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偏殿上安静片刻。
谢明睿:“人人都言前朝太子,是罪太子,到了姑姑这里却成了先太子,姑姑您也说,他是您和父皇的大哥,与侄儿我也自然是血亲,既是血亲自然会有几分相象。”
“你如此说,倒也对。”谢岚继续道:“出事当年,你还小,并不知道你皇爷爷其实没打算叫谢昭死,他只是老了……”
“雄鹰老去,从前羽翼下护着的幼雏,忽然之间长成自己无法撼动的参天大树,这才是你皇爷爷最不能容忍的。”
“做皇帝有皇帝的底线,做太子要有为人子的警觉,先天下,后父子,谢昭正直聪敏了一辈子,却没悟透这个道理。”
谢岚轻蔑一笑,“侄儿有时候,猛虎看似老去,那才是最危险的,没准他在打盹,也或许他在死前会暴起最后一击,也是说不定。”
“所以啊……前阵子皇室宗亲蠢蠢欲动,以你的聪慧应该能察觉到。”
只是短短的时间,谢明睿周身就起了一层薄汗。
朝中混乱,他蛰伏了十几年安然无恙,六林峰身残后,他几乎日夜陪伴在谢衍身边,看似父慈子孝,谢衍却迟迟不对王挺的事,下最后决断。
是他忽略了谢衍虽然身体不行了,但他还是皇帝,还是君父这一点。
“姑姑的教导,侄儿领会了!”谢明睿眸中凛然。
谢岚继续循循善诱,“天下朝臣,说来说去,都是咱们谢家的事,我最近听到个很可笑的传言,不知太子你听到过没有?”
谢明睿心上一紧,“什么传言,既可笑,又能让姑姑感兴趣?”
“还能是什么呀?”谢岚语气轻挑,双眼却紧紧注视着谢明睿,“是你大伯的儿子谢明绪,有传言说他还活着,并且你对他应当十分熟悉。”
十七年前,谢昭身死时,谢明睿已然记事,堂弟谢明绪的样貌虽随着岁月流逝,但在他脑中的印象,堂弟谢明绪是个十分聪明可爱的奶团子。
谢明睿没少抱过他,他震惊道:“他还活着?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谢岚拉长了语调,玄而又玄地道:“机缘这个东西天定,岂非人能预测,本宫得到的消息千真万确,他是被西北在京城务工姓林的一对夫妻,从金家宅院的一口京中抱出。”
“十七年了,算一算那孩子如今也二十岁了……依照他爹娘的聪明,他一步步从西北乡下走到京城,应当是千难万难……”
谢明睿此时只感觉手脚冰凉,随着谢岚的话语,他眼前描绘出一个十分熟悉且信任的身影。
聪慧绝顶,惊才绝艳,就连一副样貌都是世间上乘。
林之绪!
他非爹娘亲生,这谢明睿知道,但他怎么可能会是先太子谢昭的遗孤,是他的亲堂弟。
谢明睿猛然想起,林之绪还未出京之时,父皇谢衍突然神态癫狂,直言要杀了所有人,却独独只叫出来林之绪一人的名字。
“侄儿,你说这个大宴第一个六元,你的得力属下林之绪,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谢岚眼中带着无限恶毒,慢条斯理地试探谢明睿的反应。“你说他若是知道了,你现在的这个位置,原本就应该是他的,他应该是什么反应?”
“他是恨毒了我们,还是想为父平反。”
“你们君臣之间,日后又该如何相处?”
林之绪是谢昭的儿子。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谢明睿沉默消化了许久,半晌后抬头,舒朗旷达地笑了,“姑姑,方才说的没错,这当真是个可笑至极的消息。”
“且不论,六林峰之后,我父皇还未下令要为前朝太子的案子彻查,就算前太子谢昭无罪,那平反的也应该是跟随谢昭死去的那些家族和朝臣。”
“林之绪从政勤恳,本宫对他甚为满意,只一个尚未详实的说法,就断定他是十七年前太子的遗孤,这对他也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天家无真情,多少兄弟阋墙,多少父子互相残杀,全为了那把毫无温度的龙椅。
今日谢明睿在林之绪还有用的时候,能放下心中芥蒂,替他撑伞,就怕来日……就怕疑心生暗鬼。
前朝太子遗孤,这么大的毒瘤祸患,对皇位是多大的威胁。
权柄之下,谢明睿早有容不下林之绪的那一天。
谢明睿此刻虽表明了态度。
但谢岚的一刻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她的目的已然达到,继续道:“侄儿,姑姑还从未与你这般推心置腹过,这皇家温情,我也是许久不曾感受过了。”
“章丞相与我曾提议过,浙江巡抚苏靖为人持重,已经在任上勤恳干了十五年,以侄儿看,退耕养珠在即,他有没有能力将国策推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