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的错啊!”林大安开始哭嚎,嘴里喊的每一个字跟下毒有关系。
他这般说,在场没一个人是傻子,都听出来了,林之绪不是他林大安所生,来处应当是某地的水井。
“父亲……”林之绪面露怆然,身型晃了晃,“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怎会是您带回来的?”
“我爹不是你大柳树村林大安,我娘乃是你妻林赵氏,我们家一共兄弟三人!”
“放你娘的屁!”
姜黎说,他们一家人没准都吃过林立强的肉,林立强一定是没的活了,他的死几乎把林大安给刺激疯了。
他癫狂大骂,“装!就属你最能装!你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你不是早都知道了!”
“可怜我的儿子!我的两个儿子,全都因你而死!”
“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林大安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老婆子为何突然发疯,成天朝着要杀人偿命,原来不光十六年前他的二儿子,因为躲避官兵搜查发高烧,不能及时就医死掉,他的三儿子林立强也因他而死!
傅承庸于江叙平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不简单,都没有说话,等着林之绪的下文。
林之绪仿佛头次听到这种说法,大受打击,他无神的双眼仿佛受了伤,满脸不敢相信地道:“爹……爹你在说什么?”
“我怎么可能不是你跟娘的孩子!”
“还有二哥不见这么久了,你为什么断言他会死,而且是我害死的?”
是啊……
林立强仿佛一夜之间蒸发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林大安说不清自己儿子怎么没了,倒是一口咬死了,林立强指定出了事,且跟林之绪脱不开关系。
“你的那个败家媳妇,不是说往我往培育池里倒毒药了么?”
林大安大吼,“倒了!毒药就是我倒的怎么了!”
“我把你林之绪从三岁养到这么大,让你读书考功名,哪一点我亏待你了!”林大安理直气壮,“不就几个破池子,要是没有老子,你早跟你那短命的爹娘见阎王了!”
“不是要见官么,见就见,现在就见!”
“看到时候,当官的知道你亲生爹娘是谁!”
“是你先死!还是老子先死!”
“大不了,就是个株连九族,鱼死网破!”
傅承庸与江叙平听了这番言论,面色齐齐大骇。
傅承庸立刻道:“来人,把他的嘴堵上,休要让他继续喊下去!”
院子外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
府台大人的护卫立刻扯下自己的衣摆,堵上了林大安的嘴!
孩子不是自己家的这事简单,只要不是拐卖亦或是其他来源,抱养个男孩而已,没人当回事,但这老头疯癫的话里,明显透露出林之绪的亲生父母不简单。
而且是能惹来泼天大祸那种不简单。
傅承庸一个眼神下去,旁边侍卫立刻拎着林大安离开,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被驱散开。
他开口道:“之绪,你跟我进屋来一趟,叙平你就不要跟着了,在门口不要让窗下有人。”
“遵命府台大人!”
江叙平深知,此事可大可小。
进了书房以后,傅承庸站在案几前打量着林之绪,目光深沉到仿佛要把他的骨头看透。
林之绪眼不得见,却也清楚,此时可以糊弄,也可以……
“傅大人!”
林之绪刚要屈膝,就被傅承庸给搀了起来。
“就这样说吧。”傅承庸沉声道:“方才那人是你养父?”
“是!”
“你一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
林之绪依旧回答,“是!五岁时就知道!”
“那这些年未曾想过要找你的父母?”
傅承庸说:“再有,他所说的,两个儿子皆因为你而死是怎么回事,你不要瞒我,你妻子姜黎的身手我一早就见识过,她想要让一个人消失的无影无踪根本不是难事。”
林之绪说:“二哥林立强失踪是几个月前的事,那时姜黎才嫁过来不到十天,她与我那时还称不上恩爱,犯不着为我伤人。”
“并且,我二哥林立强此人,嗜酒赌钱、逛妓馆无一不沾,他因何失踪,是否出事,这我们的确不清楚,这一点我可以用项上人头向大人保证。”
傅承庸见他神情不似作为,点头说:“这事暂且相信你,之绪,你既知道爹娘不是亲生,为何不去找他们?”
林之绪说:“不是没想过要找,一来我三岁时跟着林大安夫妻到了大柳树村,脑海中关于亲生父母的记忆微乎其微。”
“再者,山高路远,他们又是把我从京城带回来的,我在考中秀才之前,每日都要受这对老夫妻盘剥,根本无力查找。”
“只有一样。”林之绪顿了下,朝着傅承庸拱手施礼,“傅大人!我林之绪本是一介白身,若不是有幸因娘子搭救于大人,一个瞎了眼的举子,恐怕此生都与大人无缘得见。”
“林之绪,想求大人,帮忙寻找我亲生爹娘的下落,若是我被抛弃,那则罢了,也便断了此生的念想,若是有旁的缘由……”
“若是有关于他们的消息,哪怕丁点,还请大人全部告知,也算全了我林之绪,十几年苦厄之中所盼所念!”
傅承庸叹气,扶住了林之绪的手。
他道:“这件事就是你不说,我看在你娘子救命之恩的份上,也会去办,只是……”
“无妨……”林之绪道:“诛九族之罪,非是三公九卿罪大恶极之人不能获罪,林大安他只是个贪财吝啬的胆小之人,我敢断言,若我的爹娘涉猎滔天大罪,他们绝不敢沾染上半分!”
“你说的也有道理……”
傅承庸想了下道:“林家还有几人知晓此事?”
林之绪说:“养母林赵氏已经精神失常,大哥林立涛知道一些,但他知道的并不详尽。”
“那这样,我先把你养父林大安以毁坏他人钱财投毒的罪名下狱,待你亲生爹娘有消息了,再把他放出来!”
“如此就有劳大人了!”
傅承庸道:“之绪,关于你亲生的爹娘,你当真一点记忆也没有吗?这么找下去恐怕大海捞针!”
“还是有些的。”林之绪回忆道:“从前在林家,林大安夫妻藏了些值钱的器物,有金项圈、镶了珍珠的鞋子,黄金所做的小铃铛挂件。”
“只是这些东西后来都被变卖成了钱财,有一样东西……”
“一柄竹骨所制成的扇面上写着。”
“握瑾怀瑜,嘉言懿行。”
傅承庸返回府城以后,第一时间就给远在京城的恩师周敬虔写了一封加急信。
五天后。
晨起正在喝第一盏茶的周敬虔,收到远从西北他的得意门生傅承庸寄来的一封信,打趣笑道:“你这师兄,万年没一点消息,也不知是什么能重要到他加急送来……”
周敬虔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茶盏碎裂在地,他仿佛受了什么惊吓,拿着纸张的手不住地抖。
“老师出了什么事!”
罗山见此连忙要去看,却被周敬虔立刻躲闪过去,他大惊失色道:“你别看!你不能看!”
“握瑾怀瑜,嘉言懿行……”
“握瑾怀瑜,嘉言懿行……”
周敬虔脸上一行泪流了下来,他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会!”
他急冲冲跑出门去,扑通跪倒,仰面朝天,流泪怅然大笑,“老天有眼!苍天有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