个人上来,又是五分钟之后,车门再次打开,贺天元让熊大山把人放了,然后朝着他们挥了挥手,开着车扬长而去。
“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跟你说了啥?”
“也没啥。”
两人默契地闭嘴,准备把这个秘密深埋进心里。
......
高德贵跟同伴等着装卸工装上了货,趁着蒙蒙亮的天色,又踏上了行程。
对身边人是旅途,对他而言,是归程。
所以,高德贵甚至轻松地吹起了口哨,笑着道:“杨哥,今晚上咱们停哪儿啊?带我再去尝尝你们蜀州的好吃的呗。”
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的司机笑了笑,“看情况吧,走到哪儿算哪儿,放心,我们蜀州哪个地方都有好吃的,这条路这两个月已经被我们摸熟了。”
“诶!杨哥你看,那儿有人打架!”
刚开出城不远,副驾上四处乱瞅的高德贵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热闹,连声惊呼。
同行司机扭头一看,果然瞧见一处路边的房子外,横
七八竖地躺了好几个。
地上还散落着些木棍之类的东西。
正愣神间,一阵喇叭声响起,他循声望去,之前前方停着一辆熟悉的越野车。
一个身影站在车门旁,朝他们招了招手。
晨光中,那张脸上的笑容灿烂又温暖。
而后,他坐回车里,越野车缓缓朝前开着。
对近期公司面临的困局颇为了解的司机骤然间明白了过来,忽地觉得鼻头一酸,轻踩着油门,跟在了前方缓缓开动的越野车身后。
“杨哥,这人谁啊?你认识?”
“嗯。认识。”
“咱们就这么老老实实跟着他?”
“跟着呗,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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