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李顽身体如遭雷击,他眸色惊恐地盯着王挺,磕绊道:“玉、玉奴可以的……”
他可以的……他一定可以的。
即便是要他身死当场,他也愿意保护住生命里仅存的温暖。
那封信如果真到了皇帝的跟前,姜黎夫妇必定死无葬身地。
与太子交往甚密,是李顽主动坦白给王挺的。
如果他不说以救命之恩蛰伏在他太子周围,以王挺耳目众多,李顽迟早都要暴露,他面上忠于太子和王挺,实则内心里的归属只有姜黎夫妻。
勤政殿。
李顽满头细汗地回想着,掖幽庭里的酷刑,有开水浇到人身上,用毛刷生生刷掉皮的,也有把裤腿扎进猫放进裤子里抓烂整个下半身的,更有割掉身上血肉做成汤羹,让自己一口口吃掉的。
那封信就像灼烧的炭火一样夹在他的衣襟里。
不远处太子与周阁老还有章丞相,就江南的事正在跟两眼犯瞌睡的皇帝议事。
“陛下,当真可喜可贺啊!”周敬虔大喜过望,“林大人!林大人竟然促成了与西洋人,将近两千万两的丝绸生意!”
“此举若是一切顺利,国库危局可解,金陵两个灾情县的人心也可稳固!”
太子情绪并未过多外露,平静的面容下,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弯。
章骅眉眼倏地狠跳了下。
就见皇帝谢衍,听见两千万两这几个字后,忽地坐直身体,他像是没听清一样,震惊又迟缓地问了句,“阁老,你、你说什么?”
“什么两千万两?”
周敬虔眼角眉梢都透露着高兴,“是林之绪啊,是陛下您钦点的六元林之绪,他任金陵知府,不但把秦淮河决堤后的两个县百姓安顿的明明白白。”
“更是以一己之力,促成了与洋人两千万丝绸的订单!”
“两千万啊!”周敬虔激动道:“想我大宴的每年的税收,拢共也就两千多万,他这两千万的丝绸订单,就算刨除去成本,也能剩下一千多万,若是能长此以往,我大宴国库可就不缺银子了!”
谢衍狠狠咽了下吐沫,眼眸皆是不可置信,“老师,朕是不是听错了,两千万两……江南的丝绸一年产量都出不来这些,两千万的丝绸他上哪里弄来的?”
章骅今早收到消息,漕运江家已然坐不住,把林之绪是谢昭之子的消息递到了王挺手中。
他受了长公主的意,在勤政殿就等着,保林之绪一把,送太子殿下个人情,可情势竟然发展的超乎他的意料。
谢明睿温和笑道:“父皇,您没有听错,周阁老所言句句属实,林大人已经将丝绸买卖细节都呈上来了,还真亏得父皇明眼识珠,在他眼盲的时候就破格提拔进京。”
“江南那边的织布机原本一日产量……”
李顽前胸后背已经被冷汗打透,他狠狠出了一口气,就方才的须臾之间,他都已经做好了,出了勤政殿就吞下信件,把心中的谋划提前在勤政殿前大声喊出来自戕的准备。
皇帝与太子他们还在为国库有大笔银子进账高兴着。
没人知道,勤政殿角落里的小太监,已然在生死路上走了一遭,勤政殿外面的日头正盛,李顽不禁想到,王挺日夜盯着他,他好像与薛颖有半个月没见了。
“好好!好啊!”
皇帝连着说了三个好字,身体又疲惫地重新靠在了软塌上,“这个林之绪……他果然非同一般,若是国库就此充盈,他能一直安分下去,多给他些荣宠体面也不是不行……”
谢明睿闻言眼神定住。
不光他章骅跟周敬虔也为之一愣。
林之绪的身世,在他们面前不再是秘密,但谢衍却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勤政殿安静了一瞬,几人见谢衍对林之绪并没再过多言语。
便十分有默契地岔开话题。
不多时,谢衍昏睡过去,太子等人走出殿外。
章骅舒展了下身体,目光看着太子,却对着周阁老慨叹了一声,“这个林六元当真是个人物,无论身处何等绝境,总能逢凶化吉!”
“周阁老,在收徒弟这方面我可是不如你!”
周敬虔唇角牵动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章丞相谬赞了,我这个学生从西北考学出来,我并未真正教会他什么,没准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天意?”
章骅挑眉笑了下,身体向前走去姿态十分落拓,“周阁老!天意也大不过人为!”
太子跟在后面踏出勤政殿没几步,侧头看向后面缀着的小太监,“你的衣裳湿透了,是王挺叫你做什么事吗?”
谢明睿寸寸审视的目光,叫李顽心弦猛地紧了下,“殿下,王总管并没指派我做什么,是小人吃坏了东西,肚子疼的有些受不住了。”
这小太监生的本来就白,现在更是脸色如同白纸一般,他好像是真的很难受,秀丽浓黑的眉头紧蹙着,连嘴唇都咬的隐隐发红。
谢明睿忽地想起,他收到的消息,这个小太监在锦衣卫总指挥使是相好的关系。
一个男的,眉宇间竟在不经意间做出如此媚态。
也难怪薛颖那个木头一样的男人会动心。
“既是身体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谢明睿眼眸一转,忽地轻笑了下,“你入宫多时,想是出宫一趟也不容易,陛下寿诞将近,明日你来东宫一趟,之后叫薛颖送你回去。”
李顽呆愣了下,反应过来,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耳根蓦地泛起血红,“小人遵、遵命,多谢太子殿下!”
“无妨,小事一桩而已!”谢明睿摆了摆手,只身向前走去。
王挺从李顽离开那刻起翘首以盼。
李顽刚回到司礼监,就被王挺死死拉住,“怎么样,信送给陛下了吗?”
李顽摇了摇头。
王挺急道:“怎么了?是没有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