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还在闹着,李破本不想多管,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嘛,介入别人的家事,很可能闹的里外不是人,皇帝也不例外。
像房玄龄被妻子卢氏给打了,他就没怎么过问,说是闭门自省,其实等房玄龄养好了伤,照常去上班就行,李破对房玄龄家的内宅之事毫无兴趣。
现在嘛,他却是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吩咐了一声道:“去把杨氏叫来见我……”
想了想又觉着自己名声好像有点问题,强行解释了一句,“布政坊中,闹的太不像话了……”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孩子也一起带过来。”
………………
此时杨氏在轿中抱着武瞾,听着长女武顺的哭声,已是心烦意乱,如坐针毡,旁边的贴身侍女也是没了主意,只能抱起武顺不住小声哄着。
杨氏则想着,那些骑马的人各个昂扬,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豪奴可比,不定就是哪个军中上将的部下。
这么大的笑话若被高官瞧见,估计不几日就能传遍朝中,丈夫和杨氏的脸面就都丢光了,她自己又如何自处?
惶然间,她已准备令人去南城,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了。
这时一个千牛备身已经过来,亮出信牌,赶开武府的仆从,来到软轿旁边道:“至尊驾临,请杨大娘移步一叙。”
杨氏没怎么听清楚,还以为是仆从在说话,烦躁的掀开轿帘就想训斥,手抓住帘子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再看旁边的贴身侍女脸色苍白,呆若木鸡的样子,她顿时也一哆嗦。
此时外面的人见轿中没有动静,又重复了一遍。
就像有什么东西轰的一下在杨氏脑袋中炸开,一下便让她整个僵在了那里,心底好像有一个声音响起,完了,皇帝到了?
当然了,当她回过神来也就稍稍镇定了下来,杨氏是出过皇帝的家族,她自小耳闻目染之下,和寻常妇人可不一样,皇帝她可不止见过一位。
就是如此窘境之下,乍闻皇帝到来,她不由有些惊恐。
稍缓了下神,暗自给自己打着气,将怀中的武瞾递给侍女,立即下了轿子,稍一张望便低下了头,福身一礼。
那千牛备身抱拳回礼,提醒了一声,“还请大娘带上孩儿。”
杨氏心中惊惧,已是无法言表,脑子里也乱成了一团,却还是立即入轿抱起武瞾,牵着武顺出来,跟着来人去到李破马前。
李破此时可不管吓没吓到人,他翻身下马,呼啦一下身边的人也纷纷下马等候,吓的杨氏差点没栽地上。
李破打量了一下过来颤巍巍行礼的杨氏,不着调的想着,岁数好像不小了,孩儿却都不大,不会也是二婚吧?
君王微服出行,相遇于道左,这显然是乡间故事的最佳题材,只是当事之人的心情很难描述。
“妾身拜见至尊。”这时杨氏也想起了那些传闻,心又高高悬起了一段,稍微抬头看了看。
这就是当今天子吗?真的很年轻啊,不过她这时对上李破的目光明显愣了愣,接着便迅速的低下了头,心里砰砰直跳,心说,那眼神……文献皇后……
只是另外的担忧迅速占据了高地,他在看我,而且目光有些古怪……
也不怪她担心,晋末以来的君王荒唐事做了不少。
到了前隋要好一些,因为出了文献皇后独孤伽罗,杨坚就比其他人老实的多,在私生活上没什么可指摘之处,反而在他执政期间女权渐渐有了抬头之势。
到了杨广,其实他的私生活也没那么乱,只是人们痛恨他滥用民力,掀起战乱,便给他安了不少的罪名。
最具典型的是有人说他令巧匠设计了一种车子,专门用来折磨宫妃,吟人妻女,所以后来文人们对他的评价当中也总有沉溺酒色一项。
李破当然也不会客气,修史之时这些罪名都会给他安上去。
李破自己在这方面,尤其是在长安之中,名声也是欠佳,主要他和李秀宁的故事比较精彩,于是也有很多人私下里知道皇帝比较好色,不能让自家婆娘见到皇帝,不然如何如何。
风气很不好……
所以即便杨氏年纪已经老大,也没多少姿色可言,却还是担了心事,谁知道皇帝有什么特殊的爱好没有?
反正这位君王是占了李渊的女儿,还把人家丈夫给杀了。
李靖那一刀下去,确实绝了后患,却也让李破落下夺人妻女的名声,算起来,其实也不冤。
李破也顾及于此,没想多事,只不过到底没忍住好奇心,想要看看武家的女儿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道途偶遇,总比召其入宫要好上一些。
李破看了看两个女娃,也不知哪个才是正主,也有可能还没生出来?
嘴上却道:“免礼吧,这里是布政坊,门里门外叫骂连天,成何体统?武士彟的官是不想做了吗?”
先就是道貌岸然的训斥,他才不会说想见一见你家的女儿……再有就是想看看什么样的女子才能生出那样的一个女儿?
杨氏听了这话,反而松了口气,她是真怕皇帝说出什么古怪言语来,那可就是祸事了。
“家宅不宁,扰及至尊,累及家声,妾身之罪也,还请至尊处罚,妾身定无怨言。”
李破看了看她,心说虽然长相随了杨家人,平平无奇,可既没有埋怨继子如何如何,也没说丈夫在外什么的,很是有些担当。
说话间也无多少卑微之色,嗯,果然不愧是弘农杨氏的女儿……
于是随口吩咐道:“让他们赶紧把门打开……家事闹到这种地步,丑也不丑?罚武士彟薪俸一年,再要让朕听闻,杨恭仁也要连坐。”
许是觉得他太吵,杨氏怀里的武瞾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连带着武顺也啼哭不止。
李破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左右瞅了瞅,心说不会有人见了,以为咱在欺负妇孺吧?咱的名声啊……武士彟这个混账东西,先给他记着,等他回京再来算账。
杨氏彻底放心了下来,皇帝是来做好事的,没想怎么着她们娘三,至于罚俸,他们家就是大富翁,还在乎那点薪俸?
倒是听到堂兄的名字在皇帝口中念叨出来,让她有点惊慌。
她那堂兄刚刚消了气,若是此时受了丈夫的连累,肯定不会罢休……好吧,她想的还真多。
伴着两个孩儿的哭声,李破终于问了出来,“两个女娃倒是精神,都叫什么名字?”
杨氏赶紧回道:“回禀至尊,妾身长女名叫武顺,这是次女,名唤武曌。”
李破一下就盯上了在杨氏怀中哇哇大哭的小小孩童,喃喃道:“武曌,日月空明,好霸气的名字。”
李破不由想起了如今大唐的日月星辰旗,甚至产生出了些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小儿哭声渐止,好奇的张望着李破,神奇的伸出一双小手来求抱,自小就知道谁更值得投靠,你说厉害不厉害?
李破也不客气,在杨氏愣神之间,一伸手便将女娃捉了过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了一下,刚两岁的女娃,看不出什么来,就是感觉挺有眼缘。
正想着,小娃的口水已流了下来,看上去一下傻了许多,李破不由一笑,顺口便问杨氏,“她乳名叫什么?”
这就有点过了,女儿的闺名从不会轻许外人,及到长成结有鸳盟之时才会告诉夫家。
当然了,他是皇帝,失礼一些也没人敢怪他。
杨氏看着他抱着自家的女儿眉开眼笑的样子,心里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这个女儿自小就得人喜欢,更是他们夫妇的心头宝,不想今日竟还能召得至尊如此喜爱,真是祸福难料啊。
听皇帝问起女儿的乳名,她心里更觉古怪,嘴上却还是老实的道:“启禀至尊,她小名叫华姑,家中也叫她二囡。”
听到自己的名字,女娃回头啊啊叫了几声以示回应,却一点没有回去母亲怀抱的意思,在李破怀里吮起了手指,口水流的更多了。
李破一笑间,心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于是便道:“不好听,以后就叫……唐女。”
大唐的女儿,才配得起她的大名。
至于武瞾长大以后,在他的治下还能不能有那般成就,或者对他李破的子孙后代又意味着什么,李破也不会去管。
一代女皇如今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怀中,命运之奇妙又有谁能算得清楚?想象了一下,李破不由有了一种一把抓住历史尾巴的感觉。
杨氏却已大惊,唐女,我的天……他们家哪里承受的起?
“使不得啊至尊……”
不等她说完,李破已经给她堵了回去道:“没什么使不得的,以后好好养育于她,将来自有福报。”
充了一回算命先生,还改了人家的名字,李破将女娃送回母亲的怀中,想来她便是当不成皇帝,估计也能有一番成就,毕竟那可是武则天呢。
到此兴致已尽,略微示意,便翻身上马,率人径自离去……