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我那孩儿在宫中受了点小伤,我去瞧了瞧并无大碍,你们说……是不是我这为娘的太过心狠,那大点的孩儿便送到宫中,受了委屈连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我这里真是心疼的很,你们说要是能让我入宫陪他一阵,是不是会好一些?”
李秀英叹着气,看上去颇为黯然的念叨着,但眉目婉转,哪是伤心的样子。
李秀宁牙疼的和万氏稍稍对视,心里差不多都在想,这是在炫耀吧?
你说你个李氏的女儿,把自家孩儿送进了宫中伴读,这事听着就不很对劲,你还拿出来炫耀于人,对着的又是妹妹和父亲的妾侍……你这心可是真的大……
当然了,现在大家也没资格来责备于她,真要较真起来,怕是都要尴尬。
李秀宁现在是“一家之主”,因为处于特殊时期,李虎一支主宅那边也默认了她的地位,那边现在是李瑗当家。
李渊一辈的人大多都已殁去,剩下的诸如李神通兄弟等,不适合执掌门户,于是大家匆忙间把李瑗推了出来。
李瑗这人才能上还堪称道,最重要的是胆子不大,如今陇西李氏失了势,正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所以选出这样一位当家人很有必要。
李渊在时大肆封赏族人,家中不大点的孩子都有郡公之位赐下,因为兄弟子侄非常多,王爵也是一大堆。
当初有多繁盛,到了如今就有多凄惨,新皇毫不犹豫的把陇西李氏子弟的职爵都削夺一空,之后就是一地鸡毛。
作为陇西李氏的家主,李瑗已经两次登门来见李秀宁,想让堂妹在皇帝面前说说好话,转圜一下,重新让李氏族人出仕新朝。
这显然是在为难人,没见李秀宁这一年多来零零散散的与人结下情义,都是一些外人,而且普遍比较年轻,职位不高,明显是在投资这些人的未来。
李氏的姻亲们她也只与段纶,窦诞等人来往,一步步细水长流,谨慎的很。
与主宅那边的族人几乎没什么来往,这不是什么袖手旁观,也非想另立门户,只是李秀宁觉着时机不对,人们还没有把陇西李氏和杨氏,陈氏,高氏等等同起来看待……
换句话来说,就是时间太短了,才一年多些,人们,尤其是皇帝还没有对陇西李氏放下心来,提防之意一日未去,李氏子弟就算出仕,也将动辄得咎,于事无补。
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把李智云送进国子,而且其他人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就像李瑗这样的,她就算吹上几句枕头风,也帮不了什么,怕是还会适得其反。
万氏一直很聪明,自知身份特殊,所以不像其他人一样,风声过了就想和家里互通消息,另外找点依靠。
她只一心待在府中,哪也不去,给别人和自己都省去了不少麻烦。
就像现在,听着李秀英说话,她也沉默居多,偶尔说道上两句,都是家常琐事,涉及到宫里,皇帝什么的,她是一个字也不多言。
李秀宁就不管那么多,瞪了李二娘一眼,“你是不是还想进宫住着就不出来了?而且孩子在宫里给皇子伴读,你去添个什么乱?你还以为是从前啊……哪天说错了一句半句,有你好受的。”
李秀英向来对这个妹子有些惧怕,主母所出,带过大兵,掌过千牛备身府,如今又和皇帝说的上话,哪样她也惹不起。
尤其是前些时落难的时候,也就是这个妹妹伸出了援手,她十分的领情,所以到了李三娘眼前,她那泼辣的脾气就都不见了踪影,被教训上两句也不敢生气。
就是嘟囔了一句,“你这话说的可难听……我不就是想……想给孩儿寻个媳妇嘛。”
万氏在那里听了,不由嘴角微翘,露出了些笑意,心说找媳妇需要入宫吗?
李二娘和皇帝是故人,想要亲近君颜倒也没什么,关西门户向来风气开放,加之连年战乱,女多男少,就更更增其势,这等事不稀奇,只是窦三郎怕就不会满意了吧?
此时李秀宁哼了一声,“孝慈的前程不好说,如今能寻到什么像样的人家?你可莫要胡来,事先一定要跟我商量。”
李秀英连连点头,嘴上则道着,“前些时窦氏来人,还想把他们的女儿配给孩儿,我没答应,他们那些人无情无义的,看着就让人心烦……”
李秀宁打断了她的话,直接便问,“是谁家的女儿?”
李秀英想了想,“是前右卫将军,怀义郡公裴弘策的孙女,其父为归义侯裴行方……”
万氏稍稍一听,便道:“裴弘策……已经殁了很多年了吧?”
裴弘策李秀宁自然晓得,那是她的姨丈,娶的是她母亲太穆皇后的妹妹,孙女倒正好跟窦孝慈平辈。
裴弘策那人出身河东裴氏,性情激烈,后因为被叛军所败,又有抗命之嫌,遂为樊子盖所杀。
倒真不算是不靠谱,河东裴氏有从龙之功,子弟们也很上进,在各处出仕,时不时的就能见到他们的身影。
前隋名臣裴矩,裴蕴等都享有大名,如今的家主裴世清现为京兆尹,很得信重,之后入朝为官当不下于王泽等人。
很好的一门亲事嘛,窦氏那边显然存了修好之意,想到此处,李秀宁不由又狠狠瞪了姐姐一眼,吓的她缩了缩脖子。
“回去之后和姐夫好好商量一下,若是可以的话,不如把亲事先定下来,你还真想不理会那边了?窦氏族人众多,又起于扶风,将来必然兴盛无比……得罪你的也就那几个人,不能一概论之。”
李秀英不情愿的应了一声,她对窦衍等人简直恨之入骨,总是在窜叨着丈夫跟那边为难,最好是把窦衍家主的位置给夺过来,住进窦氏主宅去才叫解气。
前些时窦琎离开了京师,她听到消息之后还欢喜了好一阵,觉着是皇帝在为他们家撑腰,底气就更足了几分。
窦光大自诩七尺男儿,耳根子不算软,可也深恨兄长背后捅刀,叔伯们视而不见,还从中煽风点火,所以他现在加意跟吏部尚书皇莆无逸结交。
而皇莆无逸正是窦琎的政敌,窦琎外放之事没他的手脚根本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